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AD 神明

第三夜的月亮尤其的明亮,就像是上帝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期待着他的造物们犯下罪行。繁星躲入了厚重的阴云之后,选择对即将散开的血腥视而不见。

狼嚎一声接着一声,从山间传来,在林中回荡,这座在夜晚犹如死地的村庄,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个有趣点的狩猎场所。

阿尔弗雷德醒来的时候还有点迷糊,一时以为已经到了第三天,但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的雪白月光让他立刻清醒过来。

他的身份是不允许在夜间醒来的,而当这种情况发生时,就意味着这座房子里不再只有他一个人。

门外轻佻的脚步声顿时变得清晰起来。再回神时,阿尔已经翻身下床,一把将床头的长剑抓在手中,靠在门后严阵以待。

他今晚的客人似乎对他客厅里的东西很是新奇,脚步声绕了好几圈,一点没有往这边来的意思。阿尔知道那里大概挂着他的勋章,白天时所有屋子内的摆设都是一样的,可夜晚会贴心地帮他们剥去这层伪装。

真是,上帝怎么就如此偏爱邪恶呢?阿尔低头打量着手里的武器,这也是夜晚才会出现在他房间里的东西,今晚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月光下的长剑被蒙上了一层灰白的阴影,它早已经破旧得不成样子,剑身上全是斑斑驳驳的锈迹,根本没有能割破狼人皮毛的利刃。

这玩意儿只能当钝器用吧?阿尔弗雷德撇撇嘴。虽然这把剑看着寒酸,却代表着他的身份,并给予了他一定的能力。

民在夜晚遇上狼就必死的设定真是令人不爽。

脚步声消失了,阿尔立刻将所有心神转移向门外,主客之间仅剩一墙之隔。他关注着门外的动静,对方却迟迟没有行动。

英雄讨厌等待,阿尔在心里嘀咕,他最缺乏的就是耐心。

好在对方没有考验他这一弱项的兴趣,在阿尔耐不住之前,他房间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了。

“吱——”

刺耳的摩擦声在夜晚的寂静中无限放大,就连门后的阿尔都被吓了一跳,来人也立刻停下了推门的动作,木门就在主人眼前虚掩着,刚刚那声音似乎还在两人耳朵里乱撞。

不能再等了。阿尔的身体比大脑更早做出决定,他当即往前迈出一步,接近了门缝,只要能刺出剑,阿尔有信心抢占先机。

但是他的计谋没能得逞,门另一边突然穿来的危机感将他的神经刺得发疼,身体的本能立刻扯着他后退,就在他往后跳开的同一刻,房间的木门猛地炸开,一道黑影像闪电般窜了进来,阿尔勉强来得及拎起长剑挡在身前,就听到“铛”的脆响,一种绝不属于人的力量撞在他的剑上。阿尔失去了平衡,不受控制地往后飞去,直接撞破了自己房间的窗户。

场地陡然从室内转换到室外,阿尔脑子里还想着“这月亮怎么这么刺眼”,身体已经一个翻身踩在了黑影的背上,利用反作用力直接跳上了屋顶,用长剑钉在木板间稳住身体。青年回头一看,那影子根本没按照他的意愿摔下去,而是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扭身死死扒在了他家墙壁上,硬是划出了八道白色抓痕,接着后腿一蹬,竟是越过了阿尔的头顶,直接落在了他对面的房顶上。

阿尔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换上了堪称惊恐的表情:“Are

you fucking kidding me?你是狼还是猫?犬科动物能柔韧到这个地步吗?还会爬墙?”

对面狼人的动作也是一顿,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粗神经的对手,但是阿尔充分利用这一瞬间往左侧冲了出去。那边是艾伦的屋子,他们两栋建筑靠得很近,所以阿尔毫不费劲地跳到了他兄弟的屋顶上,但是狼人的速度快太多了,这次他都没来得及站稳,脑后的破空声逼得他就地一滚,勉强躲开了这一击。

阿尔一看,狼人就站在他刚才的位置上,却没急着进攻,阿尔觉得后脑冷飕飕的,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谢了顶,赶紧趁机平复呼吸,一边不着痕迹地改变位置,好找到一个有利地形。

“太赖皮了兄弟,我们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啊!”阿尔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才半分钟不到,他就已经感受到了力不从心。

阿尔眯起眼,借着亮得过头的月光打量着狼人的形象。就算完全暴露在月色下,对方也是黑乎乎的一团,周身环绕着黑色的迷雾,大体轮廓倒真是一只狼的样子,不过体型要大很多。由于全身都是黑的,狼人反射着银光的利爪尖牙格外突出,血红的瞳孔更是显眼。

“真是典型的魔物建模啊。”阿尔忍不住吐槽,他不可能通过这样的外形判断出对方的身份,“晚上瞎嚎的就是你们吧?难不成真的体验了人变狼的过程?退化成爬行动物的感觉如何啊伙计?该不会连语言思维能力都退没了吧?”

狼人从鼻子里喷出一团白雾,似乎是想表达对年轻人天马行空脑洞的不屑。

“砰!”

