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惊鸿曾凌月,半句入梦夜追魂
梦入长安归故里,再别城南杏花开
——题记
“奶奶,奶奶,你说世界上真的有平行时空吗?”男孩说。
“对呀对呀,奶奶你懂得那么多事情,给我们讲讲平行时空的故事吧”女孩说。
阳光钻过云层,在浓密的树荫中挤出一丝缝隙,照亮了男孩子的脸,还有那双澄澈又坚定的眼。花香裹挟着一缕微风袭来,女孩的长发躲闪不及四散开来,她的纯洁美丽竟令风儿动容,反倒把花香拉在了这里,沁人心脾。微风似乎刺激到了老人的老花眼,也许是老人想到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并不是很了解所谓的平行时空,但她还是接受了孩子们的请求,像往常一样。
孩子们笑了,对着老人,“那一定是个十分美好的地方。”
闻此,老人也笑了,对着两个天真的孩子。抛去脸上的皱纹不谈,这一定是一个十分美丽的笑容,但岁月总是无法容忍一个人的美丽,就像世界从不友善接纳天才的诞生,总会在故事的开头或结尾添上不完美的一笔,如那无睛之龙一般失神。想要改变这不公的结局已无可能,老人深知。于是,长安城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花草树木、习习微风、两个孩子共为听众,倾听了一个平行时空的故事,一个长安与故里的故事。
“平行时空里也有一个叫长安的地方,那里的的确确是一个十分美好的地方啊。”老人眼眸深邃。
说来也巧,她生于长安,又名为长安,这里是她的家,也是她的故里,天经地义。
在长安7岁的时候,村外来了一群人,据说是躲避战乱而来,长安哪里懂这些,她只知道村子里的人都出去了,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她寻了几个伙伴,竟也凑上前去。她扶着村口的大柳树,诧异的打量着这群服装各异的“逃难者”。
同龄人总是互相吸引的,或许也是命中注定,她看见了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那一双纯黑色的眸子,深深地吸引了长安,微风吹起了长安的马尾,那双黑色的大眼睛似乎察觉到了长安的注视,对着长安笑了笑,随即转过身去。长安感到有些尴尬,拽了拽其他孩子回家了。但她到家后,竟仍能想起那双大眼睛,于是她只好坐在院子的台阶上,逗着家里的猫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直到父母回到家中,牵着一个小男孩,长安揉了揉眼睛,终于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站在自己前面并由自己父母牵着的那个男孩,就是那个“黑色的大眼睛”。
父亲意味深长的声音将长安拉回了现实:“长安啊,从今往后他就是你的哥哥了,你们兄妹二人要互相照顾。”
长安的母亲哽咽着:“是啊,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娃啊,命真苦,年纪轻轻便……”
“你们兄妹先认识一下,我和你们母亲先进屋子了”父亲打断了母亲。
男孩似乎有些腼腆,竟是长安先伸出了手,打破了寂静。
“我叫长安,今年7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嗯——你的眼睛真好看。”
“你好,我叫故里,比你大两岁,已经是一个小男子汉了,还有,你的头发真美。”
那天,他们说了很多话,他说是长安的父母收留了他,他就是她的哥哥了,以后就由他来保护小长安;他还说他的父母死于几年前的战争。而当长安问他为何不哭的时候,他承认他哭过,但父亲曾说过男子汉要坚强。他还说他不记得自己家乡在哪里了,只记得家门前种了两棵李子树,每年都能吃到又大又甜又甜的李子。“那是全天下最好吃的李子。”
自此,三人一家变成了四人,如此巧合的缘分却又仿佛是命中注定,两人相遇了,两人的命运也因此而改变。
……
长安家院子里的李子树,花开了又开,果实结了又结,眨眼间,十年过去了。战争再次打响,战火之势惊动了整个国家,像多数年轻人一样,故里也去参军了。自故里走后,长安每日心神不安宁,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仿佛生命之中缺少了一道光。她怕呀,她怕故里被飞来的炮弹砸中,怕他被不长眼的子弹扫中,怕他被敌人的军刀刺中。她怕……,她怕失去故里。爸妈总说,故里是个聪明的孩子,每次考试都是第一,他这样聪明的孩子,一定能保护好自己的。不过显然,这并未能减轻长安的焦虑。
