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神驾到

真正的力量不在于张扬,而在于克制;真正的尊严不在于外物,而在于本心;真正的和解不在于惩罚,而在于宽恕与成长。——题记

清河村的清晨是从鸡鸣和炊烟开始的。

村东头的李老三家院子里,阿秀正蹲在井边洗衣裳。深秋的河水已经透骨凉,她双手冻得通红,却不敢停下来。婆婆王氏坐在堂屋门口剥豆子,时不时朝院子这边瞥一眼。

“洗快点!磨磨蹭蹭的,太阳都晒屁股了还洗不完!”王氏的声音尖利得像刀子。

阿秀低头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加快了几分。她是去年冬天嫁到李家来的,夫君李老三是个憨厚本分的庄稼汉,可家里公婆严厉,两个妯娌又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她嫁来时陪嫁寒碜,不过两床被褥、几件粗布衣裳,连个像样的梳妆匣都没有,妯娌们私下里没少拿这个嚼舌根。

“哟,三弟妹还在洗衣裳呢?”大嫂周氏端着盆出来倒水,斜眼瞧了瞧阿秀搓洗的衣物,“我说三弟妹,你这些陪嫁的被面也该换换了,都洗得发白了,让外人看见,还以为咱们李家多苛待媳妇呢。”

阿秀咬住下唇,没接话。她知道大嫂这是故意找茬,那些被面虽然是旧的,但料子厚实,是她从娘家带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我跟你说话呢,装什么哑巴?”周氏不依不饶。

“大嫂,我在听。”阿秀低声说。

“在听?我看你眼里根本没我这个大嫂!”周氏把盆往地上一放,水溅了阿秀一身,“别以为你是从清河对岸嫁过来的就多了不起,陪嫁还没村里王寡妇家闺女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爹娘不疼你呢!”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阿秀心里。她爹娘怎么会不疼她?可她爹只是一个小小的土地神,掌管着清河两岸百里的土地,虽有些神通,却受着天条约束,不能随意干预凡间事务。她下嫁凡人已是犯了天规,陪嫁自然不能张扬,免得引人怀疑。

“我爹娘...有他们的难处。”阿秀勉强说。

“难处?谁家没难处?”二嫂赵氏也出来了,靠在门框上嗑瓜子,“我看就是看不上咱们李家,随便打发个女儿过来。老三也是傻,怎么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阿秀眼眶发热,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想起出嫁前夜,爹爹拉着她的手,满脸愁容:“秀儿,你执意要嫁那凡人,爹爹拦不住你。但你记住,一旦入了凡间,便要守凡间的规矩。爹爹虽是土地神,却不能随意帮你,否则触犯天条,你我都要受罚。”

“爹爹,女儿明白。”那时的阿秀还满心憧憬,想着只要夫妻和睦,日子苦些也无妨。

可成亲一年,李老三虽然老实,却愚孝,从不敢违逆父母。公婆嫌弃她陪嫁少,妯娌挤兑她出身不明,她在李家的日子越来越难熬。

“还愣着干什么?洗完衣裳去把猪喂了!”王氏在堂屋喝道。

阿秀慌忙起身,端起洗衣盆去晾衣服。她个子娇小,踮着脚也够不到晾衣绳高处,正努力时,周氏“噗嗤”一声笑了:“矮冬瓜似的,也不知道老三看上你什么。”

这话声音不小,连在屋里编竹筐的李老三都听见了。他抬头看了看院子里窘迫的妻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低下头继续干活。

傍晚时分,阿秀终于得空,借口去河边打水,悄悄来到村口的土地庙。这小庙年久失修,门楣上的红漆已经斑驳脱落,但阿秀知道,这是她能联系到爹爹的唯一地方。

她点上三炷香,跪在蒲团上,低声祷告:“爹爹,女儿不孝,又来烦扰。只是女儿在李家实在艰难,公婆不喜,妯娌相欺,夫君懦弱...女儿不求富贵,只求一点庇佑,让女儿日子好过些...”

