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青叔到底协助破了什么案子,那‘金酿’不会是您假公济私吧!”林之跟在林老爹屁股后,随口问道。
“平时让你多看报,轰动殷城的假酒案都不知,你以后怎地继承捕头的位置,我林家世代捕快,绝对不能在你这代断了。”林老爹越讲越生气,再次捏住林之的脸,来回拉扯几遍才肯放开,你说那些个九代单传的独子怎就总不让爹放心呢?
“老爹,你捏哪不好,偏捏我最引以为傲的脸,万一被你捏坏了怎么办。”林之拿出小铜镜看着自己红肿得脸,欲哭无泪。
“男子汉大丈夫随身带铜镜像个女儿家,简直有辱我林家声威啊!没收了。”林老爹一把夺过铜镜,放在进怀中,随即又语重心长道:“待会给张夫子磕头认错,往后不许再动小心思知道没,这回若再换夫子,你明日就跟我当捕快吧。”
林之欲哭无泪啊!
知子莫若父,林之贪玩成性,偷鸡摸狗的勾当,他老林年少时可曾不是如此,因此做奸耍滑气走夫子的小伎俩,自然逃不过他林老爹的法眼。
现在要不绝了他心思,恐怕真会继续耍滑头不上私塾学问练武。
林之从小顽皮,只有他小姑在的时候才能震慑住他,因此在他小姑出嫁了,年中不知气跑几个夫子。无论文武夫子撑不过半年,无不气得瞪眼胡子歪,甚至还有几名夫子因此立誓不再教武。
顽劣之名在北区也是深入人心了。
夫子有分文武,武夫子必能文能武,而张夫子便是武夫子,是出了名的好耐性,两月前收林之入私塾,还是一头浓密黑发。
殊不知不出两月,林之捣蛋调戏女学子的本事层出不穷,两月出头张夫子白头发狂长,以至于今日小小一份武学心得便使耐心出名的张夫子心态瞬间爆炸,直接将林之赶走。
张夫子的书斋只隔青邪酒馆两条街,父子两人假公济私要了辆马车报销,不到半柱香就到了书斋大门。
驾车的老马夫收了赏钱,恭敬道:“多谢捕头老爷和公子赏钱。看捕头老爷气宇轩昂,莫非是破假酒案的林大捕头。”
林老爹向儿子得意挑挑眉,似乎在说,你看你爹厉害,一个赶车的马夫都能认出来。他威严的点点头:“正是。”
老马夫激动道:“哎呦!了不得,不知捕头老爷能否给老朽签个名,我那小孙子老喜欢您了。”
“当然可以。”林老爹一副亲民的模样,结果老马夫备好的纸笔,大笔一挥,林傲跃然纸上。
老马夫得到签名,颤颤巍巍的接过,生怕损了这纸一分一毫。
看着老马夫策马离开,林之大为不爽,因为他老爹恐怕可以用这件事炫耀一头半月,道:“哼,那老马夫说不定拿你那签名做啥见不得是事咧!”
林老爹大掌重重拍在林之背上,却发现自己儿子居然穿了衣甲。这年头穿盔甲都不怪,可熟知儿子怕麻烦的他,问道:“何时开始喜欢穿衣甲了?”
这不知真仿的传说盔甲化的衣甲防御力还挺厉害,起码林之拍的那掌,他没啥感觉。他不想透露了自己的秘密,随口敷衍道:“咱们年轻人时兴,你老人家管不着。”
林之不善隐藏,林老爹自然看出儿子有秘密了,按他一贯作风自然要吊起来将秘密都要套出来。
可是林老爹察觉到私塾的异常。靠山而建的偌大书院竟是没有一点人声。
书斋木门是敞开的,林老爹皱眉问:“私塾往常门常开吗?看门的劳叔呢?”
林之眼神乱飘,心虚的小声道:“也许是请假回老家了吧!”