这天清晨,长安打开了窗子,早晨的风吹进来,有些凉凉的,初升的太阳照在长安身上,却又暖暖的。红一半青一半的李子带着一颗颗“珍珠”闪闪发光,长安回过头,眼里竟仍黯淡无光,她知道昨日的雨下了一夜,从未停歇。也许只是天晴了,但雨没有停,“滴滴答答的雨声”和着心跳的声音,长安终于熬不住困意,随意的砸在了床上。
不知是谁拍了长安一把,揉着朦胧的双眼,长安坐了起来,却没有一丝疲倦感。面前是一个小女孩,五官清秀,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吸引人。女孩只是盯着长安,不说话。长安觉得自己好像见过她,或者说自己应该见过她,毕竟她就这样出现在自己家中,还叫醒了自己。女孩拉起了长安的手,长安感觉到了那只手的温度,任由女孩拉着自己走。
到了外面,女孩似乎忘记了长安,松开了手,自顾自的走着,长安带着好奇便跟了上去。她跟着女孩离开了自己的家,走在了长安的一条小路上,长安对这条路有些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这条路究竟通向何方。女孩显得那样漫不经心却又好像目标明确。路过小溪,她扔下一块块石,溅起了一朵朵水花,在阳光下闪耀。穿过旱地,她摘下两朵小花,戴在耳朵上一朵,至于另外一朵则紧紧握在手里。坐在砖瓦房前,她哼着小曲,看着白云从头上飘过,一朵又一朵。
长安坐在了女孩的旁边,眼前的女孩似乎令自己忘记了烦心事。
不一会,砖瓦房中走出了一个个孩子,人群中有一个男孩子走向长安身边的女孩子,长安发现他的眼睛很大,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也许长安见过他,但她记不清了。女
孩见男孩出来,连忙过去迎接还“强迫”男孩戴上那朵粉红色的小花。女孩见了男孩的样子,只觉得好不可爱,扑哧地乐了。男孩趁她不注意,便轻弹了一下女孩的小脑袋,转身跑开了,女孩则鼓着嘴跟在后面,两人你追我赶,消失在了长安的视线中。
长安才回过神来,连忙追了上去,可是长安竟迷失了方向,就连来时的路也不知所踪了。于是长安只好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她再一次见到了那
个女孩,女孩好像长高了一点,模样倒是没什么变化。
女孩正朝着长安猛跑来,身后竟有一只恶犬追着她,那只畜生似乎瘸了一条腿,跑得并不快。长安见状,拉起女孩,想要带她回到之前的砖瓦房。可两人跑了许久也不见砖瓦房的影子。长安一回头,那恶狗还紧追不舍,偏偏这时,女孩
一脚却没踩实,扑倒在了地上,眼看恶犬要扑上来,长安下意识地紧闭双眼,挡在了女孩面前。良久,长安并未被恶狗扑倒,她回头看去,恶狗已然不见了,只有一个
胳膊被咬伤了的男孩子站在那里,摇摇欲坠。
长安一眼便认出了这个男孩子,他就是和女孩打闹的伙伴。
女孩脚也崴伤了,但她还是强忍疼痛,一瘸一拐地“跑”到了男
孩身边,抱住了男孩,“哥!”女孩撕心裂肺。
长安默默地看着,直到大人赶到,抬走了男孩。不过,似乎没人注意到一直站在原地的长安,只有女孩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长安。长安想追上去,可无论她跑得多快,那几个缓慢行走的人与她的距离都没有半点缩短。她放弃了追赶,再一次漫无目的地走着,思索着。这些事情她仿佛也曾经历过,只是,大脑一片空白,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就好像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
出乎意料但或许又理所当然,长安再一次遇见了那个女孩,女孩长大了不少。她站在长安城外的一棵树下,穿着她最喜欢的碎花裙,那独特的仅属于青春少女的气息在她身上显现。
不一会,远处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是那个男孩,此刻已成为一个英俊的少年,顺风而来。
“你今天不是提前放学?怎么又迟到了,说好了要陪我进城的。”女孩鼓起嘴来。
男孩闻言,低下头,挠着脑袋,看着地上女孩的影子随风摇曳,说到:“本来是不会迟到的,可半路看到了一只可怜的小猫被困在了树上,于是……”
“于是善良又智慧的你向可怜的小猫伸出了援手,以此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可爱的生命。”女孩打断道。
男孩讪笑不语。
“大哥,说谎也要讲究创新啊,上次的上次你就是这样说的。”
男孩依旧笑着,“再不走就真晚了。”拉过女孩的手,两人向城中心走去。女孩面色微红,但任男孩拉着自己。
路过的几个同村少年见了,起哄叫道:“长安归故里哦,天经地义哦!”
