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思宇

      兰亭帖，世有定武本为第一，金陵清涼本为第二。其定武本，薛珦作帅，别刻石易去。宋宣和间于薛珦家取入禁中，建炎南渡，不知存亡。清涼本，洪武初因寺废入官。其石留天界寺，住持僧金西白盗去。后事觉，其僧系狱死，石亦不知存亡。

兰亭摹本字考

      各处摹本《兰亭》石刻，＂癸丑＂二字略小而相连，＂崇山＂二字傍注＂因寄所託＂，＂因＂字中改＂曾＂，不知＂曾＂字傍注作＂僧＂字，＂向之＂二字，痛哉＂痛＂字，悲夫＂夫＂字，斯文＂文＂字皆改，而笔划重视，＂昔之＂下圈去二字。《东观余论》云，《晋史》逸少传无＂曾＂字，乃是徐僧權得之，用名字小印押缝耳，岁久止存＂僧＂字，后人不知，误为＂曾＂字脱落，增添此字耳。瘗鹤铭，梁陶弘景真书，世传在焦山寺山足水中，今不可得，其字神妙，镇江府，今不传，详见《东观余论》。《东观余论》，其法帖刊误上下二卷，计二百一十七条，乃宋祕书郎邵武黄伯思长睿撰，辨别三代以来古器，汉、晋以来碑帖，研究款识体制，字画真伪，了然明白。凡学古临池之士，宜精究之。佐既録其书，又略识于此云。宋姜尧章兰亭偏傍考。＂永＂字无画，发笔处微转折。＂和＂字口下横笔稍出。＂年＂字悬笔上凑顶。＂在＂字左人反剔。＂歳＂字有点在山之下，戈口之右。＂事＂字脚斜拂不挑。＂流＂字内厶字处，就回笔，不是点。＂殊＂字挑脚带横。＂是＂字下疋三转不断。＂趣＂字波略反卷向上。＂欣＂字欠右一笔，作章草发笔之状，不是捺。＂抱＂字已开口。＂死生厶大矣＂＂厶＂字下面是四点。興感，＂感＂字戈邊是直作一笔，不是一点。未嘗不，＂不＂字反挑脚处有闕。右法如此甚多，略举其大概。持此法，亦可以观天下之《兰亭》矣。五子损本者＂湍＂＂流＂＂带＂＂右＂＂天＂五字有损也。跋兰亭五字损本。宋景定咸淳间，贾氏似道柄国，定武旧刻流落人间者少甚，不以资其清玩。嘗俾其客寥寺丞，参校诸本异同，择其字之尤精善者，辑成一帖。命婺之良工王用和刻之，经年乃就，寻補用和勇爵以酬其劳。其石后归京师，今在故执政吴公家。此本有悦生堂印，必嘗備选择者，可寳也。金华黄溍晋卿跋。因并记之，王佐识。

书兰亭摹本法帖后

      余嘗见此书真跡，云是宋苏易简家故物，世传苏家禊帖三本，此为第二本，乃舜元字才翁房所藏，题为唐褚遂良所摹。其书毫髮備盡，＂少長＂字，世传众本皆不及。＂長＂字其中二笔相近，末后捺笔钩回，笔锋直至起笔处。＂懷＂字内折笔抹笔，皆转侧褊而见锋。＂蹔＂字内斤字足字转笔，贼毫随之于研墨处，贼毫直出其中。世之摹本，未嘗有也。当时米芾甚爱重之，以王维雪景六幅、李后主翎毛一幅并徐熙梨花大折枝，就苏泊易得之。泊，才翁之子，易简之曾孫也。今观刻本，乃宋嘉熙庚子西秦张澂清淑摹勒上石，＂少長＂二字，与真跡合，＂懷＂字、＂蹔＂字有不同者，意蓋摹勒之不及耳。要之笔活有锋势，过他本远甚。上有易简子耆天圣岁跋，范文正、王尧臣题识及元章赞辞。人言为舜钦藏本者，非也。考之舜钦房所藏，蓋第三本，唐粉蠟纸摹其第一本。又云有易简题贊，世远皆不知存亡，然闻字画精妙，俱不逮第三本也。

