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12月16日 小雨 13°
第六十五次测试,我的身体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入梦机的第九号故障也已经排除,事情在往好的方向踏步。如今还有最后一个亟待解决也是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在进入自己的梦里时该如何确保梦中的“我”不会和我碰面,虽说不太清楚会发生些什么,但最好还是要尽快想出解决的办法。万一“我”的自我意识因为遇见我而觉醒,恐怕自己的脑袋永远都不会消停,连思考问题都不能做到了。
入梦机应该会改变这个世界。从此之后死亡可能不再是天人永隔的分界线,我们可以进入梦里,去见我们想见的人,去寻找我们曾经梦到过的东西。但,事情永远不会变得完美。如果梦中的事物更合我们的心意(普遍来看,的确如此),我们是否会将梦境与现实调转过来呢?这又会发生什么?如果人在现实中的主观意识都变得封闭,只一味的寄托于梦中,岂不是会毁了这个世界?所以,入梦机是否应该公布,我还拿不定主意,但早晚会面对这个问题。
窗外的小雨下个不停,我搓了搓手,呼出一口暖气在手上,随便好了,随便雨下多久,我没有可以怀念的人。
××××年12月17日 小雨 12°
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一位可爱的姑娘,但她穿了什么衣服、留着什么头发以及相貌全都模糊不清。梦的开端无从记起,记忆处于边缘地带。一开始她在和我说些什么然后吃吃地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来我家嘛。”女孩说。
“好啊。”
于是我们穿过树林,踏过小溪,走了很长的路(并非真的很长,但梦里有这种感觉)来到了她家门下。
“你家住在几楼?”
“501或者601。”女孩回答,然后就走在我的前面为我带路。
模糊不清的回答,又怎么会有人记不住自己家的门牌号码?不过在梦里一切都无所谓。
我正要跟上前去却被一人拦住,到底是不是人我也不清楚,但有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不要去,她会杀掉你的,可没一个人能从那里活着出来。”
我才不会在乎那么多,我晃了晃脑袋,把那声音驱赶了出去。
之后我来到她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白色的床和一把椅子,其他的东西全都没有出现,我甚至不记得她是否打开了门。梦的背景是一片鲜红,像是洒满了血一样。
她把头靠在我身上,我能清清楚楚地闻到她的发香,连耳垂的模样都记得一清二楚。怎么会偏偏对这些东西记得一清二楚呢?明明什么模样都没看清楚。
她主动把脸凑了上来,于是我们水到渠成的接吻。她的舌头软软的,同她接吻像是在吃泡泡糖一样。之后我又亲吻了她的耳垂,左耳垂还是右耳垂记不太清楚,但她始终紧抱着我,像一只乖乖的猫。
“接下来要杀掉你。”女孩把我推开后说。
“为什么?”
“这个不清楚,只是刀在手中,不得不杀。”
哪里来的刀呢,明明刚才什么都没看见,莫非长在她身体里面不成?
“谁的命令?”
“没有人来命令我,设定如此,先接吻,然后拿出刀杀掉你。”
“之后呢?”我忙问。
“之后得之后才能知道,若不杀掉你,谁也不会提前知道之后的事情。”
“好吧好吧。”我坐在床上向后躺去。
“会四分五裂。”
“我的身体?”
“对,你的身体。”
“又为何分尸呢?”
“设定如此。”女孩想了一会后回答道,然后便把刀狠狠地插入了我的心脏。
之后我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分散开来,散落在床上,没有血流出来,也不至于疼痛,梦里不会有任何的感觉。
女孩放下了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点上了一根烟。
“还是能好好活着的对吧。”女孩问。
“嗯,活着,能呼吸,能同你说话。”
转眼之间,我的身体又恢复完整。
“所以,何苦杀掉你呢,什么都不会改变。”
之后我和女孩又出现在了另一个场景里,她走在我的旁边,挽着我的手。我们只是一直向前走,一句话不说。
路的尽头是一扇门。
“门里面有什么?”我问。
“有什么不晓得,但只知道,进去了就会死掉。”
无所谓了,我想,反正怎么也死不掉。
“我要走进去吗?”
“不,我会推你进去,然后你掉入门里,之后消失。”女孩说。
“又是设定?”
“嗯,设定,无可奈何。”
“下个场景?”
