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服务过一个地产项目,房子卖差不多了,剩下一排商铺。之前卖了三年,一套也没卖出去。客户痛定思痛,把整条街重新包装,降低租金,招商餐饮,妆点的热热闹闹。后来过了一年,我路过那里,询问工作人员,说成功地卖掉了一套。
我们去做市调,看了很多个楼盘,问房子卖的怎么样了,都说好的不得了,断货了。问商铺卖的怎么样,工作人员就扬起眉头,反问说:你觉得呢?大家就相视而笑。能卖的好的商铺,几乎都是高人气社区的小铺位,十几个平米大小,买的人不少。后期开个便利店,自己做或者租出去,都容易。越是上面积的铺子,越是有年头要等。从城市的枝干道驱车行驶,会看到很多高档社区底楼空落落的铺子,寂寥的立在那里,像寄人篱下的穷亲戚。
“投资客都不傻”,不同项目的工作人员反复强调着同一句话。另一句是,“生意都不好做。”所以那些商铺只好继续立在那里,看着乍暖还寒的初春天气里,住宅卖的像七月流火。
硬币的另一面,是很多人都表达过人生的终极理想:我想开个店。我知道的同行,最后的归宿,不是疲于奔命,就是抽身而退,开个小店。面馆、花店、咖啡馆,翻台率稳居前三,一度我以为,文艺青年都涌入我们行业了。
我不知道他们的生意是喜是忧。每天从我家小区向外走,看那些开了又关的店,只能加倍疑惑为什么还有人前仆后继。一个十字路口的门店,一年多换了五家生意,凉皮、自助火锅、牛肉拉面、羊肉烩面,现在变成了冷锅串串。有一天,媳妇跟我说,咱们也开个串串店吧,生意简直太好了。正说着高兴,电视里播周星驰的《行运一条龙》,蛋挞店的老板吴孟达和厨子们商量后路,一个人说咱们开个火锅店吧,生意不能太好,我兄弟有全套火锅装备,上个月才刚关门,东西都是新的。满屋人顿时不说话了。我和媳妇也讪讪的笑。晚上下楼找饭馆,看沿路一家家门可罗雀的串串店,老板百无聊赖的仰在躺椅中,神态很寂寞。
楼下的店铺开关次数多了,越发感觉餐饮生意像极了互联网,赢家通吃。20年的老店,味道融进了街坊的情感,服务再差也不愁生意。其他的店,要么拼味道,要么拼坚挺,总有一些店味道难吃的不可思议,但老板横下一条心,不走不动不倒,食客们后来认了命,也愿意登门。除此之外,就只有那些浮云游走的生意,和面目模糊的店老板。那一排时不时贴一张“有事转租”A3打印纸的门店,如张开的血盆大口,等着下一个对未来满怀憧憬的店主临门。
我从未深思一个门店背后可能会有的故事,开店人的心路款曲,他人生的经历,何以带着他曲折流转到这个地点。许多人曾吵吵嚷嚷,要开一家咖啡馆,后来他们认识了一个咖啡馆的老板,与文艺情怀的近距离满足后,终于放下了人生的一个终极幻觉。又或许,是他们看到了闲适时光之外的日常经营。
村上春树说,他上大学的时候开始开店,爵士乐,咖啡,酒水,以及一颗摆脱体制的心。简直文艺的丝丝入扣。但具体的经营日子,就是一场连着一场的噩梦。“总也无法不慌不忙的静下心来。”只感觉整个青春都在做没完没了的体力活。当然,他最初的小说是从这段经历里生根成长的,那个小店,是他写作生涯的开始。
有多少人想通过一个店摆脱体制的束缚,就有多少人倒在了经营不善的幻灭里。开店连着自由精神,也通往税务、卫生、城管、起早贪黑,与量入为出的烦恼。更多的店主,只是别无出路,想做一点立足的营生。但这个门槛,比一个上班族的就业机会,高了不少。那些在去库存账面上急忙消不掉的商铺,何尝不是之前无数个跌倒店主的黯淡缩影。
所以,当我的朋友告诉我,他选好店面,研究了配方,准备在早餐领域大干一场的时候,我是拒绝的。但目睹了他操作时的专心愉悦,生意清淡时的不慌不忙,以及那种味道难吃却能扎根十几年不倒的店家才能有的从容气质,我居然觉得他成功的机会挺大。说到底,开店就像相亲,虽然失败的几率几乎百分百,但总有那么一些奇怪的人,在人生的一个重要节点上,成功抄底。
我家楼下那些屡关屡开的门店,店主人大概也做如此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