默成定武兰亭记

    《兰亭修禊序》，右军之神笔也，所谓遒劲圆健，已備其美。七传而至智永，其徒辨才，尤祕藏如護頭目，越二百六七十年，而唐太宗以术取之，未幾殉于昭陵，而真跡亡矣。唐初善书者多，而临摹不止一家，惟欧阳询更为逼真，勒石禁中。後晋时契丹轝归，流落于定武，此所以定武本独贵重于天下。本朝慶曆中，碑出民间，欧公《集古》所见，已四五本，乃以定武为别本，蓋亦未深考也。其後米南宫所得，止褚河南临本耳。自熙宁后，薛师正父子别刻二本，以易原碑，于＂湍＂＂流＂＂带＂＂左＂＂夫＂劖损一二笔为识，行于世者，往往别刻本，故定武真本亦不多见。南渡以来，纷纷翻刻，幾千古矣，讹以传讹，僅同儿戏，每竊哂之。寳祐丙辰仲夏将晦，内兄潘伯远之子，出乃父遗训，以家传数碑授予，嘱以后事，而默成所寳《兰亭序》亦在其中。予且悲且惧，质田以承命。久而玩之，实熙宁以前定武本也。何以证之？字有率更体，而所劖五字，尚可见也。诸家所识精笔，俨然在目，千古辟易，莫敢仰视，如皓月中天而万纬沉晖，如祥鸞览德而群飞敛翼，自可独步东南也。方宣和、绍興间，胡马南驰，中原俶优，士大夫宜未暇留神于翰墨，题识于后者犹二十余人，多一时名公卿也，岂非怀古伤今，而卒付之无言乎？最后范太史冲一跋，微发其机，寓感慨之深意，真足以瘖晋室群贤之舌而夺之氣，后之来者，宜不复可措手矣。惜乎元祐诸君子之故跡，脱落不存，自是息影潛形百二十余年，而归于予，以予无所嗜好，一朝而得北方盛时之名刻，传默成衣缽之余玩，亦異事也。暇日摩挲展观，对诸贤姓名，肃然起敬，岂特憾世道之废興。而是物讬诸人者，已不胜其可欢，未知后之视今复何如也。因题其颠末于后云。

跋兰亭图

      右《兰亭图》，趙千里作。永和禊集四十有二人，其不见于史传者，世或莫知其姓名，千载之下，乃有能摹写其仪刑风度，以補史氏之闕者，非直可资一时之清玩而已。李伯时有《觞詠图》，好事者已为刻石以传。此图纤丽微密，虽有善工，亦未易刻，尤可贵也。跋唐西臺御史萧翼赚兰图后。予幼时闻文皇遣萧翼赚《兰亭序》于辨才事，颇疑之，以为文皇天纵人豪，未必为是琐屑也。及览刘餗传记云：《兰亭序》因梁乱流落人间，陈天嘉中为僧智永所得，至大建中献之宣帝。隋平陈，又献之晋王廣，即焬帝也。帝不之寶，僧智果从帝借搨，及登极，竟不从果索。果死，弟子辨才获焉。文皇为秦王日，见搨本驚喜，乃贵價市羲之书，《兰亭序》终不至。及知在辨才处，使欧阳询求得之，以武德二年入秦王府。由此而观，辨才之师乃智果，非智永，求《兰亭序》者乃欧阳询，非萧翼也。汝阴王銍性之采餗所载，谓餗父子世为史官，是正文字，尤精其言，當不妄詆萧翼之事，鄙妄狭陋，僅同儿戏。且云秦邸不能遣臺臣，文皇始定天下，威震万国，尪残老僧，何敢靳一纸书，其意心相合。予疑于是顿释。或者谓辨才所居雲门寺，有翼留题二诗，胡、曾、黄三公，皆信而不疑，此固不足取以为据。至若阎立本绘＂辨才以翼图＂，则出于何延之等傅会，谓为立本当时之所親见，尤非也。宋濂今阅此卷，遂执笔详识如此，年耄神昏，未必能中乎理，又俟博雅君子定之。

跋兰亭帖

        跋玉枕兰亭帖。《兰亭帖》自唐以后分二派：其一出于褚河南，是为唐临本；其一出于欧阳率更，是为定武本。若玉枕本，则河南始缩为小体，或谓率更亦嘗为之。宋景定间贾氏似道柄国，凡《兰亭》遗刻之在世者，鲜不资其玩好，此本后有右军小像，且题曰：秋壑珍玩。其贾氏所重刻者耶。洪武年，王祎子充跋。临江府有玉枕《兰亭帖》，永乐中佐得之，燬于火，惜不知是何人所书。近在南京李庄家见之，云是赵子昂所书，字皆蝇头小楷，方四五寸，字行如《兰亭》古本。

      跋定武兰亭肥瘦二帖。右军《兰亭序》，古今所共寶，而入石者非一，大抵当以定武本为最胜。然世之所传者，每有肥瘦之不同，宋尤延之谓瘦者为真定武，而王顺伯则主肥者，二公皆好古博雅，其辨古今石刻真伪，甚为当世所推重，而于定武一帖，所论不同如此，何耶？孫氏藏此二本，一类瘦者，其一差肥，使二公而在，當必互有所称许矣。其家尚寶藏之，他日子孫有能书者，当推此为书种。