突如其来的枪声一下打断了这对人狼的交谈。阿尔猛地扭过头看向声源的方向,虽然很远,但他确实看到了那边屋顶上快速自动的两个身影,还有密密麻麻接连不断的火花和枪响。

“又走神了啊。”狼人说,他的声音混杂着野兽的咆哮和气流的杂质。狼人没给阿尔留机会,开口的同时便发动了进攻,但青年反应之迅速让他惊讶,阿尔立刻趴底了身子,翻身给头顶上的狼人一招兔子蹬,恰好踢在了狼人的腹部,魔物猝不及防,竟是给踢得滚出去几米远。

“哈!谁说我走神来着?”阿尔立刻蹦起来想补刀,却突然觉得背后有异。多年前养成的战斗意识又一次救了他,等他又毫无形象地在艾伦屋顶上滚了一圈后,他所面对的就不只一直狼人了。

阿尔弗雷德顿时感到浑身冰冷,第二只狼人的体型与第一只差不了多少,但眼神更加尖锐,死死盯着他们的猎物,喉咙里还有模糊的呼噜声。

“还真是个神民。”另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沙哑得难以辨认。

狼可是群体活动的,他怎么连这一点都忘了呢?阿尔暗自懊恼,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果然在其他屋顶上看到了更多的狼人。

“这村子里根本没有纯粹的平民好不好!还要提醒你多少次?”其中一只说,“怎么用了这么久?出发前不还信誓旦旦的吗?”

“急什么?我们又没办法跳过黑夜,那么早结束岂不太无聊了?”第一只狼人漫不经心地回答。

阿尔“啧”了一声,也不管这些自顾自聊起天来的狼群了,一转身又跳到了下一栋屋顶上。

果然,狼人立刻就追了上来,而且这次不再只是一两只,所有的狼人都动了。

“Shit!”阿尔暗骂一句,他的剑能防住一只就不错了,说好早结束就无聊的呢?怎么突然就如此团结了?

一只狼人撞上阿尔的长剑后退,下一只就从另一个方向扑过来,青年很快就应接不暇,被分食只是迟早的事。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不同于狼的行动,是人的脚步声,就在他身后的屋顶上,正在快速向他这边移动过来。

危机感又一次袭来,阿尔立刻后退,眼前的狼人扑了个空,已经开始了第二次蓄力,但阿尔估计他不会成功了。

枪声在头顶炸响,子弹带着火光砸在阿尔所在的屋顶上,却只在木板上留下一个个浅浅的坑印,很快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狼群受到惊扰,纷纷停下了攻击,以一个半圆分散开来,站在不远处虎视眈眈。

阿尔抬头,那人暗红的围巾为漆黑的夜空添上一笔亮色,像是一颗流星坠落,划破纯粹的黑暗,轻巧地落在了骑士的身后。

阿尔看着那人站起身,注意到了他手上的一把猎枪。对方也看到了他,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

为什么这家伙就能以“天空一声巨响”的方式闪亮登场呢?明明是Hero更适合枪啊!阿尔愤愤不平地想。

“什么啊,怎么是你?”伊利亚虽然是在微笑,但夜色在他眉眼处恰到好处地加上了阴影,“本想救个同盟,谁知道是你这么个祸害,真是心疼子弹。”

阿尔冷哼一声,神情更是不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第一枪是瞄准我的。我一个人对付这么多狼已经很辛苦了你还来添乱!”

“哦,是吗?不过一群狼人,这就不行了?”伊利亚熟练地将子弹上膛,转身面对他来时的方向,“嫌麻烦的话我跟你换怎么样?我这边可只有一只哦。”

“哼,不过是运气好点而已。”阿尔完全没理会他的提议,“等我解决这群狼,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

阿尔突然顿住了,因为他看到了伊利亚对面屋顶上出现的狼人,正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们。阿尔可以肯定那里一秒前还空无一物,那匹狼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他没有一点察觉。

比起之前像魔物一般的狼人,这只拥有一身雪白的皮毛,在夜色里格外显眼。月亮就在他身后,像是独属于它的皇冠,竟是营造出一种神圣感。

【白狼】蹲坐在上方,惬意地摇晃着银白色的大尾巴,冷金色的瞳孔映着【猎人】和【锈剑骑士】的身影,像是看着两块腐烂的肉。

“……哇哦,是狼王唉。”阿尔咂咂嘴,回身架起了剑,“你运气真不错,加油多活几秒吧,Hero会把你惨死的样子深深刻进脑海里的。”

“放心,你肯定比我先死。”伊利亚举起枪,神色也凝重起来,“让你记住我的样子?光是想想就令人恶心。”

夜晚真正热闹起来了,子弹炸出的礼花,利爪与锈剑擦出的冷焰火,即使注定要在今晚消亡,这两位村民却偏生排斥向命运妥协,而狼人们也不急着结束这个夜晚,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为什么拖延时间。

阿尔又挡下了一波狼人的进攻,抽空关注了一下另一边的战场。身为月光宠儿的白狼动作不紧不慢,它根本没有把对面的年轻人放在眼里,这只犬科动物似乎也想体验一下猫戏耗子的乐趣。

