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英语老师正在讲上次测验题目,坐在台下的忠实听众总是在前四排,第六排的李雪自然被排除在外。她常常是后排诸睡客中抬着头的零星几位,顺便给同桌把风。一边用余光扫着黑板,一边在想着还未完成的事:今天都四月初二了,好友晓琴的生日是后天,可李雪还没准备好礼物,送什么呢?啊!有了,一会儿放学去校外的礼品店看看!心不在焉地上着课,漫不经心地想自己的事,老师讲的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李雪冲出教室才发现天下雨了,急忙跑到宿舍去拿了伞,随着人群向校外走去。
灰蒙蒙的天空,湿漉漉的地面,雨水啪嗒啪嗒打在伞上,李雪在人群中不时听到有人在抱怨这阴雨连绵的“鬼天气”,她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一下——因为她喜欢,她极喜欢在这雨天里行走,看着碧绿的叶子在雨水的洗刷下闪闪发亮,听着嘀嗒的雨水声像一支在心间欢快吟唱的乐曲,每在这样的时刻,她的心情就变得愉悦起来。
三四月份,冷热适中,撑着伞走在雨中,走在这道长长的斜坡上,李雪不由得想起雨巷里那一位极富诗意的丁香姑娘。“那我,能不能遇见一个白衣少年?会不会恰好就是他?”天,我在想什么!李雪的脸下意识地红了,幸好,没有人看见。本来,这些就不会有人知道,只是少女情怀中独有的害羞让李雪在这雨里依然觉着耳部有些灼热。
他?白衣少年?会是谁呢?李雪没有说。也许,她不会轻易地将这影像实际化。让我们暂且把她的遐想收起,回到正题上来:李雪收了伞走进一家精品店,在货架上细细搜寻起来。好友晓琴是李雪高一时结识的,有缘成了同桌,随着彼此了解的加深,两人的情谊日益深厚,即便分文理科后,选了文科的李雪,与晓琴一个在二楼一个在三楼,距离的拉远反而让两人更亲近,情同姐妹。那就买个杯子吧,一辈子的寓意,蛮好!李雪心想。经过她在几个店的寻找,比较,分析,她决定回到第一家店,买到那个实用又美观的杯子。人往往是这样,走了很长的路,见了很多的人,最后发现,第一眼看到的,为之心动的总是最好的,难忘的。
走在街道中间的李雪无意间看到邻班同学萧雨峰在前面走,竟然都没带伞!雨这么大!李雪急忙跑到萧雨峰跟前,不知从哪生出的一股勇气,她很自然地将伞罩在两人头顶,并不忘说出:“嗨,萧雨峰,这雨不小呢,你咋不带伞?”这一连串的动作、问话在同一时间出现在萧雨峰身边,他先是转过头惊诧地一看,然后笑了笑:“噢,是李雪!谢谢你啦,中午回家忘带钥匙进不了门,索性就这样回学校呗,反正不远。”
“好吧!可是淋湿了容易感冒嘞,在这个时节。”李雪想起他是在校外租的房,大概是想给自己一个独立安宁的空间吧,毕竟马上步入高三了。
“男生么,淋点雨怕什么,不过……这会儿雨确实不小!”萧雨峰笑着说道。
将近一米八的萧雨峰比李雪高出好多,本来是李雪撑着伞,多少有点吃力,也许是察觉到了这点,上那个斜坡时,萧雨峰接过了伞。
“你中午是到校外吃饭,改善生活?”萧雨峰忽然问道。
“不,不是,我是想给朋友买份生日礼物来着。”
“咦,礼物呢?”
