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渴望能够逢着一个温暖而又温柔的人,不必对我极尽宠爱,只是不愿他对我怒目相对,话语句句诛心。
我害怕暴脾气的人,对他们怀着与生俱来的恐惧与疏离。
我只愿有一天能逢着那么一个人,我们所有的误会彼此都会给机会让对方解释;愿争执之后,彼此都能反思己过,而不是揪着对方的过错耿耿于怀斤斤计较;愿我们都爱对方,也爱自己;愿我们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可以牵手走过花香满堤的河畔,在夕阳粼粼的金光里内心温暖,感受岁月静好。
年少时的想象很美好,仿如夏夜漫天的星斗,仿如草间遑遑的萤火,浪漫而又温馨。可当你真的逢着那么一个人,给了你所有美丽的梦想,也打破了你所有美丽的梦想,这又该如何?
而他,就是那个人。
那时他21岁,即将大学毕业,正在实习。
我26岁,刚从之前的工作岗位转到现在的岗位。
我们共同的身份,是实习生。
我没去想他是否也为别人送去酷暑中的清凉,那时我只有惊讶与疑惑,别无其他。
“哇!你竟然有雪糕吃!简直叫人羡慕嫉妒恨!”对面的徐老师抬眼时,我正拆开包装袋将雪糕塞进嘴里。
他这一惊呼,全办公室的人都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了我身上。我瞬间全身灼热,满脸滚烫。在那些羡慕而又哀怨的目光中,手中的雪糕仿佛瞬间变得有千斤重。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低头静静地吃着雪糕,内心却汗如雨下。
学校位于经济开发区,四面荒山环绕,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小区,在一个长长的坡下,小区里有商店,但去时容易,回来却较为艰难,一来一去光花在路上的时间就需要大约四十分钟。而我们,大多能依靠的交通工具,只有自己的两条腿。
因此,平常少有人会花这么久的时间去专门买吃的,更少有人愿意为了买一点吃的跑那么远的路。在这酷暑炎炎的夏日,与我们为伴的是四面荒山上的鸟兽虫鸣声,是四下漆黑的荒野,雪糕这个东西,在这里太过奢侈。
绿豆雪糕很甜,我渐渐淡忘了周遭杀人般嫉妒的目光,沉入雪糕的清凉甜美。
我冷不丁想起前几日,周五放学后,我坐在办公室看书,突然收到一条QQ消息,“你的坐姿真销魂!”
我猛然一惊,发消息的是那日国学经典大赛做PPT的人,那晚比赛之后,他便通过教工群加了我的QQ。我一看自己,穿着雪白的连衣裙,整个人像一只小鸟一样偎在椅子里,头歪着靠在椅背上,膝盖以下的腿还吊在扶手上荡来荡去。
我赶忙坐起来,回头扫视一周,确定办公室除了两名女老师之外,并无外人。
“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的呀。”
“……”我更是震惊,这人莫不是个偷窥狂?
“怎么了?”
“你在哪儿看到的?你好像在楼上吧?难不成你是透视眼?”我心下泛起些微的怒火。
“……”
“不说拉倒。”
“你忘了我们刚才还说话的吗?”
我顿觉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和他说话的?“啥时候?”
“就刚刚啊,我去二楼办公室找曦曦,你还问我怎么没回家,我说不回去的啊。”
“……”刚刚吗?刚刚和我说话的不是宋老师吗?他的办公桌就在我旁边啊。因为我知道他家就住在这附近,所以我才奇怪他怎么放周末了还留在这里。他回答说不回家时,我还感到异常惊讶,觉得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确定刚刚和我说话的人是你,而不是宋老师?”天哪,不会吧!难不成我刚刚跟人家那么热络地聊了半天,竟然认错了人?!
半晌,那边没有回应。认错人就认错人了嘛,干嘛还要说出来,我顿觉自己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手机突然又响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看到这句话时,我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电视剧里常常出现的桥段,某个纨绔子弟在外面惹了祸,打不过又跑不了,干脆耍起了横,“你知道我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说出来吓死我?”我回道。
“……”
我无法想象,他当时心中作何感想,多半觉得自己碰上了个智障吧。
“郑重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曹锋,八年级的实习老师,以后不要再认错了。”
“哦,那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更智障地回了一句,瞬间觉得自己仿佛也变成了个纨绔子弟。
“知道啊,不知道我加你做什么?”
“哦。”我们的对话,就这样被我“哦”终止了。
啃着手里的雪糕,回忆着几天前发生的事,我不禁笑出声来。之前发生了如此尴尬的事,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今天竟然会来送雪糕。
我实在无法想象,那时候,我在他心目中究竟留下了怎样的印象。
我天生脸盲,认不清人,常常闹出一些笑话。但经过这么一闹,这下我彻底记住他了。不仅记住了他的名字,也记住了他的相貌,尤其是那双温柔的眼睛。
可那时,我还不知道,我们的交集远不止此,更不知道,我被那双温柔的眼睛欺骗得多深。
(2018年7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