伊利亚的子弹基本打不中它,估计打中也没多少伤害。阿尔又躲开一只狼,突然发现伊利亚手里已经不是之前那把猎枪了,而是变成了一把霰弹枪,骑士正惊异着,就眼看着猎人手一翻,再出手时已经是两把手枪了。

“不公平!为什么你连装备特效都要比Hero高一截啊!”阿尔哀嚎一声,举起剑狠狠敲在了下一只狼人的脑袋上。

伊利亚已经没有回应他的空闲了,或者说根本没听到他的话。猎人的神经高度集中在那块白色上,对方的动作看似并不快,可伊利亚甚至难以捕捉对方的身影,白狼就在眼前,但他永远猜不到对方下一刻会从哪里攻过来。

相比之下阿尔就轻松多了,似乎狼人们也顾忌他的能力,还没决定好要不要杀他。骑士应付着心不在焉的狼人们,同时关注着另一边的情况,狼王在月色下化成一道白光,他估量着如果是自己的话,虽然能比伊利亚强一点,但也完全不是白狼的对手。

所以说村民必死的设定太没劲了!阿尔一发狠,硬是把一只狼人踢下了屋顶。那边的枪声突然断了一瞬,骑士抬头一看,白狼又发起了冲锋,看得出伊利亚为避开这一击已经拼尽全力了。

不知为何,阿尔一直觉得白狼的身形有些违和,却又想不通哪里不对,他看着白狼又一次一跃而起,被月光簇拥着,脚下的影子像是一片阴云,成为绝佳的垫脚石……

等等!为啥这玩意儿在空中还能有影子?阿尔心里一紧,下意识叫了起来:“小心它的影子!”

白狼已经落地,猛地回过头,阿尔只觉得自己皮都被扒掉了一层,寒意穿透身体直刺灵魂,骑士差点没能抓住自己的剑。

伊利亚被阿尔吼得一愣,没有迟疑立刻往一旁闪身,果然有一道黑影贴着他窜了过去,带起的气流让猎人怀疑自己皮肤上是不是出现了伤痕。伊利亚追着黑影望过去,可对方早已钻入黑暗,不留一点痕迹。

伊利亚暗暗咬牙,他算是明白狼人们的意图了——它们不过是在等待【猎人】选出与他陪葬的人。

“影子也能当武器?【白狼】还有这能力?”阿尔也注意到了他的处境,心直口快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谁说那是影子了?”伊利亚回身蹲下端起了狙,将准心对准了白狼,又稍稍下移,直指狼王身后的那片阴影,“那是一只狼人。”

一只体型偏小的狼人,尾巴比其他狼人都要长一些,几乎和身体一般长短。它安静地缩在白狼的影子里,尾巴微微蜷起,那双黑色的眼睛清澈而专注,完全不像是一只狼人该有的眼神,无害得极有迷惑性。

“狼人?”阿尔又叫起来,“能跟上白狼速度的狼人?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信不信随你。”伊利亚紧盯着那块影子,食指已经勾住了扳机。但就在他准备开枪的前一刻,白狼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跨了一步,将小小的狼人完美护在身后。

伊利亚眯起眼睛。白狼会照顾狼人?听起来真是不符合常理。

下一秒,猎人只觉眼前一花,瞄准镜里早已空无一物。伊利亚只来得及往旁边倾斜一些,白狼的利爪已经狠狠地划开了他的手臂,血液喷溅出来,疼痛麻痹了神经,身体已经滑到了屋檐,伊利亚根本来不及抓住什么,毫无悬念地掉进了房屋间的阴影里。

血腥味刺激了野兽的嗅觉,所有狼人都变得亢奋起来,这下阿尔可没心思去关心对头死没死,不得不专心面对这群怪物。

但是猎人的最后一枪还没放,按理来说不会有事。阿尔观察着狼人的动作,心里说不上是庆幸还是沮丧,他差不多也快被逼到绝境了。

“喂,我说。”骑士拿着剑,想和敌人谈心,“如果猎人一直不开枪怎么办?该不会就这么一直拖到天亮吧?”

“放心,要真发生那种事,时间会在凌晨静止的。”狼人低低笑了一声,“上帝一直很公平。”

去你的公平!阿尔怒由心生,第一次主动出击,拖着锈剑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狼群。狼人分散开来,躲过了骑士这一剑,接着便集体扑了上来,然而这一次,骑士没有退后,他的眼中满是愤怒,那几乎扰乱了青年的理智,然而在怒火的掩盖下,是英雄惯有的坚定与义无反顾。

圆月从云层后探了出来,上帝睁大了眼睛。骑士手里锈迹斑斑的长剑反射出一道银光,扑到近前的狼人察觉不妙,却没来得及躲闪,那把剑已经划过他的身体,将狼人坚实的皮毛划出一道豁口。

狼人哀嚎着滚落了屋顶,阿尔只觉手上一沉,刚刚还无坚不摧的宝剑又变回了原本破旧不堪的样子,似乎还比几秒前更加不堪。像是一个信号,这次所有狼人都攻了上来,阿尔才举起剑,第一只狼人就已冲到了眼前,撞上了骑士的锈剑。

