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药店,女孩慌乱要买紧急避孕药。
我注意到她脖子上的淤青,和那个总逼她停药的控制狂男友。
当我说“长期避孕药其实更安全”时,她男友突然闯进来抢药。
我是药店夜班店员,后半夜来买药的多数是奇葩,酒鬼,还有要男人持久药的。
当然发生紧急事件的也有,不能一杆打死!
凌晨一点半,药店里惨白的灯光刺眼。
我揉揉酸胀的太阳穴,将最后一盒创可贴塞进货架缝隙,冰凉的金属货架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中药饮片和陈旧纸张混合的沉闷气味,沉甸甸地压着人。
窗外深不见底的夜色,如同巨大的墨汁倾倒下来,只有远处偶尔掠过的车灯,像垂死挣扎的萤火虫,倏忽一闪,旋即熄灭。
叮咚。
电子门铃骤然撕裂寂静,尖锐得让人头皮一麻。
玻璃门被猛地撞开,冷风裹挟着湿气灌入,一个纤细的身影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进来。
是那个女孩,小晚。
她裹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宽大男式外套,脸色比头顶的灯光还要惨白,嘴唇微微颤抖着。
她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叶子,飘到柜台前,手指死死抠住冰凉的大理石台面边缘,指关节绷得发白。
「快…请给我一盒紧急避孕药。」
声音又细又急,带着破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断。
「就那种…事后72小时的那种。」
我点点头,动作麻利地转身,从身后贴着「计生用品」标签的货架上精准地取下一盒熟悉的白色药盒。
药盒包装崭新,摸上去光滑微凉。
就在我转身将药盒轻轻放在柜台上的瞬间,目光不经意扫过她因急促呼吸而微微敞开的领口。
外套粗糙的领口下,一小片白皙的皮肤上,赫然印着几道暗红发紫的指痕淤青,边缘已经微微泛黄,像丑陋的印章。
心猛地往下一沉。
又是他。
那个影子般的男人,高个儿,眉宇间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鸷戾气。
每次小晚来买紧急避孕药,他几乎都像幽灵一样不远不近地跟着,有时在门外焦躁地踱步抽烟,有时干脆直接闯进来,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刺在小晚的背上,也刺在我的脸上。
他厌恶一切形式的长期避孕措施,尤其憎恶长期避孕药。
「是药三分毒。」
「吃了那个谁知道会不会生不出孩子?」
他冰冷的斥责声,我曾隔着玻璃门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晚在他面前,总是瑟缩得像只受惊的雏鸟。
「喏,这个。」
我把药盒推到她面前。
她的手指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伸过来,冰凉颤抖的指尖擦过我的手背,激起一阵微小的战栗。
她慌乱地翻找着那个显得过于沉重的旧帆布包,零钱和钥匙碰撞出清脆又杂乱的声响。
「等等。」
我的声音下意识地放轻缓了,像怕惊飞一只停驻的蝴蝶,目光却牢牢锁住她领口下那片刺目的淤青。
「小晚,这紧急药…副作用挺大的,一次两次还行,总这么吃,身体扛不住的。」
她翻找的动作猛地顿住,像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头埋得更低,几缕汗湿的头发黏在苍白的额角,呼吸急促。
我轻轻叹了口气,手指点了点药盒旁边摆着的一排粉色长条形药盒。
「其实,按周期规律吃长期避孕药,对身体的影响反而小很多,也更安全可靠。关键…你自己能掌握主动权。」
「长期…药?」
她终于抬起头,眼神空洞迷茫,像蒙着一层厚重的雾气,声音轻得几乎被空调的嗡鸣淹没。
「我…他说那个不行…」
「身体是你自己的,小晚。」
我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职业的平静力量。
「决定权也该在你自己手里。他不能替你做这个主,更不能…」
我的目光再次扫过她脖子上的伤痕,那未尽的话语像沉重的石头悬在半空。
就在这时——
砰。
药店的玻璃门被一股粗暴的力量狠狠撞开,重重砸在门后的墙上,发出巨大的闷响。
一个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室外的寒气与暴怒闯了进来,正是小晚那个男友。
他额角青筋暴起,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目标明确地直扑柜台。
「贱人。谁让你碰那个的?!」
他指着小晚手中紧攥的药盒,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小晚脸上,声音嘶哑扭曲。
「老子说了不准吃。扔掉。听见没有?!」
他粗壮的手臂越过柜台,五指张开,带着一股蛮横的风,直接抓向小晚紧握药盒的手。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我的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
几乎是本能地,我猛地向前一步,肩膀用力一顶,硬生生将自己宽阔的身躯横插进那暴怒的男人和瑟瑟发抖的女孩之间,像一道骤然升起的堤坝,挡住了汹涌扑来的恶浪。
冰冷的柜台边缘狠狠硌在我的肋骨上,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但我纹丝不动。
