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钟颉
01
我以前很害怕见到江海洋。
他，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篮球打的更是俘获万千少女芳心，还有更重要的是他个高，帅到没朋友。他事事人前、各种优秀，而我喜欢站在别人后面，再者，我长相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我在心里有点抗拒与他走近，觉得我就像事物的阴暗面，存在，只为了凸显他更立体。
上大学几年，我俩也只是点头问好的交情。偶尔被同学介绍时，我的名字前常会缀上“江海洋宿舍的”，我只能尴尬地笑，笑这个看脸的世界。
毕业后的几年，我们没有联系过。
02
直到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个初秋的周六上午，晴，天空湛蓝如洗，没有一丝云彩，温暖的阳光让人觉得很舒服。我们是在清城区渭滨公园门口碰上的，我原本是在等女朋友，后来她打电话说有急事来不了了，我当时正准备回家。江海洋从对面走过来，我想佯装没看见，闪身走掉，不可能了，他已经眉眼嬉笑着在冲我招手。
“嗨！好久不见！你是王琀吧？”他打招呼，我是不是该庆幸他还记得我叫什么，“混的不错吧，看着变化挺大的…”
一丝虚伪的笑从他脸上闪过，我还是觉察到了。
我没联系过他，可不影响我知晓他的近况，他也很少出现，可在班级QQ群里、同学聚会上尽是他的传言。他本科毕业后保送继续读研，取得硕士学位后，留校任教，女朋友是副校长留洋归来的千金，他们正在准备结婚。
“确实，好久不见了！听闻江班长大人好事将近，恭喜恭喜！”我尽量让自己的笑容保持自然，跟他这种人生大赢家相比，我只能放平心态了。
“同喜同喜啊！这几年你都干嘛去了？玩儿失踪呢？还说，我结婚的时候，大学同学们一块聚聚，怕联系不上你……”他说着，左手搭在我的右肩上，我很不适应，“今天没事吧？前面不远有间餐厅，新开的，还不错。咱们去坐坐，好好聊聊吧？”
“行啊！”这句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呢，根本就不在一个世界。我想改口谢绝，又觉得不合适。
我们彼此保持沉默，至少坐在餐厅的座位上之前是这样的。气氛尴尬到极致，我脑海中迅速搜索着可谈的话题。正待我想先借口上厕所，然后计划通知让女友打电话给我，我好再借机逃跑时，他递过一支烟，我示意不抽，他自己点燃。
“唉，想什么？心不在焉的。你小子，消失好长时间，都在干吗？该不会…都结婚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吧？”他笑着问。
我毕业后，兜兜转转，换过三家公司，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待遇还可以，供房两年多，计划买车，至于说到结婚，直接击中我的软肋。
“没有。结婚，应该还早吧？”
“什么叫应该？想结就结，年轻人顾虑太多不好吧？女朋友要车要房要存款，还是……有什么问题，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我有点讨厌他这种恣肆的态度。
“……”
“唔，你不想说，那就算了……”
我摇头，“不是，也许跟你谈谈会对我有帮助……可是，我也说不清问题在哪儿……可能，在我……或许，那对你而言，就不是个难题……现实世界里，我要是能再单纯一点，可能，就不会陷入这种困境了。”
我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要对他讲这些，该不会是自己压抑太久了，渴望倾诉吧。工作周围的人们，可以倾诉，但他们在我的生活里，自己的事情反而不想让他们知道。可是江海洋，他不可能体会到我的困境的，因为我们在不同的世界里，我只需一个听众，就当宣泄一下自己吧。
他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抽完烟，蹭灭烟屁股，严肃地蹦出一句：“你……你该不会是喜欢男的吧？”
“噗，”我直接笑喷了，“我真是喜欢女的，我拿性命保证。”
“那为什么？”
“我有个谈了五年的女朋友。我爱她，她也爱我，可我老是担心会失去她。”
“她长的很漂亮，工作好，家境也比你优越，对吧？”他试探着问。
我点头，他全猜对了。原以为他会礼貌性的安慰我一下，结果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放弃呢？”他表情很严肃，点燃另一支烟。