下一秒,这把守护了主人大半生的忠诚武器,就在骑士的手中断裂。它再不能防住狼人的利爪,只能无奈地目睹狼人撕开主人的胸膛,捏碎了那颗充满了滚烫血液的年轻心脏。

猎人将自己藏在阴影里,就像他往日在丛林里捕猎时一样。但是血液的香气早已暴露了他的行踪,伊利亚不认为他这点小动作能瞒过白狼,可那只狼王一直没有出现。猎人很清楚对方的意思,这就是“规则”。

猎人叹了口气,让他认命真是比死了还痛苦,但事到如今也别无选择了。伊利亚为手里的狙击枪上了膛,无视手臂上的疼痛,扶着墙壁走向巷口,却在月光与黑暗的交界处停下了脚步。

抬起头看月亮似乎只是一个无意识的行为,伊利亚也不知道他这个动作有什么意义,但是在他眼神飘开的那一瞬间,这个行为就有了意义。

在猎人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有一栋小屋的阁楼窗户是敞开的。夜间无法行动的人的房屋是被锁死的,只有狼人可以随意进出,其他的房屋就像是在另一个空间。就像伊利亚的子弹无法破坏除了自己以外的建筑物,阿尔无论在屋顶上怎么蹦哒,屋内的人都不会受到影响。

而那扇打开的阁楼小窗后,一个人若隐若现。伊利亚眯眼看过去,能看出那个人手肘叠放在窗框上,下巴搁在小臂上,百无聊赖地晃着脑袋,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没等伊利亚看多久,那人似乎终于下了决定,猛地站了起来,双手一撑,直接坐在了窗台上,两只脚挂在窗外晃荡着,一只手上还拿着什么。

他是谁呢?伊利亚突然很好奇,于是他慢慢举起了狙击,透过夜视瞄准镜,一点点将准心对准了那扇窗户。这下他就能很清晰地看到那个人了,还有他拿手里转来转去的长笛。

哦,是【吹笛人】。伊利亚了然,调整了一下准镜的焦距,却还是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家伙也具有不小的威胁性呢。猎人想,要不就带他一起走好了。几乎就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他的手指已经压在了扳机上。

吹笛人突然停下了玩弄乐器的行为,握着笛子愣了会儿神,然后提起笛子凑近唇边,放在身边的那只手也搭上了笛身。

意外挺像样子的嘛。伊利亚一走神,错过了开枪的最佳时机。

【吹笛人】的演奏开始了。村庄的空气隐约发生了改变,却无人察觉。笛声没什么特别的,很平凡的音色,旋律也没什么出彩之处,听起来就是个初学者的水准。

真是令人失望。伊利亚想。

但是已经迟了。猎人终于发觉自己的手指在发抖,只要准镜中还能看见吹笛人的身影,他就无法真正扣下扳机。耳中的乐符也发生了变化,明明旋律和音色还是那样,猎人却听到了隐藏在平凡旋律下真正的威胁。吹笛人的乐章裹挟着无形的狂气,像是一片黑幕笼罩着被狼人入侵的村落。它悄无声息地钻入人们的心神,将其中的恐惧无限扩大,猜疑永远无法消除。吹笛人冷笑着,等待着背叛他的人们在他的磁场中疯狂,释放灵魂深处的欲望,尽情地自相残杀。

这是他的报复。

猎人放下了枪,慢慢退回了深巷,直到笛声渐渐飘远,他的心跳终于得以平静一些。夜晚恢复了死寂,笛声不知何时消失了,伊利亚等待自己混乱的大脑恢复清明,回神后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却发现身后只是一条死胡同。猎人一愣,他记得自己根本没有离开那条两头贯通的小巷,而那位吹笛人所在的房屋……

伊利亚长出一口气,他已经想不起来见到吹笛人的方位了。不过也无所谓了,他作为猎人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

再抬头时,猎人很轻易就看到了蹲在房梁上的那只狼人。

小小的狼人拖着长长的尾巴,蹲坐在他对面的屋顶上,旁边便是月光铺设的舞台,可那孩子只是缩在月光边缘的黑暗中。也许是和猎人一样想要隐藏自己,也许只是单纯恐惧站在明亮之处。

伊利亚透过准镜看到了小狼人的眼睛,对方平静地与他对视着,似乎正在等待他的子弹,也许是有恃无恐,也许是对死亡的坦然。

看来是前者呢。伊利亚看到了他身后蠢蠢欲动的身影,略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小狼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站了起来。

“砰!”

