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 • 行】一车十人百公里!定日风雨别后独行新藏线至卡噶……

73

在珠峰大本营停留约两小时后,我们踏上了归途,先坐环保车返回住宿区。不出意料,大本营住宿区的返程车辆都没有空位置,刘大哥手一挥,说,七哥上车,一起走吧!

一辆越野车,十个成年人,还有十个人的行李,怎么挤得下?!刘大哥坐驾驶位开车,小丹抱小萍坐副驾驶位,后排我抱着背包,与其他人错位挤坐成两排。关上车门后,我们坐在后排几乎一点都动弹不得,而后走上了搓板路,也只有颠簸才能让我们的身体有瞬间的放松。

山谷两旁是突兀的峭壁和灰色的岩石,从车窗往上去,峭壁和岩石的尖端直插云霄,尤为凛冽和壮观。从珠峰冰川融化的雪水蜿蜒在路外的河床上,迎着清冷的天色看起来都有刺骨的寒意。那一刻的世界一片荒寂,除了河水流淌碰击乱石岸的声音和颠簸汽车行进的引擎声,就只剩下清晰的呼吸声。

突然,有小伙伴惊呼:藏羚羊!

瞬间,车内沸腾了,原本昏昏欲睡的小伙伴们都精神了。刘大哥停下车后,我们看到道路内侧的乱石岗上有两个正在跳跃的身影,既像是小羊,又像是小鹿,浑身披着褐黄色的绒毛。还没来得及拿出相机拍照,两只藏羚羊已经跳上了高高的峭壁,转过头往我们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就迅速消失在崖壁的背后,只留下蹬落石块滚下来时掀起的几处土尘,印证了它们确实出现在我们眼前了。

行进到山谷的平缓宽阔处,渐渐又出现了青稞田、藏式民居和村落,再往前,扎西宗乡的集镇到了。有纵横交错的几条小街道,两旁是紧挨着的一栋栋藏式建筑,不过也都是一两层。看屋前悬挂的招牌,多是商店、餐馆、住宿以及政府单位。雪山融化冰川形成的溪流,在此处已经汇成了奔腾的河流,穿镇而过。

刘大哥停车让大家都休息一会儿,活动一下坐僵了的身体。在就近的商店里,我们买了些零食和饮料,相互分着吃了,为即将翻越的加乌拉山做体力的补充和准备。

继续前行,车子开始在盘旋的搓板路上爬坡。颠簸,剧烈的颠簸,几乎没有让人松口气的间隙。眼见着瓦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越来越近,眼见着连绵的群山越来越矮,视野越来越广阔,眼见着风马旗迎风飘展的加乌拉山口越来越近,最终连同这连绵的群峰都踏在脚下。

▲  再至加乌拉山口
▲  无缘见四峰连线
▲  伸手就可以抓住云朵

再次站在垭口望向世界之巅的几座山峰,只见天边一排似海浪的长条状云朵,从视野范围内的最左端绵延到最右端,稳稳地遮在连绵群峰的峰尖上,仅仅给我们留下山腰处皑皑白雪的景观。

看来,我们跟四峰连线的奇观又一次无缘再见了。

当车子好不容易走完破乱的珠峰路,拐进G318国道柏油路的那一刻,我们所有人都轻松了起来。而在近四个小时的地狱般折磨后,我们终于到达了定日县的白坝。

分别的时刻,终于还是不紧不慢地来了。刘大哥的越野车早已不堪重负,也不能在国道再搭完我们所有人。好在白坝是前往珠峰大本营、樟木口岸和定日新旧县城的中转站,来往车辆很多,搭车会比较容易。于是,小萍、小丹和我就要搭其他车离开。

临近路边有一家川菜馆,刘大哥和同车人招呼我们仨一起去吃饭了再走。随即,我们就如“饿死鬼投胎”似的,每盘菜端上来,没几秒就吃得干干净净,一大盆米饭也是很快都一扫而空。最后,只剩十几个空空如也的盘子,还有空碗和空盆,在一片狼藉的桌上见证了我们刚刚的风云残卷。

吃得太痛快了,这顿饭!

