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穿越时光隧道,我们去一个非常古老非常遥远的地方......
17世纪。荷兰。德尔夫特(Delft)小镇。
也许是1660年的某一天,少女葛丽叶正在厨房里切菜,光线从她左边的窗子进来,照着她安静又饶有兴致的样子:不紧不慢把各种蔬菜切好,熟练的码放整齐,大大的盘子上摆得色彩斑斓,很漂亮,一种好像宁静富足的表象,可惜——她的母亲走进来,满脸严肃,“你快离开这里,该走了。”
观众和葛丽叶同时从美好的幻境中震出来:葛丽叶是生活在一个异常穷困的家庭,窘迫到甚至不能养活一个能干活儿的懂事极了的漂亮女儿。
她到房间跟父亲告别,父亲是个盲人,摸索着从满满一大盒瓷片里抽出一片来,放在葛丽叶手里:“带上它,这是你小时候看着我画的。”葛丽叶对美的感受力和艺术天分正是来自曾经当瓷画匠人的父亲,父亲失明,家里失去了收入来源,16岁的葛丽叶只得告别父母,带上简单的衣物,自己出门谋生去。
经人介绍葛丽叶来到了画家维梅尔的家,厨娘带她熟悉环境。当挺着大肚子的女主人出现时,厨娘马上做了介绍,本来坐着干活儿的葛丽叶立刻站起来屈膝行礼,并礼貌的打了招呼,女主人一张很不和谐的脸,高冷地说,“没叫你说话就不要出声。” 转头问厨娘“都安排好了?”厨娘答是。女主人身上传递着一股子高人一等却又犹犹豫豫的气息,以傲慢掩盖着虚弱,她带着葛丽叶走到一个昏暗的走廊前停住了,用下巴远远示意走廊尽头那扇半掩的门,光从开的那一半射过来,“呐,那里,也归你打扫,我丈夫的…进去吧…记住,不要动任何东西。”
女主人停足不前和语焉不详,连着那张傲慢、似乎得意又似乎迷茫的空虚的脸,都令观众的心跟着葛丽叶一样悬到半空中,忐忑不安:那一半昏暗一半刺眼的门后发生过什么?等着这青春绽放而又贫困的少女葛丽叶的将会是什么?
16岁的少女葛丽叶提着水桶小心地往前走,走进了这家人复杂的生活。
历史考证:
荷兰黄金时代画坛巨匠约翰内斯-维梅尔(Johannes Vermeer)1632-1675,短暂43年人生都在德尔夫特(Delft)小镇。出生于一个画商家庭,子承父业也当画商,同时自己做画,据说还当过两届德尔夫特画家公会的领导人,在当地有一定的名声(又有说根本无人知道他),生前子女一大堆(11个),一贫如洗,负债累累,有时甚至要用画去给面包房抵债,没有卖出过一幅画,死后更是销声匿迹,湮没几百年。
直到19世纪50年代,1849年法国革命大失败,流亡在外的名叫杜尔的艺术评论家来到荷兰,发现了数名维梅尔的一幅风景画,随即跑遍欧洲寻找原作者真相,经过仔细的订正,发现作者的部分资料,并编出了大约50件作品目录(后世考证有三分之一是错的),辛苦研究十几年后,杜尔出版了关于维梅尔的研究文集,在欧洲引起轰动,湮没将近200年的画家终于被世界认识,光照史册。此后行情逐年看涨,不久前一幅《坐在大键琴的少妇》在伦敦以3000万美元落槌,真是令人感慨。
《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荷兰语:Het meisje met de parel)是维梅尔的代表作,一幅比八开纸大不了多少的“小画”,油彩已经干的开裂,却有一股魔力令不论文人艺术家还是普通艺术爱好者欲走不能,画中少女的惊鸿一瞥似乎摄取了观者的灵魂,令人莫不渴望一探究竟,她是谁?她在想什么?
