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摘下满天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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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成都的夜空,很少有皓月当空,也不见繁星点点,记忆中的童年,总会在夏夜遥望苍穹,看皓月当空,看星辰满天,看银河漫漫,常常发呆,思绪飘忽,对那个遥远而未知的世界感到神秘莫测,又总会被无端吸引。儿时的世界并不十分分明,常常把梦境与现实相连,不时的在梦醒时分摸自己的口袋,责问外婆我捡到的钱都去哪儿啦?记得有个梦境,一做就是十几年。在梦里,我在一个类似于星云的圆形轨道上缓慢的前行,周围是满目星辰和星云,别的星星总会飞快运转,一圈又一圈地超过我,一副副骄傲自得的样子,而我却总是举步为艰,我脚下的轨道转动十分缓慢,我着急万分,此时总会有一张脸,一张没有轮廓,但却有五官表情的脸在鄙夷地笑着看着我,这张脸越变越大,越来越近,最终将我包围吞噬,就在这被吞噬的一瞬间,我总会被吓得哭醒,当大人惊慌来到身边问我被什么吓到的时候,我却总是支吾不知该怎样说起。每做一次此梦,就加剧我对天空的好奇,当我遥望天际,总觉得灵魂是如此的相近,我对那些星辰超乎寻常地好奇,时不时想摘下一颗放在手心里。

          小时候的我很任性,用家乡话来说就是“横木头”,属于那种为了达成目的可以大哭一天的小孩。现在想想,大人也着实娇惯,任凭我任性刁蛮,尤其是我父亲,可以为了我做别人认为荒唐的事。因为我喜欢星辰,强烈的好奇心,让我一哭就喊着要得到天上的星星。我的父亲是出名的严父,对哥哥们的严格可以说近乎于失于人情,而对我却又是尽惯纵之能是。当我哭着要星星,他会找一根竹竿,抱着我去戳天,当我发现够不着,哭着说不够,他又会再绑一根细竹杆,再来一次,当我刁专地发现竹竿上没有可以摘星的勾,我父亲又把勾蜂窝煤灰的铁钩绑在竹竿顶上,就这样子一次又一次,直到我不得不承认的确没办法的时候,摘星的任务才算完成,因为从未摘星成功过,所以在我幼年心中留下了莫大的遗憾。

          前年夏天在家乡山上的农家乐里住了几天,正好赶上七月十五的中元节。那天晚上的那轮圆月深深地吸引了我,当夜深人静,我独自端个凳子,坐在一个空旷的坝子里,静静地看月亮穿梭于云层之间。没有恐惧,唯有清宁。感觉把我拖回到幼年的时光,时值中元,也让我想起了父亲,那个给摘星辰,给我万般宠爱却早已离开了我的人。如果说每个生命对应一颗星星,我想仔细地找一找,他那颗星是否已归位?在我遥望穹庐的这一刻,他是否也收到感应,用那个慈爱的眼光不远万里来和我对接?于是我一直坐下去,山里的夜清凉如水,我裹紧衣衫,任凭月光浸染。夜很静,静得我可以听到脉搏的跳动,可以听月亮行走的脚步,倾听星辰眨眼的隐约,夏虫的呢喃变得遥远,偶尔飘来的几声犬吠,让这个夜变得古老而深沉。记得那晚,我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不知道月宫里的嫦娥是否也在默默陪我坚守。

          我从来没有写过关于父亲的文章,因为情感成分太复杂。父亲出生不好,由于家族历史的原因,他不得不在年少时离开亲人,独自漂泊流浪,在我儿时记忆里,父亲就是个孤儿,我们不知道父亲出生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我们也不会懂得父亲为什么会写得一手好的毛笔字,为什么会那样博学?我们更不能体会父亲失去亲人的痛苦和隐忍的无赖。只知道他脾气暴躁,独裁而严厉,家长做派十足,每每看到父母争吵,看到父亲对兄长的严苛,我内心都难以接受,但是偏偏我又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他对我的娇惯与纵容,在我幼年的记忆里,不知道我有多为难。

          我从初中开始住校,学校离家比较远,每次都会乘车前往。每次离家,父亲总会亲自送我去车站,送我上车后,诸多的不放心,诸多地叮嘱,离开后走不远又总会返回,从兜里再掏出些钱,从车窗下递给我,然后再离去,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泛起难以平静的涟漪。我是父亲中年所得,当我渐渐长大,看到他额头生起的皱纹,两鬓斑白的发线,心里一阵一阵的酸楚,泪水常常迷蒙我的双眼,活脱脱就是朱自清的《背影》。

          随着我年龄增长,父亲对我的要求也变得十分严厉了,我们几乎不再有任何交流,唯有汇报学习的诚惶诚恐。中学时候,父亲就已经退休在家,昔日的门庭若市,后来的门可罗雀,父亲的生活从繁华到冷清,渐渐蒙上一层孤单和落寞。阅读是父亲从来的爱好,退休后的生活更是以书为伴。父妻关系不和,父子关系的疏远,增加了他的孤独,每到周末,我就是他唯一的陪伴。

          我们曾经的老屋,有个小院,夏天的傍晚,父亲总会坐在院里的竹椅上,戴上老光镜,进行无穷无尽地阅读。而每到周末,我会坐在我房间的窗户前,放上克莱德曼的钢琴曲,朗诵席慕蓉的散文诗。就这样,我们父女两个做着无声的陪伴。那段记忆美丽而深刻,院里花台上种着各色的鲜花,那个叫“夜开门”的,黄昏时分,一个一个竞相绽放,能清晰地听到花开的噼啪声,栀子花、黄果兰、夏兰,夜晚香……各种芳香,让我们的小院变得清雅而儒气十足。我享受地读诗,父亲安静地阅读,我不知道他是否会偷偷用心地听我的朗诵,是否在嘴角会泛起微笑,我从来没有问过,但是我总是用心去感受着。

          高三的时候,他突然患了脑溢血,在医院里昏迷了七天七夜,我心里五味杂陈,沉甸甸不能安宁。我选择了逃避,脆弱得高考结束后居然跑同学家呆了好些天,不去医院看他。这件事情一直放我心里,不知道是我太无情?还是我太多情?最终他还是走了,我的心一度沉沦,不知道是痛还是忏悔。

        对于父亲的评价,我们每个家庭成员的感受是不一样的,无论何时,我总会记得他抱着我,许诺要给我满天星辰,我总会记得他送我离开后远去的背影,总会记得我们一起相伴度过的一个又一个夏日黄昏………这就是我的父亲。而今,我常常会想,也许他早已是天上的一颗星,就是我曾经最想摘得的那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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