香烟袅袅上升,在神像前打了个旋,又散开了。阿秀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回应。她叹了口气,知道爹爹不会现身。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回到李家,晚饭已经摆上桌。一家人围坐,王氏将肉菜都往大儿子、二儿子碗里夹,轮到李老三和阿秀,只剩些青菜萝卜。

“老三媳妇,听说你今天又去土地庙了?”李老汉突然开口。

阿秀心里一惊,点了点头。

“整天神神叨叨的,咱们庄稼人靠的是力气吃饭,拜那些泥塑有什么用?”李老汉不满道,“有那功夫,不如多干点活。”

“爹说得对。”周氏接口,“要我说啊,三弟妹就是不想干活,找借口偷懒呢!”

“我没有...”阿秀辩解。

“还顶嘴?”王氏把筷子一摔,“自打你进了门,家里就没安宁过!干活不行,饭量不小,陪嫁没几件,规矩倒不少!”

李老三闷头吃饭,一声不吭。阿秀看着丈夫,心里一片冰凉。

夜里,阿秀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李老三在她身边打鼾,对白天的种种毫无察觉。她轻轻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天上的明月,想起自己还是土地神女儿时的日子。那时她虽不是什么高贵神女,但在爹爹管辖的地界上,也是受尊崇的。春天踏青,夏天采莲,秋天收成时,百姓们会带着新米鲜果来土地庙供奉,她总能分到最新鲜的瓜果。

“秀儿,爹爹知道你委屈。”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阿秀猛地转身,看见一个穿着土黄色长袍、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在墙角阴影里。正是她的爹爹,清河两岸的土地神。

“爹爹!”阿秀几乎要哭出来,又怕惊动旁人,压低了声音,“您终于来看我了!”

土地神走上前,眼中满是心疼:“秀儿,你瘦了。”

“爹爹,女儿好想您...”阿秀扑进父亲怀里,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

土地神轻拍女儿后背,叹息道:“爹爹何尝不想你?每次你在土地庙祷告,爹爹都能听见,只是...天条森严,神仙不得随意干预凡人生活,尤其是姻缘家事。爹爹若是明着帮你,不但你要受罚,连那李家也会有灾殃。”

“可是爹爹,女儿实在受不了了。他们嫌我陪嫁少,看不起我...”阿秀抽泣道。

土地神沉默片刻,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布包:“这里面有些碎银,你拿去,就说是在河边洗衣时捡到的。记住,这是你‘捡’的,不是爹爹给的。”

阿秀接过布包,心中稍安:“谢谢爹爹。”

“秀儿,凡间日子不易,你要忍耐。若有急难,可到土地庙燃三炷香,再撒一把香灰在神像前,爹爹自会知晓。”土地神说完,身形渐渐淡去。

“爹爹!”阿秀伸手去拉,却只抓住一片虚空。

第二日,阿秀拿出一些碎银交给王氏,说是洗衣时在河边捡到的。王氏将信将疑,但银子是真的,态度也稍微好了些。然而好景不长,不到半月,周氏和赵氏就嚷嚷着银子是阿秀私藏的嫁妆,故意说是捡的来讨好公婆。王氏本就多疑,这下对阿秀更加不满。

秋去冬来,天气越来越冷。这年冬天格外寒冷,清河结了厚厚的冰。快过年时,李老汉让三个儿子去镇上置办年货,李老三也跟着去了。

三个男人一走,家里就剩下女人。王氏让阿秀去冰上凿洞取水,说井水太深,辘轳坏了不好打。阿秀知道这是故意刁难,但不敢违抗,只得提着桶去了河边。

河冰光滑,阿秀小心翼翼走到冰薄处,用石头砸开一个洞。取完水,正要起身,脚下一滑,连人带桶摔在冰上。水洒了一身,衣裳瞬间结了冰碴。

她挣扎着爬起来,提着空桶往回走,浑身冻得发抖。回到李家,周氏和赵氏见她狼狈模样,笑得前仰后合。

“哎哟,三弟妹这是去取水还是去洗澡啊?”周氏讥笑道。

阿秀嘴唇冻得发紫,说不出话。王氏从屋里出来,一看水桶是空的,顿时火冒三丈:“没用的东西!让你取点水都取不来!”

“娘,冰上滑,我不小心...”阿秀牙齿打颤。

“不小心?我看你就是故意的!”王氏劈手夺过水桶,“今天不把水缸打满,别想吃饭!”