      跋赵文敏公所临兰亭序。前辈论逸少笔跡，真者当祖之，临者宜子之，既鐫之石，而又摹临之者，其属犹近，继此蓋远矣。文敏所临本，岂属之近者非耶。然传之于世，真赝常相半。此本旧藏四明袁德平家，文敏与德平友善，故书以遗之，奉化陈士申，慈溪孫原道皆德平姻家子，原道得之于士申，而士申得诸德平，前后相传，不岀他族，其为真跡无疑矣。原道与弟原理皆善书，其必知所珍矣。

兰亭禊图记

      佐幼闻之乡前辈云，右军初书《兰亭序》，用鼠须笔，蠶繭纸，遒媚劲健，自谓有神助。尔后累书数十百本皆不及，心甚爱惜而藏之。唐太宗酷好二王书法，得真本《兰亭》于僧辨才，令欧阳询、褚遂良等临摹，以赐诸王。以询所书逼真者，刻石置禁中，非诸王大臣不可得。遗命以真本《兰亭》从葬昭陵。太宗陵。陵为温韬所发，得其真本，其后流落人间，不知所在。今所传诸碑，皆贞观中临本也，故各有不同。然世所传《兰亭修禊图卷》，其序不知书者名氏，要皆欧褚之笔也，其行款字体，大小塗改，诸本皆同，其图则相传为李公麟之笔，布置精妙，不易得也。天台孫绰后序行书，又不知为何人之笔。其次则有唐陸东之兰亭诗，又其次则有宋高宗二御札，宋米芾题识，字皆可爱。其后有廬陵曾宏父所序唐太宗得兰亭之始末，及宋高宗失定武本之顯晦，與夫薛绍彭父子翻刻定武本之由，皆据何延之《兰亭记》、郑工部《南唐记》、何子楚《兰亭跋语》、王明清《挥塵録》而书之，考究详实，其用心勤矣哉。淳祐初元，宏父刻置吉州鳯山别墅，江鄉大族未嘗闻有存其本者，而吾郡学士大夫君子，又不知何故无一语及此者，而其石不传，亦未知其自何时而燬于兵也。今浙江绍兴府山阴县，自国朝洪武中有《兰亭流觞曲水图》石本，往往流传于世，蓋即宏父本也，其题识如旧，第未知何时人刻置于彼也。正统中，碑石损坏，又继刻之，亦未知何人所留意也。王佐谨记。

定武兰亭跋

      王右军《兰亭序》，世传书用蠶繭纸，鼠须笔，遒媚劲健，绝代更无。凡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字有重者，皆搆别体，其时若有神助。及醒后，它日更书数十百本，终无如祓禊所书者。右军亦自珍爱，留付子孫，传至七代孫智永，即第五子徽之之后，掌其书。至唐，弟子辨才为萧翼紿而取之，太宗尤用寳惜，从葬昭陵。唐末之乱，昭陵为温韬所发，其所画皆剔取其装轴金玉而弃之，于是魏晋以来诸贤墨跡，遂复流落人间。宋太宗时，購募所得集为十卷，搨摹传之，数以分赐近臣，今世所传法帖是也。然《兰亭》真本亡矣，故不得列于法帖以传世。今传世独以定武本为冠，而所传亦不一。一云唐太宗以真跡刻置学士院，后宋梁徙于汴，耶律德光载归弃于鍾山，士人李学究得之，埋土中，以别刻献韩魏公。李没，其子出之，宋景文公买置公帑，薛向子绍彭载归长安，以别刻置公帑。大观中就薛氏取置宣和殿，靖康之变，金人以红毯载取而归。一云唐太宗既得辨才真跡，令趙模等摹十本，赐方镇，定武以玉石刻之。一云江左所传，会稽石也，钱氏归朝，定武富民买之以归。一云自薛向作帅，别刻石易去，于原石鐫损＂天＂＂流＂＂带＂＂右＂四字以惑人。然定武又自谓有肥瘦二本，而鐫损者乃瘦本，为真定武。后復州以真定武本重摹，亦鐫损四字，其字极瘦，王顺伯、尤延之争辩如聚讼，然瘦本风韵竟胜。而瘦本之石，宣和间就薛向家宣取入禁中，龛于睿思殿东壁。建炎南渡，宗泽遣人護送此石至维扬，虜至维扬，不知所在。或云金人氈裹车载之而去。其所传颠末不同，大概如此。详见后佐跋。今此本其来甚远，永乐四年五月余始得观之，较它本定武笔法差瘦，殆所谓有风韵者。今观＂天＂＂流＂＂带＂＂右＂四字具存，当是定武初刻未鐫损时本也。鄉里前辈，凡论禊帖，必以此为言，信知其可寳也。胡儼若思而记。