伊利亚打出了他最后一发子弹,准镜中猛地闪过一道银光,猎人的子弹穿过小狼刚刚所在的位置,直直打入更深处的黑暗,躲在那里的黑影僵了片刻,直挺挺地跌落下去。

伊利亚开枪后急忙放下枪望向对面的屋顶,白狼果然出现了。

狼王嘴里叼着发抖的小狼人,猎人看得到小狼人的前肢被他的子弹擦伤,而白狼正死死地盯着他,那双向来冷漠的瞳孔中第一次有了怒意,将它金色的虹膜霎时染成血红。

“哎呀,生气了呢。”伊利亚小声地说,他毫不怀疑自己下一刻会被愤怒的狼王撕成碎片。

而事实的应验也只在一瞬间。

白狼没再看猎人的尸首,他回到了屋顶上,小心翼翼地叼起蜷缩着的小狼人,带着他往森林的方向跑去。

“呼,总算结束了吗?”一个人影出现在猎人身边,他头上有着竖立的狼耳,身后垂着一条黑色的狼尾。这位狼人蹲下来看了看猎人的尸体,在对方的后颈处看到了【猎人】的图案,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了。

“真可怜。”狼人摇摇头,脸上却还是笑着的。

又一个影子从屋顶上跳下来,刚好落在巷口。他也一样拥有狼耳和狼尾,是半狼人的状态。

“又来了,你的职业病?”新来的狼人似乎和他很熟悉,也没就他这行为多做意见,“你刚才听到笛声了吗?那是什么?”

“笛声?”先前了狼人思考了一下,“是【吹笛人】吧?据说是曾经被赶出村子,换了个身份回来报仇的。我倒是没听到什么笛声,你被迷惑了吗?”

“没有,我就是觉得那声音听得我迷之亢奋。”那只狼人耸耸肩,“哦,另外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刚在【锈剑骑士】身上发现了【丘比特】的印记。”

“真是个好消息。”蹲着的狼人心情很好地晃着尾巴,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一把扯开猎人的衣服,在他尖锐的指甲下,年轻人右胸口的皮肤上绘着一颗淡红色的桃心,和一支贯穿的金色箭矢。

狼王的速度很快,横穿整个村庄对他而言只是一刹那的功夫,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跳过屋顶的某一刻,【白狼】的身影已经映在了那只眼睛里。

【预言家】坐在昏暗的屋里,身前的水镜里有一只睁开的眼睛,清晰地映出月色下的杜斯特伍德,银色的光线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眼睛逐渐暗了下去,直到水镜变回平凡的水面。

预言家睁开了眼,手上的烟杆冒着缕缕青烟,整个房间都被烟雾环绕着。他将烟杆凑到唇边,把烟雾送入肺中,再将它们缓缓吐出。

房门被推开了,可屋里的人没在意那刺耳的摩擦声,反而是门外的孩子犹豫了一下,确认里面人没被打扰才敢往里走。

“预言结束了吗?”戴着大大巫师帽的【女巫】走进来,一只长着恶魔翅膀的小骷髅在她身边飞来飞去。

预言家没有回答,轻飘飘地挥挥手,房间四角的灯笼悠悠亮了起来,照亮了房间墙壁上复杂而玄妙的花纹,组成一个又一个隐蔽的法阵。

“今晚验了谁?”女巫又走近了一些,似乎也没指望预言家回答她,没话找话地问,“是狼吗?”

预言家这次“嗯”了一声,站起了身,又吐出一口烟雾。

女巫愣了一下,笑了:“真厉害啊,连着找出了三匹狼,你该不会已经猜到了所有人的身份吧?”

预言家回过头,在看到女巫身边的小骷髅时微微皱起了眉:“你用了药?”

“……嗯……”女巫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有点局促。那只总抱着十字架的小天使已经回不来了,“没办法啊,我无法对他见死不救。”

预言家明白了,他起身往屋外走去,路过女巫身边时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银发,没有停留。

“你还是不准备说吗?”女巫回头追问,“我们已经违背了规则呢。”

预言家的背影顿了一下。

“嗯……不过狼人违背的规则比我们更多,所以也没什么关系吧。”女巫戴好了自己的帽子,笑容天真纯净,“心疼村民,碰上这么个事不关己的预言家。”

“当然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啦。”女巫的语气还是那样快乐,“反正他们还有个卖假药的女巫嘛!”

预言家吸了口旱烟,房间里的烟雾却渐渐散去了。

“不过说实话,我觉得即使我们不这么做,胜负也很难定呢。”毒药落在她摊开的手心里,小骷髅的脑袋扭过一百八十度看着它的创造者,女巫也低头看着它,眼神平静到冷漠,“说不定被他知道的话,会觉得我们多管闲事呢。”

预言家迈步走出了房间:“回去吧,天快亮了。”

“好~”女巫嬉笑着回答,目送着预言家离开他的占卜室,却在确定对方走远后自顾自地走到房间中间,在水镜边蹲了下来。

“魔镜啊魔镜……”女巫微笑着轻念,手指点在水面上,带起串串涟漪,“告诉我,【预言家】今晚看到了什么?”