阿秀委屈极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想起爹爹的话,强忍着不哭出来,重新拿了桶出门。这次她格外小心,终于打满水缸,但自己也冻得发烧了。

夜里,李老三回来,见妻子脸颊通红,一摸额头滚烫,急得要去请郎中。王氏在门外听见,骂道:“请什么郎中?一点小病就娇气!睡一觉就好了!”

李老三看着痛苦的妻子,又看看门外,最终还是躺下了,只是小声说:“明天要是还不好,我去采点草药。”

阿秀心里一片冰凉。她烧了一夜,迷迷糊糊中,似乎看见爹爹站在床边,伸手抚她额头,一股暖流涌入身体。第二天,烧果然退了。

开春后,李家要翻修屋顶,需要大量稻草。王氏让阿秀去邻村舅舅家借些稻草回来。阿秀走了十几里路,到舅舅家说明来意。舅舅倒还客气,让她先坐,自己去准备。

等了一个时辰,舅舅才扛着一捆稻草出来,讪讪地说:“秀啊,家里稻草也不多了,你先拿这些回去,我再想想办法。”

阿秀看着那小小一捆稻草,知道不够用,但不好说什么,道了谢背着稻草往回走。走到半路,忽然下起雨来。她怕稻草淋湿,脱下外衣盖在草捆上,自己淋着雨跑回家。

到了家,稻草是保住了,阿秀却成了落汤鸡。王氏见她只借回这么点稻草,又是一顿骂。周氏在旁边煽风点火:“我看三弟妹是没把娘家事当回事,敷衍了事呢!”

阿秀又冷又累,终于忍不住反驳:“大嫂说话要凭良心!舅舅家确实只有这些了,我冒雨背回来,衣裳都湿透了,怎么就敷衍了?”

“哎哟,还顶嘴了?”周氏提高嗓门,“娘您看看,这媳妇越来越没规矩了!”

王氏正在气头上,抄起扫帚就往阿秀身上打:“我让你顶嘴!让你顶嘴!”

阿秀躲闪不及,背上挨了几下。李老三从地里回来,正好看见这一幕,连忙上前拦着:“娘,别打了!”

“你让开!今天我非要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王氏推开儿子。

阿秀再也忍不住,哭着跑回自己屋。李老三追进去,却不知如何安慰,只干巴巴地说:“你别跟娘计较,她年纪大了...”

“她年纪大,我就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吗?”阿秀第一次对丈夫发了火,“李老三,我嫁给你一年多了,可有一天过得舒心?你爹娘嫌弃我,你兄嫂欺负我,你呢?你为我说过一句话吗?”

李老三被问得哑口无言,低头搓着手。阿秀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彻底冷了。

第二天,阿秀发起高烧,背上被扫帚打的地方青紫一片。她迷迷糊糊躺了两天,李老三偷偷请了郎中来看,开了些药。周氏和赵氏知道后,又在王氏面前嚼舌根,说阿秀装病偷懒。

这日午后,阿秀稍微好了些,挣扎着起来去厨房烧水喝。刚走到院子,就听见周氏和赵氏在堂屋里说话。

“要我说,老三媳妇就是个扫把星,自打她进门,家里事事不顺。”周氏说。

“可不是嘛,去年收成不好,今年开春屋顶就漏雨,都是她克的。”赵氏附和。

“陪嫁没几件,干活不行,还整天病怏怏的,真不知道老三看上她什么。”

“说不定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呢!你看她那双眼睛,看着就不安分...”

阿秀站在门外,浑身发抖。她想起自己不顾爹爹反对,执意要嫁李老三时的情景。那时她觉得李老三老实憨厚,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可现在...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错了?

“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阿秀冲进堂屋,眼睛通红,“我自问嫁到李家,恪守妇道,勤恳持家,你们为何一再相逼?”

周氏和赵氏没想到她在外面,愣了一下,随即周氏站起来:“我们说错了吗?你就是个扫把星!你看看你,整天哭丧着脸,家里福气都让你哭没了!”

“够了!”一声怒喝从门外传来,李老三铁青着脸站在门口。他今日提前从地里回来,正好听见这些话。

“老三,你吼什么吼?”周氏不甘示弱,“我说错了吗?你看看她,哪点比得上你大嫂二嫂?”