那像水蜜桃一般青春粉嫩的脸庞,那殷切期盼着什么的眼神,脉脉如诉,她的嘴唇欲言而未语,耳下垂着一颗硕大的泪滴形珍珠,耳环上闪的光与眼睛的光、嘴唇上的光是整个画面最最令人迷醉的温柔。
珍珠在维梅尔的画中通常象征着贞洁,有人推测这幅画应该作于少女成婚之前。这幅画令无数人猜测背后的故事,如同蒙娜丽莎的神秘微笑一样,称得上千古第一猜和第二猜。事实上,荷兰评论家戈施耶德就称之为“北方的蒙娜丽莎”,认为是维梅尔最出色的作品。
维梅尔用全黑做背景,配以蓝紫与柠檬黄色的头饰巾,棕黄衣衫露出纯白的领子,色彩极为简洁又极度和谐舒适,这几个柔和的色彩烘托着少女在全黑的背景上散发出慑人的魅力,光彩夺目。
考证此画作于1660年,其年维梅尔28岁,是个小画商,籍籍无名。当时荷兰刚刚独立,富足悠闲,新型的小市民阶级构成一个独特的消费群体,习惯用“小画”装饰墙壁,荷兰即兴起“小画派”,画面只有A3或A4纸大小,维梅尔精专于此。“小画”非常小,但分辨率非常高,这幅《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算是比较大的,有46乘40厘米,据说连珍珠的高光部分都有室内景物的映像。
当时荷兰的黄金时代,人们似乎并没有把这种精湛得超越照片的绘画当成艺术,而是一种手艺,一种谋生技能,也许这种社会认知正是画家生活贫困的根本原因,价值只有被认可的时候才能被价格体现。
而显然,维梅尔不是那样想的,他把绘画当成了比生命还珍贵的艺术,投入巨大心力,他的画作通常要花很长时间,基本两三年才能完成一幅作品,但每一幅都是精品。在被认可了的今天,维梅尔是荷兰17世纪中期杰出的风俗画家和德尔夫特风俗画派的代表人物。
再说回电影故事,穷困的孩子和高贵的珍珠耳环。
故事里的葛丽叶通过自己的眼睛和八卦的厨娘了解这个家。多亏了八卦的厨娘,我们也知道了家里缺钱花,有时不得不用画去买面包;孩子接连不断的来到,刚生不久,女主人就会“又怀孕了”;女主人猜疑心嫉妒心极重,曾经砸烂了画家很多珍贵的瓷器等收藏品而被画家禁止进入画室......
如此便很好地解释了女主人为什么一脸的茫然和犹犹豫豫而又高傲的样子,她是典型的活成了几个器官而不是一个完整的人的女人,一方面因为丈夫对自己的情欲依赖而感到得意,一方面却又因为无法进入他的内心感到虚空不已,于是也就更加爱猜忌、爱胡闹、一门心思以性来维系夫妻紧密感。
对美的敏锐是画家的天性,一个含苞待放、聪明美丽又极有艺术天分的、并小心保持着距离的少女,很快带给画家一股清风,截然不同于自己妻子的甜腻庸俗和对绘画的无知,而这个不一般的少女不仅有艺术领悟力、有灵气,与画家能有艺术和灵性上的交流,同时却还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她并不期待不符合身份的东西,她有着自己的原则。但欣赏和相知却不由阻挡的滋生了。
有意思的还有一个重要人物,在那个家庭里象神一般存在的老夫人:画家的岳母。她掌管着全家的一切事务,包括经济开支、画家的作品内容、与画商的谈判,甚至还微妙地管着画家的情感诉求,她饱经世故,对自己女儿的浅薄任性,对女婿作为一个艺术家的灵性情感要求缺失的沮丧,对画商贪婪好色又精明的品性,一切了然于心,也一切尽在掌握。以至于那个画商佩服极了的说:“您太了不起了!简直可以把牛奶卖给奶牛了!就按您说的办吧!”
因此,这位神奇的老太太实际上一手促成了葛丽叶和画家的情愫暗生,避开自己女儿,让画家给戴着自己女儿的珍珠耳环的葛丽叶画下一张惊世之作。
电影里最性感的两个细节:一是画家给葛丽叶用热针扎耳洞;二是画家三次要求葛丽叶把嘴唇抿得更红一点。这两点隐喻简直不要太性感太露骨了。
故事里的两人并没有进一步的关系,画家沉郁惯了,被捆绑得早已没了挣扎,只会用画作去释放,而少女葛丽叶则赶快去找仰慕自己的肉商的儿子去释放。
女主人撒泼吵闹最终看到了画布上《带着珍珠耳环的少女》,歇斯底里大喊:“太淫秽了!”浅薄善妒又极其敏感的枕边人这种感受当然可以理解,并不需要画中人袒露任何一片肌肤。
可怜的少女被赶出去了,画家并不能也并没有打算为她做什么。
少女去嫁给了门当户对的相爱的人。最后收到了厨娘送来的一个漆封的小包,打开,是那对珍珠耳环。
电影是借小说的故事而来,小说是某个倾慕维梅尔的女作家看到画作后凭空想象的一个情欲故事。电影的表达应该说是成功的,泛着历史气息的古老街道和室内生活场景,服装道具的质感,演员的个性表演,都非常好,对那个故事太说,都已经足够好。
只是,只是故事本身并不能算很好,虽然是一本成功的畅销书——畅销,可以有很多种理由的嘛。
这种凭空而来的故事具有先天的不足,空洞,与真实的维梅尔本人和他的家庭故事大概根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小说也没有尝试把后人探索考据的一些史实融入其中,因此那一点点想像出来的暧昧很单薄,且没有更深入值得探讨的意义。私心里猜想一下,如果是一位史学家来写这样一个故事,应该丰富得多!有趣得多了!
再对比看看剧照,斯嘉丽.约翰逊的剧中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服装师还是不够理解维梅尔,恰恰没有把维梅尔最喜欢的柠檬黄和蓝色表现准确。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