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警告过你要离开的!”一个平静悲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范大海艰难地挪动着身子,向身后望去。他瞠目结舌地看向眼前这只会说话的螃蟹,如果没猜错,这应该就是那只,他先前在宽口矮缸里看到的,唯一活跃的螃蟹。
“你是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范大海急切的声音颤抖地回荡在矮缸里,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荒谬地变成一只螃蟹。他多希望这是一场梦,不,他似乎还抱着可笑的幻想,说不定一觉醒来,他还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我的声音你听不出么?大海。”这熟悉的声音不禁让范大海瞪圆了双眼,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邱、邱林?是你么?”
“是我!我没有时间跟你解释现在的状况,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冷静下来并接受现实,我们马上要打一场硬仗!”邱林的声音异常平静,范大海其实满肚子的问号,他想问他,如果你变成了螃蟹,那外面那个人又是谁?他还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莫名其妙地变成螃蟹?但此刻,缸里如此阴郁的氛围着实让他一句话也问不出口。
邱林将范大海领到边缘的一个藏身之处,之所以称它为藏身之处,是因为那里俨然一副高级戒备的模样,周围歪歪斜斜地垒着很多“残肢断臂”,像是在防御警觉着什么……
“大海,你现在仔细听我讲,当这里陷入无尽黑暗时,千万不要以为身处的世界就此睡去了。黑暗,才是一切杀戮的源头,当一切都沉睡的时候,你必须保持清醒,否则就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范大海被邱林的一席话说懵了!什么杀戮?什么黑暗?正在他想发问的时候,头顶的瓷盖子被什么人盖上了。透过缝隙,他惊诧地发现,那个人,竟有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
“邱林,刚才那个人是不是我?是我,对吧?”范大海的声音有些恍惚,似乎嘴巴不相信眼睛的判断……
“三天前,我也像你一样,接受不了这残酷的现实。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么?最可怕的是每天都活在恐惧里,死神与你并肩站着,地狱就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凝视着你……你就像猎物,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死去。”邱林把声音压得极低,但那无边的黑暗像是扬声器,一字一句,都敲进范大海的心房里。
范大海的话就躲在喉咙里,不敢探出头来。他不知邱林所说的恐惧躲在黑暗的哪个角落,越未知,越煎熬。此刻,唯有沉默,才是慰藉两人灵魂最好的方式。
就在范大海放空冥想之时,空气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沙沙声……那声音突然急促起来,像是在厮杀,又像在逃亡……
当瓷盖子再度敞开时,邱林对范大海说:“我们收尸去!”
外面的场景,一片狼藉,残尸上挂着坼裂的肉丝,蟹钳子像是死神的镰刀,越完整,就越锋利。
邱林看着发愣的范大海,叹了口气道:“之前我刚从海边把这些螃蟹带回来的时候,只是抱着玩儿玩儿的心态,根本没向它们投食。我渐渐发现它们的数量在有规律地减少,每天早上起来,揭开瓷盖子,就会有空的壳子在里面。”
邱林看了眼呆若木鸡的范大海,继续说道:“你猜的没错,它们在有规律地吃掉同伴。我观察过,它们只有在黑暗中才会伺机而动,而且不是相互乱咬,是像有计划一样,每天集中吃掉其中的两只,而这两只被吃掉的,也不知道是怎么选出来的。”
“不可能没有规律的。”范大海的声音有些战栗。
“无从得知了,外人永远无法弄清楚其中的规律。”话落于此,他们已经拖着那些空壳回到了藏身之处。
“我特别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螃蟹人?”范大海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诡异的问题。
“因为那面镜子,是我大意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但那面镜子有问题。”邱林的声音透着幽幽丝缕的诡魅,继续说道:“那天我喝了些酒,然后就过来看看这些小螃蟹,再然后,我就在这里了。”
“你是说,我们和螃蟹的灵魂,互换了?在你家里的,其实是螃蟹人?我就说嘛,他的待人处事完全跟你判若两人,严谨到可怕。”
“大海,这两天我想了好多好多,以前总觉得差不多,苟延残喘地活着就可以,怎么不都是匆匆几十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但眼下的此情此景,如果换成人,现在的生活会不会很恐怖?你清楚地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被人灭口,会永远消失,每天这么惶惶不安地活着……突然就特想好好生活,把之后的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认真仔细地过活。”邱林的声音有些哽咽,之后,是久久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范大海说:“邱林,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不是说要好好生活么?如果我们真的就这么死了,不觉得窝囊么?”
“你是说,我们要反抗?”邱林的语气中掺着些许讶异。
“我们不能一味地防御,要试着跟它们沟通!”
“你是说,我们应该跟那些螃蟹去谈判?”邱林低吼道。
“我们最起码要摸清它们的死亡模式,既然它们之间有杀戮,就说明它们还向往自由,何不各取所需?”范大海笃定地说道。
“你说得没错,坐以待毙是死,为什么不临门一脚,拿出点儿向死而生的勇气来?我们走!”他俩儿离开了引以为傲的避难所,向不远处的螃蟹堆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