李老三看看满脸泪痕的妻子,又看看咄咄逼人的大嫂,一股无名火涌上来:“大嫂,阿秀是我媳妇,你们这样对她,就是打我李老三的脸!”

“哟,长本事了?为了个外人跟自家人较劲?”周氏冷笑。

“她不是外人,她是我媳妇!”李老三一字一句说。

阿秀惊讶地看着丈夫,这是成亲以来,他第一次为她说话。心里那点冰冷,似乎融化了一些。

然而就在这时,王氏和李老汉从外面回来了。见堂屋里气氛不对,王氏问:“怎么回事?”

周氏抢着告状:“娘,三弟为了媳妇,要跟我们翻脸呢!”

王氏一听,瞪向李老三:“老三,你大嫂说的是真的?”

“娘,是大嫂二嫂先欺负阿秀的...”李老三辩解。

“欺负?说几句就是欺负了?”王氏打断他,“我看你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为了这么个东西,连兄嫂都不认了!”

“娘,阿秀她生病刚好...”李老三还想说什么。

“生病?装病吧!”王氏转向阿秀,“我告诉你,在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挑拨离间!不想过就滚回你娘家去!”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阿秀。她看着李老三,希望他能再说些什么。可李老三在母亲的逼视下,又低下了头。

阿秀惨然一笑,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屋。她收拾了几件衣裳,包成一个小包袱,然后去了村口土地庙。

庙里空无一人,阿秀点燃三炷香,跪在神像前,又抓了一把香灰撒在神像脚下。香烟和香灰混合,升起一股奇异的气息。

“爹爹,女儿不孝,要回家了。”阿秀低声说,眼泪滴在蒲团上。

她等了许久,爹爹没有出现。阿秀知道,爹爹不能随便现身,尤其是在白天。她擦干眼泪,决定先去镇上找个地方住下,再想办法联系爹爹。

回到李家,阿秀拿着包袱往外走。李老三在门口拦住她:“你去哪?”

“回娘家。”阿秀平静地说。

“你...你娘家在哪?我送你。”李老三慌了。

“不必了。”阿秀绕开他。

“站住!”王氏从屋里出来,“要走可以,把嫁妆留下!”

阿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我的嫁妆就那么几件衣裳被褥...”

“那也不行!进了我李家的门,东西就是我李家的!”王氏蛮横地说。

李老三终于爆发了:“娘!您非要逼死阿秀吗?她嫁给我一年,起早贪黑,生病都不敢歇着,您还想怎样?”

“我想怎样?我想让她知道,这个家谁说了算!”王氏也提高了嗓门。

争吵声引来邻居围观,周氏和赵氏在一旁幸灾乐祸。阿秀觉得无比难堪,只想快点离开。她放下包袱:“好,东西都给你们,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自由。”

“阿秀!”李老三抓住她的手,“你别走,我...”

“你怎么样?”阿秀看着他,“李老三,我给你机会了,可你每次都让我失望。今天我不怪你爹娘,不怪你兄嫂,我只怪自己,怪自己瞎了眼,以为你能护着我。”

她甩开李老三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李老三愣在原地,看着妻子决绝的背影,忽然意识到,他可能要永远失去她了。

“阿秀!”他追上去。

“老三,你给我回来!”王氏喝道。

李老三脚步一顿,还是追了出去。在村口,他追上阿秀,喘着气说:“我跟你一起走。”

阿秀惊讶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跟你一起走。”李老三重复道,“你说得对,我是个懦夫,看着你受委屈不敢说话。但我真的...真的不想失去你。”

阿秀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心软了。也许,也许他这次是真的改变了?

“我们先去镇上找个地方住下,我会干活,能养活你。”李老三急切地说。

阿秀犹豫片刻,点了点头。两人正要离开,王氏带着李老汉和周氏、赵氏追来了。

“李老三!你今天要是跟这个扫把星走,就再也别回这个家!”王氏气急败坏。

“娘,对不起,儿子不孝。”李老三跪下来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拉着阿秀要走。

“反了!反了!”王氏坐在地上哭喊,“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被个狐狸精拐跑了!”

周氏突然冲上来,一把抓住阿秀的头发:“都是你这个贱人!挑拨老三跟家里作对!”

阿秀吃痛,本能地推了周氏一把。周氏踉跄后退,摔倒在地上,立刻大喊:“打人了!老三媳妇打人了!”

