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流逝地飞快,而通常感到时光飞快是因为快乐很短。安好说不出这半年来她心里很快活,她只是裹着绿大袄在脸蛋被烘的通红的时候吸着鼻子对叶笙说,这日子过得真快。叶笙正在炉火边看书,脸被火光映得明明灭灭,长发披散着落在肩上,腿上放个她给自己盖的厚毛毯,整个人看着惬意舒懒。“我这炉子烧得可是好,把她照的这样好看”突然想凑上去亲亲,又很想这样停成一幅画,她觉得日子过得太快,应该要慢一些,可是要是一下子变老,似乎也很不错。正在胡思乱想,叶笙突然抬头,眼睛里像亮着一盏灯,显出安好呆呆的倒影,她的唇边就拉开一个弧度,说了一段不知道是什么的话:“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And nodding by the fire,take down this book.And slowly read,and dream of the soft look. Your eyes had once,and of their shadows deep;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 bars.Murmur,a little sadly,how Love fled .And paced upon the mountains overhead.And hi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安好眨眨眼,没太听懂,但她从语气里至少知道,这是叶笙在表达一些情感。因为在叶笙直白些的时候会让她感到不适,表面上的。她还是嫌弃地咂咂嘴转身,“一天到晚净整这虚头巴脑的玩意儿”“不准走,陪我聊天”她就又回过身,“我回答不出你的问题,叶老师”“随便聊聊嘛”,她把书放下,举起双手“我不念诗了,我保证”她就坐在沙发扶手上等着叶笙的话题,她知道这个有点狡诈的女人大多问题通常就和水里潜着的鱼钩一样,不过她不介意用这点小情趣来打发时间。
这次倒不一样了,叶笙把腿蜷起来放在沙发垫上,胳膊放在膝盖,然后把脑袋枕在胳膊上,盯着她许久,她觉得被看得有些发毛,叶笙这才开了口“我们相遇那天,你在想什么?”“相逢即是缘”“别闹,认真的。”“一个麻烦精”“那,现在呢。”“一个甩不掉的麻烦精”叶笙脸上失落的表情持续了两秒,抬着下巴气呼呼地望着她“我那天,是打算杀人劫财的。”“是吗”“是的,就是。”“哦,那挺可爱”叶笙并没有反击回去,她在找那个理由,不知何时改变了只是相依为伴的想法的理由,她试着从那些纷乱交杂的念头中抽出开头的那根线,“我第一次见你,实在觉得你是那种,恶劣的人,不好惹,可是那天我受的气够多了,也无路可走了,你把啤酒罐扔我身上的时候,我就决定惹惹看,大不了被你这个黑大姐打一顿喽,我又不怕,没想到是个虚张声势的”,她看见安好假瞪了她一眼“这样的攻击力,却把我的心防冲得一点不剩,丢盔弃甲,还占山为王了…对我来说你是那个西边的太阳,每天准时在我心中升起,不可思议又安心。”安好听着直白的又来了,心里头又乱七八糟起来。因为天冷两人让在门口等剩饭的流浪狗进了门,现在正摇着尾巴,她就歪着头和它玩大眼瞪小眼。空气中有些令人难过的沉默,叶笙把腿放下,“天不早了,睡了”“我不欠你什么,”安好从扶手上站起来“你说你属于我,可你也拿着我的那一份,我们两清。”叶笙走近捧起她的脸,把唇凑在她嘴角,“我不困,可,我想睡觉了”安好愣愣看着她慢条斯理脱了衣服,打了个寒颤钻进了被窝。“这么冷干嘛不在棉被里脱”她想。
她们家的狗一夜都没睡着。
冬天的太阳,温暖的颜色大于温度的意义,阳光照着雪白的大地和屋顶,露在地面通风的小窗口也洒进了一些。叶笙躺在床上不想动弹,看着今天的太阳,想着早上出门摆摊的安好不会太冷,想着那次摆摊见明晃晃的太阳就晒在她蜜色的、油污和汗渍糅合在一起的胳膊上,肌肤上勾勒出起伏流畅的线条,暗示着主人出乎意料的力量,她想着昨夜就是那胳膊,来来回回,不知疲倦,像要存了心把她搞坏,又像用了心来修补她,她脑中白茫茫一片,睁开却又对上她漆黑的眼。她偷着笑,埋头在被子里赖到中午才起床穿衣服,打算中午饭给两人加顿肉吃。
人喜欢在拥有的东西上标明属于自己的印记,比如车牌号,比如门牌号,比如书上的签名,比如她脖间的吻痕。她心头正甜着,又看见那别的印记,脸上的表情一下全无。
俩人前不久心照不宣地上了床,但安好还没见过她的身体。有那么一次,关了灯,两人躺着,安好突然开了口,“其实我摸得到,那些…损坏,我判断得出。”“…什么”“胸上的烫伤,背上皮带的抽伤,肩上的错位,腿上的那个伤,等等那些”“那个伤没事。”安好见她又不说话,拉过她的手在自己身上一一经过“这里是被绑在树上的绳子勒进肉留下的,这是被铁锹砸的,那时候真的太饿了”,她咽了口唾沫,“这是我被一个抓奸的婆子用刀划的,差点就把脸划烂了,找上来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有老婆孩子”,她把手移到自己脑袋上摸索,“这是一群人欺负要饭的,我拿着一破酒瓶就冲上去和他们打了一架,他们也没占上风,毕竟我也闯了这么些年……”她没再往下说,叶笙把她的头埋进自己胸口,她躺在上面想,这些年挨的打,如果是为了遇见她,让她好过又有点不好过,那也挺值得。不过往后,以后两个人,谁也不会再带着伤,就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