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次叵测的料理事故,我一直讳莫如深。
不喝鸡汤很久,不是因为内心坚强。鸡的美味与滋补,从那次事故起,一直被阴影笼罩,以至于一客鸡汤上到桌前,星级酒店的大厨也无法煮走那一缕尴尬。
我和朋友的友谊,也随着那锅鸡汤,走到了尽头。
所以,请准备好,放下成见,放下戏谑,放下胃里消化到一半的食物,来读这个关于鸡汤的故事,和,事故。
冬日的工作日晚上,寒风会透过厚羽绒,透过棉衬衫,透过Hi-tech的包裹,侵袭到身体里。还有什么比一碗鸡汤更温暖人心呢?如果是乌鸡,那更好,加上鸡蛋,亲子汤,能暖腹。
要让鸡汤的温度从胃传递到心里,先要买鸡。
晚上的菜市场萧瑟。
卖鸡的大叔说这个乌鸡好,新鲜,补。
卖鸡的大叔手起刀落,去脏,切块。
洗净鸡肉,焯水,放入党参、当归、葱、姜、蒜、糯米、熟鸡蛋。
党参是甘甜的,清淡的香。
当归浓墨重彩,沉着的异香入汤入肉,随着葱姜蒜去腥。
糯米熟烂后添一缕稠浆。
熟鸡蛋剥开放入,母子魂聚一锅。
大火十五分钟,烧开烧熟;小火煨四十五分钟,慢煮入里。
那日的药膳味很重,掩盖了一丝异样的味道,敏感的我还是能感受到与往日的差异。
朋友说,这个鸡不新鲜。
我说不可能,下锅前,我摸到鸡肉弹性丰足,毫无异味,是新鲜的。
一个疲惫的主厨是听不下对菜品的质疑,这个质疑,来自于那一丝异味,却大部分被当归的药膳味遮掩。
加盐,出锅。
朋友不情愿喝,我示范性地喝了两大碗,还象征性地吃了一块鸡肉。
朋友耐不住我的热情,也喝了两大碗,表示对深夜熬汤的支持,顺便吃了一个鸡蛋。
他一定也是饿了。
给他盛鸡蛋的时候,我看到白蛋表面有一丝青黄,想着也许是鸡肉的某处脱落粘在了上面。
药膳亲子乌鸡汤,冬日里的完美体验,至少,我当时这么认为。
我们互相道别,像老友般互相拥抱,晚安。
第二天,在前往牧场出游的路上,再漫长的车程里,我深沉地进入梦乡,思绪随着车摇晃,摇晃到前夜。
前夜,卖鸡的大叔手起刀落,去脏的时候,没有问我要不要内脏,我也没有提出要不要内脏。
思绪随着车摇晃,回忆无比清晰了起来。
我仿佛隔着车窗玻璃,看到大叔剥开了鸡胗,潦草的处理,随意地冲洗片刻,便放入鸡块中。
我的灵魂仿佛在观察我自己,在厨房间里忙碌,匆匆洗完鸡块,便一股脑焯水,开煮。
鸡胗,像一个红字,印在了我思绪里,它包裹着消化物,冲着我嘲笑。
是的。鸡胗,以及这只乌鸡死前存储在里面的消化物,都留在了那锅鸡汤里。
我从深沉的睡梦中惊醒,将这个发现告诉了朋友,那个喝了两碗鸡汤的朋友。
他只问了我一句话:会得禽流感吗?
那之后,很久,我们都没有相互联系。
如今,我们只会偶尔问好,谁也没有再提那锅鸡汤,谁也没有再提见面吃饭的事。
所幸,他没有得禽流感,我也没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