“这门本来是坏的吗?”奇怪的是林老爹并没有责怪他。
林之先是慌张,随后便察觉到异常了,院落除了“哗哗”水流声,没有任何人为的动静,夜晚如此不奇怪,可未时(13-15时)可是练武时段,怎么可能没任何动静。
他说出了自己疑惑,当然还有他破门逃出去玩的事情,全都交代了。
林老爹神色严峻,微微推开林之凝重嘱咐道:“回衙门叫上弟兄们,里面恐怕出事了。”
“老爹……”林之不由担心起来,本想说出传说盔甲的事情,他可以跟他一块。
但林老爹脚步快已经推进去门了。如此凝重的表情,林之只在小时候见到一次,而那一次林老爹在办案时受了重伤,差点死掉。
张夫子不但文武双全,武功修为更是达到精炼级别,林老爹虽说同级,可两人动起手来,林老爹还真打不赢。
否则也不会让林之跟着张夫子习武了。
可如果张夫子出事了,林老爹可讨不到任何好处。
林之紧张的汗流浃背,眼睛直直盯着院落。书院依山而建,是个四方院落,两面向山,另一侧面是翠竹林,通往黑峰崖下,是条死路。因此正门是唯一离开私塾的通道。
林之穿过门前小石潭,依着翠竹林走过一尊高大的圣人石像,循着人堆放杂务的黑瓦房,林之来到了二层高的红瓦房门前。
深吸一口,林之心里剧烈挣扎一番,才决定推门而入。
书院的走道林之闭着眼睛都能走到任何房间,因此里面尽管采光不好,他也不怕磕碰。
书院门方一开,林之就被浓烈的血腥味,熏得想吐,无形中还有股压抑,仿佛大石一般压在心头,呼吸都有点困难。
林之明知心理作怪,可就没法克服。举着火折子,走在走道上,昏暗模糊的火光,就像是走在一间鬼屋,随时会扑出一个惨死的女鬼,吸魂抽阳气。
没想到关键时候,火折子居然坏了,火光弱的比火把还小,五步开外就是黑蒙蒙的。
忽然他觉得走在黏糊糊的水上面,低头一看,居然是一摊血泊,从他们平时的讲课讲课间流出。
林之头皮发麻,牙齿打颤,说到底他只是个生活在温床里富家少年,连死人都不常见,更别论一大摊血泊了。
他手搭在门把上,喉结咕咚一声,深深洗一口气,猛地将木门拉开。
一只穿孔血手拍下,竟是个只剩下半边身体的尸体,直直将林之压倒。
火折子灭了。
他心脏剧烈跳动,这尸体生前他认识,是跟着他偷鸡摸狗的六子,今早起床还请了他一顿包子,没想到现在就成半截了。
林之脑袋一片空白,牙齿咯咯作响,尽管闭着满脑子都是六子半张扭曲的面孔。
“走,走开,我要走,我走。”林之不疯似得推开尸体,磕磕碰碰朝出口奔跑,途中他不知摔了多少回。
终于他见到前面出口的亮光,加速跑。摔了,他爬起来接着跑,终于他跑出去了。
可是并不是他进来的前院,而是连着翠竹林的侧院。
林之脑袋一心离开,都没发现走错了方向。刚跨过门槛,脚下踏一个圆咕噜的“球”上,“嘭”得摔个狗吃屎。
林之闭着眼大口呼吸,忽然觉得鼻尖碰到了东西,揭开眼皮一看,居然是他时常作弄的少女海微。
看到活人,他惊喜的站起身:“海……呕~”
才起来,林之却连黄胆水都给吐出来了。
他刚才见到的海微,居然只是个人头,而且不止她一个,满地都是他认识面孔的头颅,没有身体。
林之觉得他要疯了,到底是什么人会如此残忍,要杀死这么多人,还将他们的院子抛在院子里。
然而上天就像在跟他开玩笑一样,完全不给林之消停的机会。
楼上忽然传来木板炸裂的声音,“嘭”的一声,接着便是人与人手脚激烈碰撞的交手声。
还有他老爹焦急声的喊声:“小兔崽子快跑。”
前院在前,和侧院只隔了几块竹板,林之狼狈的凑过去,能见到活着的人,简直就是他现在最大的恩赐。
但想让害怕至极的人冷静是很难的,而想让他们拿出勇气,更是难上加难。所以林之只凑在门缝偷偷观望,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步了六子的后尘。
前院,“先是有一人从楼上的窗户跳了出来,接着又有两人打斗着跳下,其中一人便是林老爹,另一人和先跳下的人都蒙着面,一身黑衣,看不清相貌。