水面上的眼睛又一次出现了,在它完全睁开后,女巫看到了镜面里映出的画面。

身穿白色狼皮织成的大衣,长着一对白色狼耳的男人漫步在林间,而他怀里正抱着一个被黑雾包裹的男孩,已经陷入了昏迷。男孩有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左手手臂上被划开一道伤口,还在不断渗血,速度却越来越慢,直到伤口结痂。

小骷髅感应到了它所喜爱的负面情绪,“咯哒咯哒”地笑了起来。女巫的瞳孔剧烈收缩,虹膜的颜色加深,眼神变得混浊,似乎看到了最令她作呕的画面。

“……真是的……”女巫喃喃自语,伸出手想要抚摸镜面上的人影,却惊扰了水面,将映像分割成一块块变幻的碎片,“果然从一开始,就该把他毒死呢。”

骷髅“咯哒咯哒”的,笑得更开心了。

——

第三天清晨,熊仍在咆哮。

王耀到达中心广场时,发现自己算是迟到了。

“真惨啊。”他听到有人说,“一晚上死了四个,真是一场可观的裁员。”

王耀跑进人群,找到了自己的家人,不由松了口气。

“谁死了?”他拉住伊万问。

“嗯……是奥利弗和阿尔弗雷德。”伊万回答,“还有基尔伯特先生和伊利亚。”

王耀愣了一下,观察着伊万的表情,可对方只是像往常一样略带担忧地看着他,并没有对自己哥哥的死讯有什么反应。

“呜啊——伊利亚你死得好惨啊——”王耀一回头,发现他哥正那一头哀嚎,“竟然这么早就跑掉,实在是太狡猾了!”王共一边嚎着,还把他手里的红色布条当手帕,十分夸张响亮地擤了声鼻涕。

“……那个……那个是伊利亚先生的围巾吧?”本田松难得明确表现出了他的嫌弃,“你这么对他的围巾……不怕他从墓地里爬出来找你算账吗?”

“本来就是我送他的东西,还不给我动了?”王共毫不在意,不同于几秒前悲痛欲绝的样子,现在笑得痞气十足,“不过他要能回来我很欢迎啊,夜晚我的大门随时为他敞开。”

本田松感到一阵恶寒,默默远离了这个人。

“等一下!伊利亚不是死了吗?他围巾怎么会在你这?”亚瑟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共手里的布条。

“我去他家里拿的啊。”王共似乎觉得理所当然,“人不在了房子还在啊,而且对外开放了。我今早出门就看这围巾在他家门上挂着,于是顺手牵了。”

亚瑟陷入了呆愣,旁边的弗朗西斯用手肘捅了捅他:“喂,亚瑟,你跟我想得一样吗?”

“什么?”亚瑟还没回神。

“投票结束后我们去阿尔家看看吧。”弗朗西斯提议,“保不准这家伙能机灵一回,给我们留下什么线索呢。”

“……我不抱这方面的希望。”亚瑟回答。

路德维希看了看胸前的纹章,【警长】的标记今早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衣服上,他很快就明白基尔伯特已经不在了。路德维希走上钟楼下的高台,熟练地收拢所有人的注意力,维持秩序准备今天的发言投票。

“请等一下,我有话想说。”伊丽莎白打断了他。路德皱眉,默许了她的行为。

“我的身份是【女仆】。”贵妇轻轻提起裙边,昏昏欲睡的太阳敷衍着打下光芒,在她雪白的脚踝上描画出紫色的花纹,确认了她的身份,“可以将基尔的身份给我吗?”

阳光回应了她,【女仆】的图案化作一团光晕消失不见,伊丽莎白放下裙摆,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女仆】?可以获得别人的身份吗?”伊万有点迷糊。

“嗯,好像是当天……遇害的人吧?”王耀迟疑着回答。

“咳咳!”路德清了清嗓子,“前任警长殉职,将警徽转让给了我,所以从现在开始由我来担任警长的职位。”他顿了顿,环视一圈,“现在开始,每个人依次发言。”

“话说奥利弗被刀掉了哎。”艾伦抓乱了自己的头发,“他真是预言家?”

“如果他是,那么基尔伯特也就是狼喽?”海德薇莉很苦恼,“那他怎么也死了?”

今天的发言都没有什么亮点,死亡的阴影真正笼罩了上来,太阳的亮度似乎更低了。

把围巾戴好的王共有些心不在焉,轮到他时也只说了句“我什么也不知道”就算完事,意外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王耀回忆了一下村子周边的地形,发现王共一直望着森林的方向,不知是不是巧合。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史蒂夫突然说,往前跨了一步,抬头扬声道,“我是狐狸!并且三晚都查到了狼的位置!”

这话像是一颗炸弹,把所有人都炸醒了。人们跟着史蒂夫的手指找出了存在狼人的三人组合,除了最初的王清,王耀,伊万,另外还有亚瑟,弗朗索瓦,弗朗西斯,和本田家三人。

“我就知道亚瑟你深藏不露!”弗朗西斯第一个跳了起来嚷嚷,“亏我昨天还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为什么你就那么肯定是我啊!”亚瑟气急败坏地吼回去,“我一个兢兢业业的神民能可疑到哪里去?你这个几天都说不出一点线索的人才更没用吧!”

“哥哥我只擅长探索美女们的内心,这个几乎全是汉子的地方简直大大压制了哥哥的能力。”弗朗西斯痛心疾首。

“哦是吗?那你倒是说说那边的女士们是什么身份?”亚瑟一脸冷漠。

弗朗西斯往那边瞥了一眼,默默凑近亚瑟压低了声音:“海德薇莉内心其实是个汉子啊,你不会忘了吧?”