那男人的手,带着滚烫的怒意和汗湿,抓在了我白色药师袍的袖子上,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松手。」
我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钢针,穿透了他野兽般的咆哮。
店里的灯光落在我脸上,映出我紧绷的下颌线条。
我死死盯住他那双因暴怒而充血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砸向他。
「国家规定,紧急避孕药,必须登记购买者身份证原件。」
我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剥开他虚张声势的狂暴,直刺内核。
「你,带了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像破旧的风箱,他抓着我袖子的手僵住了,脸上暴怒的赤红瞬间褪去,只留下一种被戳穿后的、混杂着错愕和难堪的灰白。
那眼神里,除了未散的戾气,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猝不及防的狼狈。
他当然没有身份证。
他所有的张狂,都建立在自以为可以肆意掌控他人的基础上,而冰冷的法规,第一次让他碰了壁。
这短暂的僵持,像一道无形的电流,瞬间击中了柜台后那个一直瑟瑟发抖的身影。
小晚猛地抬起头。
那双曾经总是盛满怯懦和迷茫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又被另一种更坚硬、更炽热的东西瞬间填补、点燃。
那火焰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是长久压抑后终于爆发的、属于她自己的意志之光。
「啊——!!!」
一声尖利的、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嘶喊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像一把利刃,刺破了药店凝滞的空气。
那不是恐惧的尖叫,而是积压已久的愤怒与决绝的总爆发。
就在这声嘶喊中,她那只紧握着白色药盒的手,猛地高高扬起。
没有一丝犹豫,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力量,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目标直指那个前一秒还在咆哮、此刻却僵在原地的男人。
啪。
白色的药盒,像一颗精准投掷的愤怒炸弹,不偏不倚,狠狠砸在男人那张因错愕而扭曲的脸上。
坚硬的塑料盒角甚至在他额角磕碰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药盒并没有停留,它顺着男人敞开的、廉价运动外套的领口,滑溜地滚了进去,消失在那片深色的衣襟褶皱里。
世界骤然失声。
男人的表情彻底凝固,像是被速冻的鱼,只剩下眼睛难以置信地圆瞪着,嘴巴无意识地张开。
额角被砸中的地方迅速泛红,那粒小小的白色药盒,像个耻辱的标记,卡在他敞开的衣领深处,紧贴着他汗湿的皮肤。
小晚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得像惊涛骇浪。
但她的背脊,却前所未有地挺直了,像一株在风暴中骤然拔起的新竹。
那双燃着火焰的眼睛,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男人脸上,里面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和动摇,只剩下冰冷的、淬火的决绝。
「听见了吗?」她的声音不再颤抖,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清晰、寒冷地钉在死寂的空气里,「这药——」
她停顿了一秒,目光扫过他那张呆滞的脸,扫过他衣领里那点刺目的白色,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宣告:
「以后用不着了!」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空调的嗡鸣都仿佛被这声宣告冻结了。
男人的脸,由震惊的灰白,迅速转为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可怕的猪肝色。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野兽般的低吼,额角青筋像蚯蚓般疯狂扭动,那只僵硬的手猛地攥紧成拳,骨节捏得咔吧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不顾一切地砸向眼前这个彻底失控的「猎物」。
「你找死!」他咆哮着,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就在他即将失控的前一刹,我动了。
身体依旧稳稳地横亘在他与小晚之间,我的右手却早已在柜台下无声地摸到了那个红色的紧急报警按钮。
没有半分迟疑,指尖用力,狠狠摁下。
呜——呜——呜——
尖锐刺耳的警铃声瞬间撕裂药店的宁静,像无数把无形的锥子,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
红蓝爆闪的警示灯光从天花板的角落疯狂旋转起来,将整个空间切割成一片令人眩晕的、充满紧迫感的战场。
这突如其来的、极具压迫性的声响和光芒,如同冰冷的铁拳,狠狠砸在男人那狂暴的神经上。
