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口气读完余华的小说《活着》的,从头至尾,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两个小时,就是福贵一辈子的人生,一辈子的苦难和那牵着老牛消失在村口夕阳西下的身影。
早知道余华的《活着》,却一直不想去买,也不想去看这本小说,因为在知道的关于这本小说的信息里,这是一本很很沉重的小说,一本用很冷峻的语言诉说着一位很平凡的小人物艰难求生的故事的小说。其实在自己的潜意识中,是抗拒去回忆自己那曾经的似曾相识的儿时故事。因为,在现在这个日益浮华的年代,在这个很多人为爱马仕的包包,为郭敬明的《小时代》而疯狂的年代,是没有多少人会记得那段岁月的,而作为城里人,对农村那些老农刻在皱纹里的苦苦挣扎和平凡故事是没有多少切肤之痛的。一个时代已经翻过属于他的页码,又何苦再去体验那沉重的苦难,让他在历史的尘土中湮没,或许是一种最好的处理方式。
只是,在女儿的语文暑期书目中,豁然出现了这本书的名字,于是就买了这本书,并把它放在女儿的床头,最终自己也捧起了这本书。余华是在1992年写完这本书的,他写完这本书的时候,历史还停留在上世纪90年代初,这个时候的他,许是也不会想到这个世纪的故事会如此精彩纷呈,如此光怪陆离,也不会想到,现在的小说、电视和电影中,除了数不尽的宫廷争斗外,已经开始充斥着豪门情怀了吧。
1992年的我,那年暑假,经过12年的寒窗苦读,终于走出了农村,走向了城市,那一刻的激动,对我,对我的家庭,那份激动,比中国队在世界杯上进球是绝对要激动得多的,但走向了城市又如何?依然从本质上是一个农村的娃,城里的月光是不会因为你是从农村饱尝苦难而来就会给你多一丝丝的月辉的,你依然要像一只负重的蜗牛一样,一步步地艰难奋进,在城市中去搏得一点点的机会,为自己,为家人,为那些值得自己珍惜的每一个人、每一份情、每一件事去争取一个存在的空间和理由。
1992年的夏天,我一个人,扛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登上远去东北的火车,踏上了自己的大学路。箱中是自己所有的换洗衣服和妈妈积攒了许多年、用粮食向吃公家饭的人换取的厚厚一叠粮票。箱中的衣服,有两身是临行前妈妈扯布叫裁缝做的中山装,更多的是亲朋好友送的旧衣裳,还有一身工作装,那是表姨夫节省下来后送给我穿的。这样的一身行头,坚持了我四年的大学生涯。如果这时候把这样的故事讲给女儿听,女儿会睁着大大的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她无法理解她的老爸怎么会曾经寒酸成这样,现在的老爸不是也人五人六,走出去也蛮像回事的吗!
可她不知道的是,1992年前的她的老爸,比这更寒酸。高中三年,是骑着自行车上学的,每个周末,都会和祝塘的两个同样是农家出身的少年,骑行30余公里,车后座载着一周的大米,车龙头挂着两天的书籍,穿行在茫茫的人流中;初中三年,是背着饭盒,步行近20里地上学的,天寒地冻,还穿着薄薄的上衣。那时的自己青春年少,那时的未来光明无限,因为在少年的心中,坚信自己可以通过上学,走出乡村,走向城市,在城市中开创自己的一片天地。若干年后,回头看看那曾经的岁月,无论有多苦,无论有多难,居然就这么走过来了,而且现在,走得还不差。
可那曾经的时光,在余华的《活着》中,一点点又翻了开来,福贵的苦是生活的苦和亲人一个个离去的无奈,那样的撕心裂肺及一天天的麻木,他甚至不知道这样的活着有什么意义,也不会去探讨人生的意义,只是就这样活着,在劳累中、困苦中活着,活着看亲人一个个离去,看自己一天天老去。其实,对许多人来说,活着就是活着,并没有太多的追求和目标,并没有高尚的人格和理想,他们要的只是活着,就这样过着或宽裕或窘迫、或幸福或困苦的日子,思考人生,那是哲学家的范畴或是吃饱了饭、没事撑着的人的事。
不一样的人,跨过不一样的河流,就有着不一样生命轨迹。就像自己的父母,小学文化,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强大的背景,父亲用他的斧头(父亲曾经是木匠),一斧头一斧头的砍出一条细细的裂缝,让儿子走出乡村;母亲,用她的木瓢(母亲一直在养猪),一瓢一瓢地喂出一片云彩,为儿子遮风挡雨,他们的人生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让两个儿子过得比他们好,不要再在农村,像他们一样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就行了。在他们的眼里,儿子大雪天穿着豁了脚后跟的解放鞋,大冬天的穿着补了好几个补丁的单裤,大雨天的骑着自行车深夜从学校回来,虽然心疼,但不会内疚,因为,他们已经尽力了。事实上,他们也不会想到这些,因为村中的许多孩子都是这样的。但他们的孙女的人生轨迹,却因为他们的努力,不会再像他们的儿子一样,因为,那条生命的河,已经因为他们的努力而改变了,他们的孙女,跨入的是另一条河流。
女儿已经很难理解父亲小学时为了一块月饼背着一位医生的孩子回家的故事,因为她的生命中并不缺少物质,所以在精神上,她应该看一些《活着》这样的书,看一看过去的一些年代,曾经发生的一些故事,学会感恩,不再浮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