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呜。”
睁开眼后,她就知道自己的这一生定能安乐度过。
“猫中的富二代”——她如此评价自己的出身。每天早上,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猫窝,她抖个激灵,伸伸腿,跳出来,和兄弟姐妹打打闹闹,便扎进妈妈怀中撒个娇,闹醒赖床的铲屎官…日子如此一天天平和幸福的过去。
又是一个普通的清晨,阳光跳跃在她的鼻翼上。她迈出来,趴在落地窗前,大大的落地窗使窗外的世界一览无余——错落有致的小道,生长茂盛的树木以及被几朵嫩黄色花朵点缀的草坪,还有一个黑白相间的东西……等等等等,那是个什么?为什么在我们家院子里?她竖起耳朵,紧紧盯着——那是只很年幼的同类,腿还颤巍巍的,看样子是在躲着什么,慌不择路进了人家。她站起来,想去找铲屎的汇报情况。那个瞬间,那只小猫抬起了头,目光与她撞个正着,那水一样的眸子…一种莫名的情绪袭中了她的心,她慢慢收回了踏出的腿。
迟疑了一下,她轻叹口气,从门缝中挤到阳台,“等一下我。”她回过头去把自己的吃食叼到阳台扔向地面,如此往复几次。小猫用爪子去接,一个小小的心形——她瞥见——小猫的爪子肉垫上有一个印记。“这倒是特殊。”她想。小猫还在盯着她,她别过头去,挤回家中,没再回头。“没什么好自责的,这就是命运。”她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念头。
她快要一周岁了。主人会在她的兄弟姐妹过生日时给他们准备一个特制的小蛋糕,她天天盼着生日的到来,盼着吃上属于自己的那一口美味。
离满周岁还有一个月左右,那天,阴沉沉的,她闷闷趴在地上,百无聊赖,心里发慌,却又不明原因。今天一大早主人一家人全都出去了,中午头了还没回来,最疼爱她的小主人出门时一直耷拉着脸,要哭了一般。她闭上眼,揣着手休憩,耳朵塌下来。“不行不行!它们对我太重要了!你不能这样啊…”她抖擞耳朵,立刻站了起来,是小主人的声音,她奔到门口,蹭蹭正在跟妈妈大哭的小主人,没想到哭的更凶。小家伙抽搭着把她抱起来,跑向自己的房间甩上门,躺在床上抹眼泪。她把爪子搭在小主人肚子上,舔舔小主人的手。小主人看着她,泪滴在她的肚子上激的她一颤,“家里出事了,爸爸他…妈妈说我们要搬家了,养不起你们了,要把你们送走了…”她一震,脚下没站住,从床边跌落下去,摔在地毯上,软绵绵的,不痛,不,痛,心里难受。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就像一场美好的幻境,击穿了一个点,炸裂开来,露出本来的面目。他们一家被送到了一个朋友家,可是那家人对他们并不好,还落井下石议论他们原来的主人。终于,在她因此气急败坏挠了人后,他们家一起逃走了。
从没想过生活还能是这个样子,没有保护的弱者,在外面活着都需要勇气。吃惯了罐头的她,第一次面对着垃圾桶的残羹将要吐出来;原来这世上还会有与小主人完全不一样的小孩子,有可能会朝着她扔石子;晚上再也睡不熟,听见车的轰鸣声都胆战心惊。不过好在,一家子一起生活,互相照应着,倒也无妨。
直到有一天这个家也散了。
她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巨大的铁皮怪兽,上面的人有着长长的套头绳杆,兄弟姐妹被追着乱窜,母亲挡了她一下,嘶叫着让她快跑。她张开四肢,不管不顾地往回跑,路过很多条街道,直到没有力气了,她停下来,腿脚发软。“为什么…只剩下我一个了…”她一头栽到路边的灌木丛中,眼前昏花。
“是不是命不好?”她不止一次问自己。自己一只猫的日子不好过,每天精神的紧张弄得她无比疲惫,再也没有小时候那种神采奕奕的神情。