李老汉见状,抄起路边的棍子就朝阿秀打来。李老三连忙挡在妻子身前,背上挨了一棍。混乱中,不知道谁推了阿秀一把,她摔倒在地,头撞在石头上,鲜血直流。

“阿秀!”李老三慌忙抱起妻子,只见她额头破了个口子,血流满面,已经昏了过去。

“我...我不是故意的...”李老汉也慌了,他本意只是想教训一下儿子。

“快送郎中!”有邻居喊道。

李老三抱起阿秀就往郎中家跑。王氏等人愣在原地,看着地上的血迹,这才意识到闯祸了。

郎中给阿秀包扎了伤口,说伤得不轻,需要好好休养。李老三守在床边,看着妻子苍白的脸,心如刀割。他想起阿秀嫁给他这一年多的点点滴滴,想起她的隐忍和委屈,想起自己每次的沉默和退缩,悔恨如潮水般涌来。

“阿秀,对不起,对不起...”他握着妻子的手,喃喃自语。

阿秀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期间,李老三寸步不离。王氏来看过一次,见儿子憔悴的样子,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

第二天黄昏,阿秀终于醒了。她睁开眼,看见李老三趴在床边睡着了,手还紧紧握着她的手。她轻轻动了一下,李老三立刻惊醒。

“阿秀!你醒了!”他惊喜地说,“感觉怎么样?头疼不疼?饿不饿?”

阿秀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一痛。这个男人,终究是在乎她的。

“我没事。”她轻声说,“我想喝水。”

李老三连忙倒水,小心地喂她喝下。这时,外面传来喧哗声,有人喊道:“不好了!清河断流了!”

李老三一愣,扶阿秀躺好:“我出去看看。”

村口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大家都惊恐地看着清河。只见原本滔滔不绝的河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八百里清河竟然完全干涸,露出满是淤泥的河床。

“河神发怒了!”有老人跪地磕头。

“快去请道士!请法师!”有人喊道。

整个清河村,乃至清河沿岸的村庄都陷入了恐慌。河水是他们的生命之源,清河断流,意味着庄稼无法灌溉,人畜无法饮水,这是灭顶之灾。

里正带着村民在河神庙前跪了一地,杀猪宰羊祭祀,可河水丝毫没有回来的迹象。道士做法,法师念咒,都无济于事。

消息传到县衙,县令大惊,亲自前来查看。面对干涸的河床,县令也束手无策,只得张贴布告,悬赏能人异士解决此事。

一连三日,清河滴水不见。沿岸村庄开始缺水,人心惶惶。有传言说,是因为有人触怒了河神,若不找出罪魁祸首献祭,河水永不复流。

第四日,更大的异象发生了。土地庙前,突然长出一棵参天大树,树干上浮现出金色文字:“欺我女者,天理不容”。

村民围观,议论纷纷。没人知道“我女”指的是谁。有老人想起什么,说:“土地神好像有个女儿,多年前嫁人了,但不知嫁到何处。”

“难道是土地神的女儿在我们这里?”有人猜测。

“谁家媳妇可能是土地神的女儿?”

众人面面相觑。这时,周氏突然尖叫一声:“是阿秀!老三媳妇!她姓陆,清河对岸的陆家庄,那里有座很大的土地庙!”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看向李家。李老汉和王氏脸色惨白,周氏和赵氏更是吓得浑身发抖。他们想起阿秀寒碜的陪嫁,想起她对土地庙的特殊感情,想起她被打伤那日正是清河断流之时...

“快!快去请阿秀!”里正喊道。

一群人涌到郎中家,李老三挡在门口:“你们要干什么?”

“老三,你媳妇...你媳妇可能是土地神的女儿!”里正急道,“清河断流,土地显灵,说‘欺我女者,天理不容’。你媳妇被打伤,清河就断流了,这...这定是土地神发怒啊!”

李老三愣住了。他想起阿秀偶尔流露出的神秘,想起她总去土地庙,想起她说爹娘有难处...难道,阿秀真的是土地神的女儿?

“让我进去!”王氏挤上前,“我要给儿媳妇赔罪!”