他浑身猛地一哆嗦,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那刚刚凝聚起来的暴力冲动,被这刺耳的警铃和炫目的警灯硬生生打断、冻结。
他那只蓄势待发的拳头僵在半空,脸上的暴怒瞬间被一种夹杂着巨大惊惶和猝不及防的空白所取代,眼神慌乱地扫向门口,又惊惧地看向天花板上疯狂旋转的红蓝光。
警铃持续尖叫,像永不疲倦的哨兵。
门外,远处,隐隐传来了由远及近的、令人心安的警笛声,穿透夜色,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力。
男人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只剩下一种大难临头的惨白。
他恶狠狠地剜了依旧挺立的小晚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毒蛇般的怨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挫败的恐慌。
他再也没看柜台上那盒滚落出来的药,也顾不上衣领里那个耻辱的标记,猛地一跺脚,像一只被烫伤的野狗,转身就朝门口扑去,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片被警笛声笼罩的危险之地。
玻璃门被他粗暴地撞开,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
刺耳的警铃声还在持续,红蓝光依旧在冰冷的货架和药品包装上跳跃闪烁。
药店里的空气却仿佛被抽走了一部分,只剩下一种紧绷后的虚脱感。
我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这时,我才感觉到肋骨处被柜台硌过的地方传来一阵迟滞的闷痛。
目光转向柜台后的小晚。
她依然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标枪。
只是那挺直的姿势里,开始控制不住地渗出细微的颤抖。
她死死咬着下唇,咬得那么用力,几乎要渗出血来。
那双刚刚燃尽一切怒火的眼睛,此刻像是耗尽了所有燃料,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在疯狂旋转的红蓝警灯映照下,折射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光。
她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看向自己那只刚刚掷出「炸弹」的手。
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着。
我绕过柜台,走到她身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将那盒从男人衣领里掉出来、滚落在柜台上的白色紧急避孕药拿起,轻轻放在她微微颤抖的手边。
「没事了,」我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警察很快就到。」
小晚没有碰那盒药。
她只是看着它,看了很久。
然后,她猛地吸了一下鼻子,抬起手,用袖子狠狠地、胡乱地抹了一把眼睛。
再抬头时,那层水汽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粗粝的、带着血丝的坚定。
「林霜姐…」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砾磨过,却异常清晰,「那个…长期避孕药…能给我拿一盒吗?」
我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涌起一阵暖流。
转身,动作利落地从货架上取下那盒粉色的长效药,轻轻放在她掌心。
药盒的触感温润而坚实。
她低头看着药盒,手指慢慢收紧,仿佛握住的不只是一盒药,而是某种失而复得的力量。
这时,她那个沉甸甸的帆布包滑落在地,几张花花绿绿的纸片散落出来。
我弯腰帮她捡起。
是几张音乐节的票根,印刷着张扬的乐队LOGO和跃动的日期。
票根有些旧了,边缘磨损卷曲,显然被摩挲过很多次,却保存得异常仔细。
小晚的目光落在那几张小小的纸片上,凝固了。
她死死地盯着票根上某个乐队的名字,眼神剧烈地变幻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记忆深处被狠狠搅动、翻腾上来。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属于她自己的、带着自由和热爱的色彩,此刻汹涌地冲刷着她苍白的面容。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药店巨大的玻璃窗。
窗外,警车刺眼的蓝红光已经近在咫尺,旋转的光柱霸道地切割着漆黑的夜幕,将行道树、广告牌和湿漉漉的地面,都染上了一种近乎不真实的、充满力量感的色彩。
那红蓝交织的光芒,也映在她脸上,照亮了她眼中那层薄薄的水光。
但这一次,那水光里不再是恐惧或无助,而是一种熔岩冷却后、更为坚硬的晶莹,一种破茧而出的、带着痛楚却无比清晰的决心。
她依旧握着那盒粉色的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稳如磐石。
警笛声在门外高亢地鸣响,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像一首宣告旧时代结束的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