“我听到了!”海德薇莉大吼一声。

“话说被指出来的明明是三个人,怎么你们两个自顾自地就吵起来了?”艾伦只觉身心疲惫。

亚瑟和弗朗西斯停了下来,似乎真的才想起这件事,同时扭头看向了一直夹在他们中间的那个人。

弗朗索瓦悠悠地点了根烟,都没往两边看:“别在意我,你们继续。”

“嗯,确实是中间这位嫌疑更大呢。”斯捷潘说。

弗朗索瓦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对面,眼神有些奇怪。王清也看了过来,但是斯捷潘的微笑还是那样游刃有余。

“说起来……”王共终于把视线收了回来,“这家伙昨天有说过狼人数量增加了吧?怎么知道的?”

钟楼的指针“滴答滴答”地前进着,村民们的意见也逐渐统一。

“投票结束。”路德维希宣布,“第三日被驱逐的是弗朗索瓦·波诺弗瓦。有遗言吗?”

“……唉……真没想到会这么结束呢。”弗朗索瓦吐出大片烟雾,脸上却浮现了笑容,“是啊,遗言的话……我还真有话想说——首先呢,我的确是狼。”他坦言,看向村民们的眼神满是笑意,“另外,【预言家】和【女巫】已死,【守卫】撑不过今晚……你们觉得,民阵营还有胜算吗?”

阳光落下,弗朗索瓦的身影在光芒中淡化,最终消散。

“……他到底哪来这样的自信啊?”无法参与投票的塞迪克小声嘀咕。

路德维希皱紧眉头,弗朗索瓦的“遗言”无疑给他们增加了不少压力。警长抬头,准备宣布今天投票结束:“那么……?”

“当——当——当——”

广场中心一直作为装饰物的钟楼突然响了起来,表盘也不知为何停止了。路德维希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口吃的法官】发出信号,现在立刻举行第二轮投票。”警长当机立断,钟声也恰到好处地消失了。

“时机不错啊。”卢西安诺哼笑一声。

“还有两组确认有狼人。”路德说,“如果可以,希望我们能再找出一匹狼。”

“喂喂,你们就这么信任【狐狸】?”王共漫不经心地提出了反对意见,“刚才投出去的人真的是狼吗?虽然我不明白跳狼对他有什么好处。”

“可不可信自然由你们自己判断。”史蒂夫回答,“我只是将我所知道地说出来而已,怕死的话就试着去误导好了。”

“我又和狼没关系,更没被指认,为什么要怕啊?”王共耸耸肩。

“不过我很在意刚刚那位的遗言。”本田葵说,“我可是守卫啊,被瞄上的感觉真不好。”

“咦?”本田菊猛地抬头看向他。

“等等!守卫就这么暴露了真的好吗?”海德薇莉一下急了,“完全是被诈出来了啊!”

“可是……”本田菊想说话,却被打断了。

“那么我也得澄清一下了。”本田松说,“我是熊,相信你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就是你啊,每天咆哮咆哮的扰人清梦。”卢西安诺今天好像心情不佳。

只有身边有狼时,【熊】才会咆哮。

被众人瞩目的本田菊有些发愣,这孩子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什么也没说出口。

钟楼又开始工作了,第二轮投票也有了结果。

“本田菊。”警长问,“在被驱逐之前,有遗言吗?”

本田菊张了张嘴,视线还钉在兄长身上。

“可是……我才是守卫啊。”本田菊说,“我第一晚守了自己,第二晚奥利弗先生,昨晚是基尔伯特先生……”

“这可真奇怪。”本田葵笑容可掬,“基尔伯特昨晚可是被杀了啊。”

本田菊站在光圈中,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和阳光融为一体,离开了这个世界。

——

“唉……一切都被搅得乱七八糟。”弗朗西斯拉开立厨的抽屉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狼人】能知道受害者的身份,【猎人】开枪不公开,【预言家】能知道确切身份……上帝到底想干嘛?”

“真没想到上帝这么不靠谱,由着那几个乱来,还临时改规定。”亚瑟打开了更里面的房门,“不过好歹没人同意‘每只狼人杀一人’的规定不是吗?”

“反正又是那几个人的主场,我也没在意。”弗朗西斯又打开了一个空柜子,“你找到什么了吗?”

“除了阿尔的眼镜,其他什么特别的都没有。”亚瑟环视一圈后回答,“所有摆设和我们的房子都是一样的。”

“行吧,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弗朗西斯伸了个懒腰,“不过好歹说明王共这次没瞎扯了不是吗?”

他从亚瑟手里拿过眼镜,率先走到了屋外,对着阳光抖了抖镜架。

“喂。”亚瑟拉了同伴一把,等弗朗西斯看过来后指了指对面,“那不是爱因斯吗?”

弗朗西斯也看到了他们这位有点孤僻的同学,爱因斯低着头迎面走来,走近了才发现对面有人,三人对上视线后出现了短暂的尴尬沉默。

“真难得啊。”弗朗西斯平凡地打了个招呼,“卢西安诺没缠着你?”