“都让开!”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土黄色长袍、须发皆白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院中。他手持藤杖,面色阴沉,不怒自威。虽然无人见过土地神真容,但此刻所有人都确信,这就是清河土地神。

老者看也不看跪了一地的村民,径直走进屋内。李老三下意识想拦,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

屋里,阿秀挣扎着要下床:“爹爹...”

“别动。”土地神走到床边,看着女儿头上的伤,眼中闪过一丝心痛和愤怒,“秀儿,爹爹来晚了。”

“爹爹,是女儿不孝,让您担心了。”阿秀流泪道。

土地神长叹一声:“是爹爹不该拦着你嫁人,更不该拘泥天条,让你受这么多委屈。”他转身看向门外,“今日,爹爹就为你讨个公道!”

土地神走出屋子,藤杖往地上一顿。瞬间,地动山摇,村民站立不稳,纷纷倒地。天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整个清河两岸都笼罩在神威之下。

“土地神息怒!土地神息怒!”县令带着官员匆匆赶来,跪地叩拜。

土地神冷眼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李家几人身上:“本神之女,下嫁凡间,不求富贵,只求真心。尔等凡人,不知珍惜,反而欺凌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氏等人磕头如捣蒜:“小民有眼无珠,不知是神女下凡,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爹爹,不要...”阿秀扶着门框出来,“他们...他们已知错了。”

土地神看着女儿,神色稍缓:“秀儿,你就是心太善。今日若非你受伤,爹爹也不会违逆天条,现身凡间。”

“女儿知道爹爹疼我。”阿秀走到父亲身边,低声道,“可爹爹,清河断流,两岸百姓何辜?求爹爹恢复河水,饶过他们吧。”

土地神沉默片刻,对县令道:“本神可以恢复清河,但有两个条件。”

“神尊请讲!下官一定办到!”县令连忙道。

“第一,李家当众向我女儿赔罪,立誓从此善待于她。”

“应该的!应该的!”

“第二,清河两岸,每村修建土地庙,四时祭祀,不得有误。”

“下官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土地神点点头,藤杖一挥。只见干涸的河床突然涌出清泉,转眼间,河水复流,涛声依旧。同时,天空放晴,云开雾散。

“神威浩荡!神威浩荡!”百姓欢呼跪拜。

土地神转身对女儿说:“秀儿,跟爹爹回家吧。”

阿秀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李家人,又看了看满脸悔恨的李老三,轻声道:“爹爹,女儿已是李家妇...”

“你还愿意留在这里?”土地神皱眉。

阿秀走到李老三面前:“你还愿意护着我吗?不只是今天,而是每一天。”

李老三重重点头,指天发誓:“我李老三对天发誓,从今往后,绝不让阿秀受半点委屈!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土地神看着女儿,又看看女婿,最终叹了口气:“罢了,既然这是你的选择...不过,”他转向李家众人,目光如电,“若让我知道你们再欺负我女儿,下次断的就不只是清河了!”

“不敢!不敢!”李老汉等人连声道。

土地神从袖中取出一个玉镯,戴在女儿手上:“此物可保你平安,若有急难,摔碎玉镯,爹爹即刻便到。”他又看向县令,“好好修庙,本神自会保佑清河两岸风调雨顺。”

说完,土地神身形渐渐淡去,消失在空气中。

土地神离去后,整个清河两岸掀起了修庙祭祀的热潮。县令不敢怠慢,亲自督办,每村都建起了新的土地庙,香火旺盛。

李家更是将阿秀奉若神明,王氏亲自下厨为她炖汤补身,周氏赵氏抢着帮她干活,李老汉把家里最好的房间让给儿子儿媳住。阿秀没有恃宠而骄,依然勤恳持家,只是如今再无人敢对她不敬。

李老三对阿秀更是百般呵护,夫妻感情日渐深厚。一年后,阿秀生下一对龙凤胎,满月时,土地庙前的神像似乎露出了笑容。

从此,清河两岸流传着一个传说:土地神之女下嫁凡间,受尽委屈,土地神一怒断清河。后来神女宽恕众生,土地神恢复河水,保佑一方。人们都说,只要心存善念,土地神就会一直庇护这片土地。

而李家的院子里,阿秀抱着孩子,看着远处流淌的清河,轻声说:“爹爹,女儿现在很幸福,您放心吧。”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土地的芬芳,仿佛在回应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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