“把你叼着的东西交出来。”前方的街头“霸王”们围了一圈,她瞟一眼,下意识的绕开,缝里瞥到一个黑白的身影,“这不是…”对,是他,那只在院子里看到的小猫,现在他长大了些,眼神却没变,透真中含着坚韧。小时候幸福的记忆一晃而过,她停下了脚步,“他从小就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可我…”,她心中一紧。
一阵天旋地转,他感觉脖颈被叼了起来,之后的记忆就是被叼着疯狂的奔跑,他无法扭头,只是凭着一股莫名的心安不反抗。“甩掉他们了,你还好吗?”她放下他,大口喘着气,他猛然看她,是那个玻璃窗后帮过他的那个高傲如公主的猫,“怎么沦落到与他一般?”他心中暗想。“哑巴吗?”她不耐烦。“没…没事”他赶紧回应。“你可真是又小又幼稚呢,不知道那么多大猫围着你赶紧松口啊!”她气,“小屁孩子。”
他不想走了。
他每天赖在她身后,不管怎样都不想离开。她也就默许了。一个曾经的富家公主,一个一直的穷小子,搭配倒也新鲜默契。
一起享受找到口粮的喜悦,一起到公园被晒得暖洋洋的草地上打滚,一起趴在角落里打盹…
“你出生就只能自己保护自己,”某天深夜,她注视着路灯,沉默许久,突然蹦出一句,“你没怨过吗?”瞳孔中映出街旁的灯光,灼灼生辉。他看着她,移不开眼,磨了磨爪子,“我只是相信,”他往地上一趴,眸子里充满笑意,“拥有希望,总有一天会变好的。”她回头,正撞上那双眼睛,她一蒙,赶紧回过头,“没事了,赶紧休息吧。”
经过了秋意深浓,最难熬的日子就来了。风一天接一天的刺骨。这天夜晚,天气冷极了,雪花不断飘落,落在身上,冷的她打了个颤。“赶紧找个屋子进去。”他四处张望。街道上人寥寥无几,店铺也纷纷紧闭着,门缝透出的光映在白花花的雪地上,寒气逼人。他们抓紧脚步,跟着一个几乎用围巾把脸蒙起来的人类钻进了一个大厅。
“啊!”那个人把毛巾摘掉,看到了脚旁的他们,一声惊呼。这下子成功的引起了安保人员的注意。大厅空荡荡的,他们慌不择路,跑到了一个房间的角落里。角落里废弃纸箱堆叠着,正好留出了一个阴影挡住外面的视线,但只够钻进去他们之一。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脚下不稳,被他撞进阴影里。
他低下头,深深看了一眼,舔舔她的脸,把爪子搭在她身上。晃动间,她看见他爪上的心形印记被阴影盖住,轮廓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千万别动,我绕开他,在街上再找个地方躲起来。”他在她的注视中引着保安跑出了大门,“我一会就回来,跟你去公园晒太阳。”
太冷了。
他是知道的。
她大概也是知道的,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还是要继续生活。
阳光还是那么暖,心却没那么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能把这些事情都忘记了。
她趴在他们曾一直晒太阳的草坪上,迷迷蒙蒙中淡忘的记忆又涌上心头。一个阴影笼上她的身体。她一抖,抬起头。往后一跳,背部弓起,目光撞上一双眼睛。是个小男孩。
阳光从他背后洒过来,她眯起眼睛看他,明明是个小不点,要放在平常,她早就亮出爪子了。然而这次她没有,有什么在阻挡着她防御的那面,难道是他身上好闻的奶香味?“就这一次,摸摸就摸摸吧。”她软下身子,“我可真是个随便的猫。”他蹲在她身前,盯着她,没有伸手,先笑了,水一样的眸子,眸子里有什么情绪在牵引着她的心,那种坚韧和透真,像极了那个他…那一刻,她的心里有什么熟悉的感觉炸开了,如烟花般灿烂。
他向她伸出双手,手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心形印记。
“走丢了吗?
来吧。
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