先下去的蒙面人,并没有偷偷观望的林之,而是冲出门外,不用想都知道是要去追“离开”的林之。
不过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林之不但没有听他老爹的话逃走,还误打误撞走到侧院。
林老爹也急了,一掌逼退纠缠自己另一个黑衣人,追了上去,那黑衣人也紧跟其后。
居然这般巧合,林之糊里糊涂就逃过了追杀。那两黑衣人武功均是精炼级别,他要是遇上,恐怕一个照面就会被杀掉。
最大的两个威胁,还有林老爹都离开了,林之反而稍微冷静些许。事情发生的太突兀,太激烈了,他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得赶快去衙门通知捕快叔叔他们。”林之尽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去看那些扭曲的脸孔。
竹板下有个狗洞,林之见了喜上眉梢,刚蹲下身,却停住了。
身上的衣甲传来一股凉意,给了他一个激灵,还出现幻觉了
右边跳出个代表尊严的严肃小人,怒其不争道:“林之你今天要是从这狗洞钻出去,就不是男人。”
左边跳出个代表懦弱小人:“这里好可怕,林之我们快走吧!”
尊严小人:“你闭嘴娘娘腔,是男人就得雄起,这种小场面以后还怎么当大侠追红颜。”
懦弱小人:“可是,可是人家真的怕嘛!”
尊严小人:“林之选吧!是我还是这娘娘腔?”
懦弱小人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林之猛然站起身两个小人顿时消失,他目光清澈中带着一点忐忑,却有勇气面对地面上的恐惧,一步一个脚印走回门前,脚在踏在门槛上方却下意识停住了。
“林之爷们一会,你穿的乃传说盔甲,死人都怕,盔甲都丢不起这个脸。”狠狠拍了自己一把脸,林之终于下定决心了。
这一次林之没有火折子,只能凭着往日的感觉走出去。他不可以打开那些关闭的窗户再走,但他没有,因为他要直面自己的恐惧。
所以尽管怕得浑身发抖,步伐缓慢而僵硬,胃酸不断翻滚,他都忍了。
他不断告诫自己:死人而已,自己又不是杀他们的人,没什么好怕,就算他们化作鬼也不会来找他。
一步,两步,三步……
林之已经记不得走了多少步,他只凭着感觉走,在路过六子半截身体的时候,他忽然止步,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在干涸到一半的血液上,找回了自己的火折子。
重新朝门口走去,这一会他身体没有再发抖,步伐沉稳,呼吸正常,喃喃道:“六子,还有大家,你们放心,我林之一定找出凶手,替你们报仇的,九泉之下安心吧。”
出了门,林之发现整个世界都不同了,仿佛沧海桑田,连呼吸的空气都不同了,流水的声音特别的悦耳。
临走前,林之向书院笔直鞠躬:“安息吧!”
懂得害怕的人,在克服恐惧之后,往往会得到新生,甚至比与生俱来的勇敢的人还要强。
说完他一路狂奔至北区衙门。
殷城的衙门十多个分区,其中最大有五个,东、西、南、北区的衙门,总衙门设在黑峰上。
北区较小,只有两个衙门,一是北区衙门,另一是前者的分区,北区分门。也是林老爹工作的地方。
之所以不去分门,而选择去北区衙门,一来距离很近,二来黑衣人武功不弱,当然是找实力更强的北区衙门更为稳妥。
林之如此慌张跑过来,驻守衙门的两个官差连忙迎上前。其中浓眉的衙差大叔扶住他,问:“公子为何如此慌张。”
“尚华路张夫子的书斋出命案了,我老爹也被两名凶手追杀,你们赶紧快派捕快去救人啊!”
两位讶然对视一眼,他们知道这回事情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