“哎,在这儿瞎转了转,没找到,打算明天进城去买。”李雪临时改变了决定——第二天再出来买吧,给自己也对他编了条与他同路的理由。突然感到自己的心漏跳了几拍,耳根貌似又在发烧了。
“这样啊……”两人静静地走着,并肩,却自觉地保持一臂之距,这条路走得有些漫长。雨声依旧噼啪地敲打着雨伞,李雪却觉着,这音,一声一声,都敲在心上。她的眼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也许她自己都察觉不到,几分羞涩,几分喜悦,小小的轻浅的心思在李雪的世界里活跃着,身旁的少年,那个她心目中的白衣少年,一意走自己的路,丁点儿不知。李雪忽然希望,这条路能再长点儿。
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份心思呢?高一时就知道萧雨峰这个名字,在校文学社的刊物上,他的笔锋一如他人一般,阳刚里夹着凌厉,果断中暗含理智,牵扯着她的目光。他笔下的文字如点点繁星,似滴滴雪雨,落在了她的心上,渐渐地牵起一丝丝涟漪。
一次偶然,在年级组办公室得见其人,这让李雪高兴了好几天。连自己都忘了,是从那时就开始关注他了,还是在每一期的刊物上阅读他的文字开始的。只记得后来总能看到他。在校园那棵大树下,在某个转角,在篮球场上,在周一晨会的演讲台上,他,似乎无处不在。他喜欢穿白色衬衫,黑色卡其布裤,又或者一身休闲装,干净利落的着装更显得身姿挺拔,活力四射。每次看到这个阳光积极的少年,李雪就好像看到了和煦温暖的春天,那里百花盛开,希望满布。
世界如此之大,每一天我们都会遇到很多人,错过很多人,可,偏偏,你就是能够看到他,不是世界变小了,是你转换了你眼光的聚焦点,你开始在意他的存在了。很久以后,李雪才明白这个道理。
高二进了文科班,因为一篇文章,李雪与萧雨峰正式结识。那时,他已是文学社社长,李雪的《润物无声》被校刊选中,为鼓励文学爱好者,校文学社将本期刊物作为奖品赠送给小作者,邻班的他顺带送了来。就这样,两人的交集多了起来,有时一起讨论文学,评论某本书,某个作家,偶尔一起打打球。在近距离接触的日子里,李雪发现萧雨峰不仅有思想,善谈,而且品性温和,亦刚亦柔。如此少年,怎能不让人留意于心,只是只能于心。他有远大的志向,肩负父母之期望,他只想一心一意努力学习,考取理想院校,其他的,都暂置一边。这是李雪在他的文字里以及他的话语中得知的。李雪又何尝不想同他一样,况且这份心思,谁知道呢?知道了又能如何呢?焉知不是一厢情愿!佛曰:爱如禅,不可说,一说便是错。所以,将每一次与之相逢的欢喜都深藏心底吧,珍存这份友情,使之淡如水,醇如酒。各自为未来而努力。
在这雨中,李雪忽然想起在一本书上看到的几句话,是诗人聂鲁达的作品: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仿佛消失了一般
你在远方聆听我
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你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遥远而明亮
而我 会觉得幸福
因为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李雪望了一眼萧雨峰的侧脸,清晰的轮廓,硬朗的线条,双眼凝视前方,他依旧在专注地行进着。校园小卖部里正放着Tank的《千年泪》,独特的声线里蕴含着无限深情:你眺望着天边,我眺望你的脸……
纵然情深,仍抵不过沉默无音。
时光伴随着雨的嘀嗒声一点点流逝,无论哪一条路,它总会有尽头。教学楼到了,两人上了台阶,萧雨峰收了伞,抖了抖雨水,递给李雪。用手理了理头发,笑着说道:“今天多亏你了,不然我会淋得很惨!”“别这么客气哈,刚好碰到而已。”李雪回赠一个微笑。
是的,只是恰好遇到。我的关心,我的刻意,你不必知晓。只要能与你同行,哪怕只是一段路,我也会觉得幸福,尽管这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幸福。李雪看着消失在走廊里的背影,一个人静静地走进教室,现在才想起来,貌似午饭还没吃。算了,也不怎么饿,李雪安慰着自己,呆望着桌前的书,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她感觉到有一股暖意正从心田延伸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