“我不止一次想到过放弃？我在自己最失意的时候遇到她的，她就像黎明前的第一缕阳光，呼啦，照亮了我的整个生命。我要是早知道她的境况，绝对不会开始这段感情的。我也想给我女朋友买最漂亮的衣服，和她住宽敞明亮房子，假期开车载着她去各地旅游，她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她。可……可我现在呢，每月还完房贷，再去掉基本生活费用那部分，就没剩多少了。她陪我逛不收费的公园，团购票看电影，每逢情人节也只是让我买盒德芙送给她，她不上班的时间会在我租房里给我做饭……有时候自私地想，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可她提到结婚了，说是她父母逼的。我也想结婚，可我真的没有钱结婚。她本应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去捷克布拉格广场拍婚照，在西班牙天空之城的龙达小镇教堂里举办婚礼……我偷偷在她的日记里看到过……我本该给她盛大、浪漫、完美的婚礼。可我能给她什么，能给她幸福吗？她说过不在乎金钱的。可我，还是觉得自己不配娶她……”
“那你们到什么程度了，”他突然插上一句，“上床了？同居？”
我没有看他，只觉得他思想很猥琐，继续说：“没有。也就拉拉手，看看电影，吃吃饭，偶尔接吻……她是那么好，我不忍心……伤害她。今后万一……我是说万一，那一天我们分开了，我不想她被以后的老公说闲话。或许，是我太爱她，我才不敢……她说她父母想见见我，我都推三阻四拒绝了，不敢上她家去。唉，前面的路，我真不知该怎么走……”
说着说着，我竟是满脸的泪，冲他干笑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抹了抹。
彼此无话良久，还是他打破了沉默：“你怕什么，去趟她家怎么了？她父母难道会吃你？你是怕她父母拒绝吧？也许，她父母很满意呢？你不去你怎么知道？到时候，要是真有说辞，你就谈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她肚子里有你的孩子，不就行了！相爱的人，就应该在一起。你这完全就是自卑！”
“哼哼。”我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了，“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很无耻！再说，有什么能让我不自卑吗？“
“你的善良。”他盯着我的眼睛说。
“善良？可以吗？”
“那你，就这么一直逃避，问题会解决吗？事情成与不成，不能瞎耗着。你们年纪也都不小了，你爱她，就不要再耽误她了，主要是也不要再耽误你自己了……”
他后来还说了很多，我觉得一点用都没，因为我都懂。
只有“耽误”那句，我听进去了，我和女友认识那年，她才23岁。
03
如今，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害怕江海洋，因为他即将成为我大舅哥了。
和他偶遇那次后，第二天，我就去女友家了。敲门进屋，竟然见到江海洋，他脸都绿了，我当时也吓懵了。女友江慧，居然是江海洋的亲妹妹。我猜，他杀我的心都有。后来，每次去女友家，我都要事先打听他在不在，害怕碰上，发生火拼。渐渐谈到结婚，女友父母也只是象征性提了一下条件，江海洋什么也没说，只是时不时用厌恶的眼神瞅着我。我要早知道他和女友的关系，打死我，那天也不会对他说的。不过，要不是他，我这婚肯定会被我耗黄了的。
我总觉得欠他的。
订婚那天晚上，我跟女友提到在公园门口偶遇江海洋的事，说是感谢他给了我勇气。不过，我一直很害怕他，在学校时还行，经历那次事后就更怕了。他看我的眼神都是恶狠狠的，将来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总是恨我不好吧。我问女友，该怎么给江海洋赔不是道歉，他才能够原谅我。
女友笑了，幸福从嘴角洋溢出来：“我哥怎么会恨你呢，你们认识那么久了，他电脑里还有你们上大学时候的好多照片，我第一眼就瞅出你了。嘻嘻，后来还真让我就遇上你了，天意。我刚认识你那阵儿，向他打听你，他说了多好。你，安静，性格很好，喜欢看悬疑小说，周末爱睡懒觉，不吃香菜，暗恋过班里叫庞盼盼的漂亮女生，除了一点不好，太敏感……”
“我怎么觉得瘆着慌，你俩合谋，我是不是掉进了一个圈套？”
“我一直没说过江海洋是我哥，是他让我这么做的，怕你想太多。那天，你认为和他的偶遇，其实，是我哥一手策划的……他让我永远也不要告诉你……”
这事，我真没想到。
04
不过，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进大学第一天，当我踏进宿舍门时，就注意到一位拎包的漂亮姑娘，只是没想到她是江海洋的亲妹妹。
钟颉，人在医院多年，一直以为自己是病患，其实是大夫。别人熬鸡汤，我发药，当然也包括毒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