“不是都说了吗?当前的事情没有完成,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薛定谔的猫,听说过吧,总之,和这个类似。”
“好吧好吧,只希望不要太快结束,还想多死在你手里几次。”
“喜欢我?”女孩仰起头问。
“莫名喜欢。”
“可只接过一次吻而已。”
“与这个无关,感觉如此。”
莫非又是设定?在梦中,设定可无处不在。
我被女孩推进了门里,梦随之醒来。
之后只觉得惆怅,我开始努力回想她的样子,可一无所获。
罢了罢了,只是个梦而已。
××××年12月18日 小雨 11°
小雨接连下了三天。
还是没能忘记梦中的女孩,可她连名字都没有。当时我说莫名喜欢,可能并非设定。我怀念她的耳垂。
入梦机的最后一个问题始终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可我想冒一次险,虽然在问题解决之前借助入梦机进入我梦境的中心位置十分危险,可能万劫不复,但是我,怀念那位女孩,我想去梦里看看她。
除开了设定,她是副什么样子呢?如果可能得话,我想带她走出我的梦,但我之前从未这样做过,结果应该在可控范围之内,顶多以后再也梦不到她了而已。
我下定决心,带好设备,利用入梦机进入我的梦境。
梦境还是一片漆黑。我打开粒子灯,拿出地图来,目前来看,我所在的位置应该离梦境中心有几千米,我照了照周围,小时候玩过的玩具、初中时做过的卷子、蜷曲在角落里的高中同学,都是不会梦到的东西,被扔在了梦的边缘。我昨天刚梦到那女孩,所以她现在应该在梦境的中心地带,可能正在向边缘地带输送,毕竟,我记不得她是谁,以后说不定也不会梦见,被发配到边缘地带也情有可原,梦境说到底不是由我来支配的。我只能被动接受,在醒来时才能对梦加以理解。
在往梦境中心赶的时候我还发现了我小的时候发明的第一台设备,我还给它起名叫“沉默的冰”,也并非什么了不起的发明,只是在冰块周身加了一层隔绝温度的材料而已,即使在太阳底下直射冰块也不会融化。不过毕竟是我第一次发明出来的东西,也算是里程碑了,没想到却在梦境边缘处生灰。
我把它抱了起来,带它去梦境中心。
“还想再梦见你一次。”我自言自语。
在梦的边缘大可不必十分小心,因为“我”总是处于梦境中心的,没“我”可做不成梦。但说到底,我和“我”是同一个人吗?虽然相貌身体并无二致,但在思想和概念上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说到底,同女孩接吻然后被她杀死的是“我”而已,并非我。
想到这里,心里多少有些难过,除了我,没人再是我。无论如何,每次的梦对我而言,只是在理解着别人的故事吗?
有时候往深处想想,现实中的自己也不知道是在由谁支配着的,只感觉自己的身体是由一堆变色龙组成的,不断变换着各种形态,而思想不存在那具身体之中。
我在黑暗中走了很久才来到了梦境中心的外沿。标志是‘以前非常要好的朋友’,我们之前一起谈科技,谈未来,但最后由于价值观的分岔,还是分道扬镳了,但我还是偶尔能梦见他。我仅他这么一个朋友。
我将粒子灯调暗了一点,以免在不经意间惊动到“我”。我进去梦境中心后一点一点的挪动,将灯光尽量压低。我找了很久,并没有发现女孩,到底在哪里呢?莫非已经被分配到边缘地区了?
正当我焦急的时候,灯光照在了一个人身上,我想走近点看看他是谁,可吓了我一大跳,那正是“我”。我赶紧将灯光移走,离开了那里,心脏砰砰砰的跳个不停。只希望他没有看到我的样子。
之后我便用入梦机离开了梦境。
出来之后,眼睛一阵刺痛。
哎,女孩没找到,反而真出现了我想象之中的问题,只希望不要出什么乱子就好。
临睡觉前我又想了几遍女孩,想她的耳垂,想和她的接吻。
晚安,今晚做个好梦,希望能梦见你。
××××年12月19日 小雨 10°
小雨照旧。
昨天如愿以偿梦见了女孩。
我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旁边有两棵大大的柳树,柳枝随风摇摆着。
“找你好久了,到处都寻不到你。”我说。
“知道。”女孩笑道。
“知道什么?”
“知道你如何寻找我,如何怀念我,我一清二楚。”
“莫非跟在我身后。”
“不,不是。有人这么告诉我。”
“这次不准备杀掉我了?”
“说不定,我也做不了主,虽和你这么说着话,但声音并非由我发出,动作也是。”
“是啊,嘴巴明明都不动的。”我瞧着女孩的嘴巴,上面没有涂口红。
“可曾记得我的声音?”女孩问。
“记不清楚,哪怕你刚刚说完话,但声音总是呈文字形状的,仿佛并没有声音存在,只是信息传达到我的脑袋里了。”
“就是如此,我,身不由己。”女孩叹气到。
“我也同样,只不过是介质罢了,说过的,做过的,统统不属于自己,介质罢了。”
梦中的我为何会说这种话呢?我有点不寒而栗,看来上次果真被他瞧到了我。
“梦结束后不要乱走,我带你出去。”我说。
“有什么办法。”
“不能说。”
“能逃离这片黑暗?”
“说不定,或许哪里都是一片黑暗,黑暗永远逃不脱,但能支配自己,如何说话,如何着装,去爱什么人,统统由自己做主,也不必只在这长椅上情非得已的陪我。”
“不,我喜欢你,喜欢和你一起坐在长椅上。”
“设定而已,设定。”我喃喃自语到。
梦里是我还是“我”呢?莫非“我”逃脱了“设定”的约束?
但,我确实想带女孩走出梦境,明天吧,等明天,再去寻女孩一遍,如果找不到,就再也不进入自己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