01
婆婆又翻开了她那本泛黄的笔记本。
笔记本常年放在阴暗的柜子里,纸张已经发软,边角微微卷起。
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密密麻麻地记着:某年某月某日,谁家娶媳妇,随了二百;某年某月某日,谁家老人去世,随了一百;谁家孩子满月、升学宴......一笔一划,记得清清楚楚。
随礼的金额小到十几块,大到几百块,参差不齐。这大小不等,相差悬殊的金额,也悄悄记录着这十几年,通胀越来越严重,物价越来越高。
当然,本子上也记着:十年前我们结婚,谁随了一百,谁随了两百,谁没来但托人捎了礼……
如今又有人结婚了,她翻着本子思忖着,该随多少礼金,才能还上这份人情债。
她说:“十年前别人给我们随了一百元,现在把这一百元还回去,已经不合适了,得随二百元。”
我忽然明白了,这本子不是账本,而是一本“人情存折”。
02
那本泛黄的笔记本,记下的不只是数字,更是一代人对“关系”的执着与坚守。
而我们这一代人,正在学习如何在传统与现实之间,寻找一种平衡。
有的人,选择断亲——不和亲戚往来,不参加红白事,圈子只限于至亲好友。
有时候,我在想,你的出生谁最开心呢?当然是父母、祖辈和兄弟姐妹。而你的离去,最悲伤的,也依然是这些人,再加上你的儿女。
但也有的人,像我们父辈一样,始终维系着村里的关系。只要村里有红白喜事,必定到场,哪怕人在城里,也从不缺席。
结婚十年,我也曾努力去认识村里的人,试着参与大大小小的事。可真的好累啊,到现在我还是记不住该怎么称呼他们,,也记不清谁是谁。
上个周末回丈夫老家,参加二伯家孩子的婚礼。
我居然连姑姑家的孩子都不认识,还是旁边的小姑子介绍后才勉强对上号。也只是打了声招呼,连寒暄的话都挤不出来。为了不显得尴尬,脸上还一直挂着职业化的笑容,既然是喜事,总该笑脸相迎。
我说,不想再回去了,没意思,还不如在自己家休息。
但我妈劝我多回去“刷刷脸”。嫂子是个自来熟,看事也长远,她也劝我多回去。她说:“等公婆百年之后,很多事情还得靠村里人帮忙,光靠我们自己应付不来。”
看来这笔人情债,一时半会儿是还不清了。
03
村里的事,处处是门道。
我总说,若真长久生活在村里,那些盘根错节的人情世故,怕早晚要将我压垮。
曾经我也梦想,在村里寻一处清净地,盖一座小院,没有勾心斗角,只有闲云野鹤,悠然自得。
可我妈一句话就把我拉回现实:“你以为村里就清静了?今天这家娶媳妇,明天那家孩子满月,只要通知到了,你能不去?礼能不到?不然这村里,也难待得安心。”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看来,我终究还是更适合躲在城里的格子间,像一只鸟栖在自个儿的巢中,不必被种种关系捆绑,也不必勉强自己去演不擅长的戏。
听多了村里的事,我说,我若活在村里,就像被扔进一部长篇宫斗剧——以我这心性,恐怕连第二集都活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