其中一位伙伴悄悄结了账,我们仨想把饭费付给他,被婉拒了。就这样,十个天南海北的人,从相识到相聚不过大半天的时间,却一起朝圣了世界之巅的珠峰,又一起在颠簸中走过了炼狱般的珠峰路,然后一起丝毫不顾及形象地吞下了一餐饭。一车,十人,百公里,这是我们的缘分,更是我此生朝圣路上永远铭记的福分。记事本上,他们签下了名字:刘继国、周细笔、屠龙、潘成励、南仔、Pina、Rosamund。

▲  小萍和小丹签名
▲  其他伙伴签名
▲  其他伙伴签名

即将分别的小萍说,祝哥哥一路平安,明年再聚。

即将分别的小丹说,好好生活,有缘相见。

74

藏区高原的风雨说来就来,送走刘大哥一行人,我们仨就在白坝的漫天风沙和随即而来的微雨中,徒步走到了集镇口的公安检查站。往来的车辆需要在检查站核验身份,因而,这里搭车的成功率比较高。

傍晚近六点,途径检查站的车辆很少,好不容易才盼来了一辆轻卡。小萍和小丹前去询问能否搭车,藏族师傅爽快地答应了,但看我们是三个人,便说带不了这么多。俩姑娘指着我说,带走他就好了。

那一刻,我很惭愧,俩小姑娘喊着我七哥,而这一路上,我没照顾到她们,反倒是她们一次次来帮我。遇到只能搭走一两人的机会,她们直接都会让我先走,理由就是女生相对容易搭到车,搭走我了,她们俩再搭车一起走的机率更大。于是,我坐上轻卡先走了,约定查务乡的岔路口会面。

轻卡是中国烟草的运输车,目的地是拉孜县,这也就意味着我能直接搭车到查务乡。在天色暗淡的雨幕下,山谷间蜿蜒的路,路外有奔涌的河流,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阴影。一路上各种纷乱的心情困扰着,也没怎么跟师傅聊天,直到小萍来短信说她们俩搭上车了,我心里才稍稍平静了些。

翻过湿冷袭人的嘉措拉山口,再穿过狭长的山谷,有大片青稞田和藏族村庄出现的时候,拉孜县的查务乡终于到了。道别下车时,在我随身带的记事本上,轻卡师傅签下了他的藏文名字。

在查务乡G318国道和G219国道交汇的岔路口,我惴惴不安地等着小萍和小丹,远远看到有车驶来,就期盼着是她俩搭的车。来不及考虑接下来怎么走,只想着就快要分别了,等候她们的这次见面是旅行中的最后一面,也或许是今生的最后一面,便迫切得想早点见到她们,想看到她们平安到达。

天色越来越暗,查务乡的小雨应情应景地落了下来。看着路面渐渐湿了,看着行人渐渐散了,眼前只有灰暗的天空和雨幕,而我的心也渐渐沉到了谷底。曾一度以为自己习惯了离别,也能够自我安慰说约定了再相逢,就一定会再相见,但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有些人离别了,说好的再见到后来也就慢慢变成了再也不见。我不想承认,但这是人生里无法改变的残酷事实,而惟愿和祈祷的是,命运会有所怜悯,不忘也是莫大的恩赐。

不知道等了多久,来路方向突然闪出了两束汽车灯光,很快,一辆面包车在我身边停下了。坐在车门旁的小萍跳下来,急切地冲我喊道,哥哥,你怎么还在这里等着,也没打伞?!恍然间,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有泪光,再说话的声音里有哽咽。随即跳下车的小丹似乎知道我在担心她们,连声说没事儿,我跟小女人都好着呢,放心!