“……处决结束后他就回去了,说是累了。”爱因斯回答。

“这样啊。”亚瑟点点头,“确实挺难得。”

爱因斯又安静了。

“我们这儿也没什么收获,今天就回去吧。”弗朗西斯又打了个哈欠,“那么回见。”

他打了个招呼,挥挥手准备继续走,没想被爱因斯拦住了。

“卢西有些奇怪。”爱因斯说,“他似乎是受伤了,腰腹的部分。”

“受伤?”亚瑟一愣,陷入了沉思,“什么条件下才会出现受伤的情况?”

“嗯……想不起来啊。”弗朗西斯也敲了敲脑袋,“老实说我还没搞清状况。”

“……哦。”亚瑟无奈地发现自己有个猪队友。

——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伊万看着眼前明显是墓地的场所,问。

“有点在意。”王耀说,前进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

伊万不明所以地歪歪脑袋,还是选择了跟在王耀身后。

他们经过一排又一排的墓碑,看起来这里死过不少人,但那些墓碑上没有任何字迹或图案,放置的方式也十分凌乱,形态各异的石碑歪七扭八地插在土地里,如果是晚上的话气氛一定很不错。

“在找什么吗?”伊万看王耀快速浏览着每一个碑面,急匆匆地往里走,忍不住问。

“嗯。”王耀简短地应了一声,继续专心地寻找着。

伊万有些无奈地跟在后面,他的心情要比王耀要轻松许多。他希望王耀能放松一点,不过比起前两天紧张的样子,对方今天已经好很多了。

王耀突然停下了,走神的伊万差点撞上去。好不容易站稳后,伊万越过王耀的肩膀探头去看,发现他们面前的墓碑上有了字迹,是俄文字母。伊万再熟悉不过了,那里写着伊利亚的名字,但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伊万瞄了瞄王耀的神色,后者面无表情地看着墓碑,看上去一切正常,除了他在微微颤抖的手指。伊万伸手包裹住了对方微凉的手,听到王耀深呼吸了一下。

“……怎么办?”他模糊地听到王耀说了什么。

“没关系哦。”伊万笑着安慰道,“我们要活下去,并且一定会活下去。”

王耀低下了头,颤抖着回握住伊万的手。

“不是说了吗?我会保护耀的。”伊万把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所以耀不用这么害怕哦!”

王耀盯着墓碑沉默了半晌,最终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伊万开心地笑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没来得及。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听到这个声音,伊万的笑脸淡化了,“小孩子可不能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啊,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幽灵之类的东西。”

王耀回过头,斯捷潘堵在了他们来时的小路上,笑容竟然有些温和。

“我们……已经准备回去了。”王耀这样回答,一边拉了拉伊万的手,大男孩很乖巧地跟他往前走,没有回头。

“真伤心啊,弟弟太独立,都不愿意依赖哥哥们了呢。”斯捷潘的笑容加深了,“你说是吧,万尼亚?”

伊万猛地回头,强烈的怒火像是一团墨汁在他眼中扩散,跳动的深紫色瞳孔死死瞪着墓地里的黑影,反而将自己装点成被仇恨包裹的怨灵。

“别那样叫我。”男孩往日软绵绵的声音变得强硬,压低的嗓音中充斥的杀意令人胆寒,“我早就说过了吧。”

“呵。”斯捷潘笑出了声, 再抬眼时已没有了任何感情,倒映着即将爆发的凶兽,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不错的眼神,总算有点狼的样子了不是吗?”

“啧。”伊万暗暗咬牙,如果可以的话,他多么希望能立刻将这个男人碎尸万段。只可惜,就算是在这么个乱七八糟的世界里,他受到的限制也太多了。

“伊万。”王耀又拉了他一下。伊万立刻放弃了和那个人较劲,迅速转身反拉着王耀往出口快步走去。

“小心一点啊。”斯捷潘略带笑意的声音远远传来,引得伊万愈发烦躁,但这次似乎不是在和他说话,“老和狼呆在一起,被反咬就不好了。”

王耀只觉得手被抓得生疼,伊万的脚步更快了,他得小跑才能跟上。但他什么也没说,顺从地跟着伊万离开了墓园。能够离那个男人远点,对他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

【你就这么喜欢待在森林里吗?】

迷糊中王共似乎又听到了伊利亚前几天问他的话,这让不喜欢回忆过去的王共很不爽,他翻了个身,结果一个没注意从树枝上滑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树根旁的土地上。

王共呆呆地望着上方茂密的树叶,即使是正午,没有阳光的天空也使得森林里昏暗异常。

他就这么在原地躺了好久,连手指都懒得动。似乎是跌下来时扯到了,红色的围巾勒得有点紧,他亲手绣的图就摊在自己的胸口,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王共眼里终于有了神采,他缓慢地抬起手,从头发上捡起一片树叶,可惜这片已经枯黄了。

“没办法啊。”他自言自语道,“就算我想待在村子里,也会被那些迂腐的家伙赶出来吧。”

他任由手臂无力地砸在土地上,依旧固执地看着头顶上的枝叶,眼神却慢慢有了变化。

“本想随便玩玩的,不过这群狼似乎有点过分啊,我都有点生气了怎么办?”他说着,微微眯起了眼睛,“好吧,既然你们想,那我就陪你们玩玩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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