兰亭诸帖记

      復州裂本，首六行斜裂，第一行缺＂會＂字，又＂永＂字与二行＂會＂字，三行＂畢＂字，四行＂修＂字，五行＂爲流＂二字，六行＂絃＂字，正当裂处。十三行＂因＂字内改笔作小仲字，十七行＂向之＂字差大，二十五行＂視昔＂下二字作圈，＂夫＂字上露初也字，末行文字稍重。乃景陵郡齋旧物，湮没民间，宋绍兴丁丑郡守何文度搜访得之。

      豫章裂本，首行缺＂會＂字，第二行＂亭＂字，第三行＂羣＂字，第六行＂列＂字，第七行＂幽＂字，第九行＂勝＂字，俱有缺白。又第九行＂觀＂字，第十行＂以遊＂二字，十一行＂樂也夫＂三字，十二行＂抱悟言＂三字，十三行＂形骸之外＂四字，十四行＂其欣＂二字，正當裂處，餘同復州本。

      江州裂本，首行缺＂會＂字，第五行＂湍＂字，第六行＂坐其＂二字，第七行＂詠亦＂二字，第八行＂清惠風＂三字，第九行＂之盛＂二字，正當裂處，餘同復州本。

      鄱阳汪相家裂本，首行缺＂會＂字，第二行＂亭＂字，第三行＂羣＂字，第四行＂流激＂二字，第七行＂幽＂字，第九行＂盛＂字，十二行＂内＂字，十七行＂隨＂字，十八行＂猶＂字，廿二行＂若＂字，廿三行＂生＂字，皆有缺白。又其裂處正與豫章本同，后有图书二，一云＂忠衛社稷之家＂。

      處州劉涇本，云是巨济刻家藏绢本，首行＂會＂字全，末题摹家本留刻仙都，又题绍圣丁丑蜀人刘泾，字皆全，惟第三行＂畢＂字缺白。石氏肥本，云是石熙明摹刻，石首亦缺＂會＂字，笔划虽肥，而意度亦有可取。不知處本首亦缺＂會＂字，其中多细裂，而意度亦好。

      淡墨本，前八行横裂，第一行＂暮＂字，第二 行＂亭＂字，第 三行＂咸集＂字，第 四行＂有＂字，第 五行＂流＂字，第 六行＂管＂字，第七 行＂幽＂字，第 八行＂暢仰＂二字，正當裂處，又十七十八行有细裂纹，其原不知何处。

      劉無言本，首行亦有＂會＂字，笔势稍活动，当是重刻褚本。褚本在宋时初藏苏氏，米元章以名画易得之，极为寶愛。后嘉熙庚子，西秦张澂清淑摹勒上石，不知无言何时又重刻也。

      永嘉本，云是智永临写，宋绍兴间太守程迈刻置郡齐。笔势虽纵逸，而未免失真。首行＂會＂字亦全，末有孙绰后序，是唐乾封二年僧怀仁集书，又有秦桧、吴传朋题识俱在。

      北京本，近出天师庵土中，规摹意度，与豫章本略同。今在北京国子监中。右《兰亭》诸本，当以復州本为胜，次豫章本，次则劉無言重刻本，次北京本，其它皆不及也。国子祭酒豫章胡儼识记。

兰亭定武本跋

      定武本，是唐率更令欧阳询信本，以《兰亭》真本临摹，最为逼真，太宗愛之，刻石置禁中，详见何子楚跋语。宋庆历中，宋景文公祁守定武，得之于韩忠献公琦之甥家，匣藏于库，故世传曰定武本。熙宁中，薛师正出牧定武，别刻一本于外，以应求者，于是定武本真贗有二刻石矣。其子绍彭，又摹刻他石，潜易定武真本，于石刻上暗劖＂湍＂＂流＂＂带＂＂左＂＂右＂五字各一二笔，以私识之，世因又号曰五字损本。大观中，绍彭之子嗣昌以进，徽宗龛置宣和殿。靖康之乱，金人不知此石刻之可寶也，独得留焉。宗泽汝霖时为留守，入内帑，见此石刻，取以驰进，高宗时驻蹕维扬，日置左右，踰月，虜骑大至，倉卒渡江东，竟失此石。札仰扬帅向子固冥搜不获。国朝宣德四年，两淮监运使金华何士英偶得之民间，一面肥本，一面瘦本。九年秋，佐录囚至淮上，士英以数本见贻，瘦肥本果劖损五字，異于众碑，佐信其为定武原本也。其年冬，士英適考满，匣至京师擬进，明年春，宣朝賓天，士英得请致仕，竟攜此石以归金华。佐以一本贻春坊左庶子周公崇述，余藏于家。正统三年，惜遭回禄燬焉。其后同寅员外金华蔡安贵又得士英所藏肥本，嘗请予题其后云。因并识之，以告来者。景泰七年丙子夏五月节后二日，竹斋王佐识。中华人民共和国之复兴共同癸卯二零二叁年立秋次二日八月十日朱思宇编撰于云南建水陶冶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