看到她们平安而来,又听说她们搭的车还有其他背包客,今晚会直接去日喀则,我心里的难过瞬间被高兴赶走了。车上的人都在等着她俩,纵然不舍,也得催促她们上车,并叮嘱到了日喀则和拉萨就给我报个平安。

车子一启动,离别的难过情绪又卷土重来了,紧紧萦绕在心尖,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忽然,车子在前方停了,透过雨幕,只见小萍跳下车向我这边跑过来,手里多了一件衣服,然后车子又继续往前开了,我连忙跑上前问怎么回事。小萍说,我把冲锋衣留给你路上穿,他们会在前边的检查站等我。说罢,小萍便要把正穿着的冲锋衣外套脱下来,我赶忙连声说不用。

小萍继续坚持说,我不去阿里了,冲锋衣就不需要了。你现在外套都湿了,换上正好,去阿里也用得上。我只好说,先送你去检查站,然后你再换外套给我,免得感冒了。

徒步到检查站几百米的路程,我和小萍恍如走了几个世纪。纵然我们把时光拉得很长很长,也纵然我们在离别时转身再多一次重逢,但最后的最后,我们还是逃不过离别的宿命。换上小萍的冲锋衣外套,瞬间暖和了很多。等在车外的小丹,给我了一个紧紧的拥抱,似用尽全力地压低声音说:七哥,保重!

这一次,我们是彻底地离别了。

以后前行的日子,耳边不会再有小萍经常对藏人脱口而出的藏语,身边也不会再有小丹这个美丽温和姑娘的身影。以后的以后,我宁愿一个人走,宁愿没有相遇。

看着她们搭乘的车子消失在视线里,良久,我才意识到自己也该离开了。那会儿快到晚上八点了,但我不想在满是离别气息的查务乡停留,便决定今晚继续搭车前行,能走到哪儿算哪儿。

没多久,一辆挂着川R牌照的皮卡车驶进查务乡边检站,车上就开车的汉族师傅一个人。我赶忙上前询问,师傅说他去卡嘎。前边昂仁县境内有个卡嘎镇,就在新藏线上,要是师傅说的是这地方,今晚能搭我过去,那可是足够的幸运了。跟师傅确认是那个镇子,然后说出自己的意图后,师傅二话没说就喊我上车了。

师傅是四川人,姓罗,在卡嘎镇附近的一处工地做事。听他聊起来,出来办事经常会遇到像我这样的背包客,顺路的话,他都会直接带上。

皮卡在黯淡的天色和雨幕中飞驰,约莫半小时,路外突然闪现出一大片水色,向前绵延了好些个山头的距离,迎着天边的一线光亮,在浩淼的水面潋滟出了粼粼的银色波光。罗师傅说,这个大湖泊叫浪措,湖里还有个小岛,要是晴天经过这里看,湖面是碧蓝色的,天空和云朵倒映上去特别美。罗师傅还说,前边还有个更大的湖泊,挨着昂仁县城,湖名是昂仁金措。

继续前行二十多分钟,卡嘎镇到了。罗师傅把车停在几家旅馆前边,然后说,我们工地倒是有住的,但环境不太好,要不然就带你去了,晚上还能吃个宵夜。镇子的几家招待所都在这附近,你看着选下,也都蛮便宜。

我心里暖暖的,连声道谢。在记事本上签名后,我知道了他的全名:罗显刚。

就近选了一家旅馆,多人间的床位费是20元。走进去一看,一间大屋子里有六架床,但都是空着的。正以为今晚是我单独住这多人间,不紧不慢收拾东西洗漱时,又进来了两个藏族人,看样子是一对夫妻。他们看到我倒也不奇怪,还热情地拿袋装面包给我吃。闲聊起来,他们用生涩的汉语问,你是去转山的么?

转山,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得知他们那会儿就是转山完了返程回家的,便不由得什么是转山,转哪座山。不过,他们说汉语比较吃力,而我压根儿不懂藏语,仅通过他们片段的汉语词汇,也没有了解到太多的信息,便只好想着手机充电了上网查阅。也许,这会是我将要走的路。

夜十一时,终于等来了小萍她们平安到达的消息。而我,也终于能够安心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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