跟在男孩女孩身后的长安听了,身形一颤,她终于想起来了,女孩正是自己啊!长安抬头,天空还是那样湛蓝,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时间竟还是正午。“这是梦吗?”长安心想,“如果是的话…不是梦也罢,如果能再见一次故里,那便都无所谓了。”
长安闭上了双眼,耳边吹来沙沙的风声,空气仿佛变得更潮湿了。她和故里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浮现,一切就像发生在昨天,清晰可见,却又无比遥远。
“你怎么哭了?”一个熟悉又温柔的声音响起。
长安猛地睁眼,她正站在村口的柳树下,时间骤然来到了两人分别的那天。长安挽着故里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真实到让人不敢相信。“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啊!”
一滴、两滴、三滴、无数滴,下雨了,沙沙的雨声成为了故里最委婉,无力的回答。“长安啊,我从小便因为战争失去了家,来到了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而现在,只有打倒那恶的侵略者,才能保住这个家。”故里顿了顿,看着长安,眼神坚定无比,“长安啊,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故里,我已经失去过一次故里了,我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长安依旧紧紧拉着故里。
“等着我,赶走了侵略者,我回来找你。”说着,故里从口袋里拿出两个李子,“长安啊,家里李子熟了,记得上次吃到这么甜的李子还是老爸摘给我的,老爸从树上跳下来时还崴了脚。”说到这,故里突然大笑了起来,一滴雨水顺着眼角滑过,流进了故里的嘴里,竟然是咸的。“小长安啊,我真的得走了,不然赶不上部队了,你要照顾好你自己啊!”
看着故里远去的背影,长安竭力大喊:“活着回来——我等你——回来——”最后四个字竟细如蚊声,“娶长安啊。”
风雨萧瑟,故人远行,那本应是甜的李子,此刻,酸得长安泪流满面。
“奶奶,这真的只是长安的一个梦吗?”男孩瞪着大眼睛问道。
“也许是吧。”老人说。
“后来呢?”小女孩皱皱眉,“故里回来了吗?”
“后来呀……”
后来,长安洗去了身上的沉闷气息,她刻苦学习,做了一名老师,传播着故里所认同的思想,同时也时刻期待着故里的消息,可她从未收到任何有关故里的消息。
几年后,战争结束了,大获全胜,长安心中惊喜万分,这意味着故里终于要回来了。带着久久不可平复的心情,长安每日都守在长安城的尽头。她曾看见许多人满面喜
色地归来,与家人团聚;也看见许多家人等了十几天,却只等到了战士的遗物。渐渐地,长安心中忐忑了起来,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几乎没有人愿意再等下去,父母也劝长安歇几天,但长安并不愿。
这天,竟只剩下长安自己一人,就在长安濒临崩溃的傍晚,远处夕阳之中出现了一个黑点,长安紧握手中的李子,祈祷着故里的归来。黑点越来越大,径直走向长安,长安看清了,随即又模糊了,但她已知道,故里回来了。
看着故里晒黑了的脸,还有那双从未改变过的眼,长安哑言。
“你瘦了啊。”这次竟是故里先开口。
“你不也是,”长安说,“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其实本不会这么晚,只是……只是路上遇到了几只被困在树上的小猫…”
这次长安没有打断他的话,而是踮起了脚,堵住了故里的嘴,不让他再编下去。
“那天的李子出人意料的甜呢!”
老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两个孩子却还没有回过神。
“后来呢?”两孩子异口同声。
“后来呀,奶奶记性不好,下次再告诉你们。”老人送走了两个孩子,独自一人在长安的大街上走着。
“平行时空真是个好地方。”老人心想。
老人依旧走着,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何处,下雨了,细雨拂面。
“这盛世,如你所愿。”老人想着。
人们都尊称她一声“老教授”或“老人家”,可没人知道,她年轻时还有一个名字,叫长安。老人又想到了分别那天,他说:“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故里。”
“是啊,没有你的地方又怎么会是我的故里。”老人轻声。
她叫长安,生于长安,一生活在长安,长安本应是她的故里,可她走到了长安的尽头也没有找到她的故里。
长安尽头无故里
(完)
——续 朋友
然后雨又落下
“长安!”远处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渐行渐近。“故…故里?!”
“长安,你还活着!”眼前人是那样熟悉又不真实。“小长安,你也成为老婆婆啦!”那个男人一身戎装,不怒自威的模样,俨然是一位将军,此刻却温柔得像一杯清冽的淡酒。即近,即离,悠然伫立。“他们都说你没等我回来
就走啦,这么一看还是你好。”长安一把抱住他,“不要走,好吗?”“这次我来娶你。”
这便是一缕惊鸿曾凌月,半句入梦夜追魂的含义,若你惊艳了我这一生,死后我愿入梦,魂归故里,不问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