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
冰雹上个星期砸过对路的Audi A7。
傍晚,有五个年轻人围着满是坑痕的豪车。
情绪不明。
Sunshine昨天已然出现过。
晚霞从街角消失。
法国时间十九heure。
中国time凌晨一点。
北纬42度51'36"。
东经2度20'24" 。
暗黄色的芝麻酱在吧台上巨大的搅拌器里激烈地旋转着。
胤哥熟练地倒入芝麻酱,六必居韭菜花,王致和豆腐乳,盐,味精。
芝麻酱在如盾一样的搅拌刀里撕裂,粉碎,旋转,跳跃,争吵,嚎叫,荡起涟漪。
像长江水暴涨。
像钱塘江大潮。
像黄河从东营流至大海。
着色,变色,褪色。
溅起一粒shi黄色的芝麻酱。
“我要冲出牢笼”
仍在空中。
“我要去寻找自由”
抛物线的最高点。
“自由!自由!自由!”
开始下坠。
“我要离开!离开!离开!这是我的选择!”
靠近地面。
“别忘了我的墓志铭!我是异国他乡的一粒芝麻酱,我来自CHINA!”
啪,溅在地上。
成哥企图用冰块给酸梅汤降温,所有的酸梅汤规规矩矩地排成八卦图立在水池中。
静穆,高冷,平静,冥想。高山湖泊。大西洋最后一滴眼泪。赛里木湖。
“你今天化了眉毛?”
芝麻酱在如盾一样的搅拌刀里撕裂,粉碎,旋转,跳跃,争吵,嚎叫,荡起涟漪。
“我每天都化。”
沉默。
“你今天化了口红?”
芝麻酱在如盾一样的搅拌刀里撕裂,粉碎,旋转,跳跃,争吵,嚎叫,荡起涟漪。
“我每天都化。”
沉默。
一声惊雷。
康哥站在收银台前,两只手趴在桌沿。
“请你带上对讲,请你上楼去。”
全神贯注。
我动作缓慢,把对讲插进裤子的第五个皮带空口,脚踏上第一层台阶。
后厨冲出一个冯哥,握双刀。
Hao:“整啥呢!谁的对讲有噪音!”
芝麻酱在如盾一样的搅拌刀里撕裂,粉碎,旋转,跳跃,争吵,嚎叫,荡起涟漪。
珊珊握着汤壶从三号桌旁冲出“不是我!”
香姐从二楼端下一个三味锅,语调平静“我没有。”
胤哥左手调试对讲,右手揉耳机“别看我。”
康哥拦住我。
“是你!又是你!每次都是你!你的身体里有铁吗!请你摘下来!”
坐在吧台对面等位的男士握拳偷笑。
胤哥深思状“因为对讲是带电体,她排斥所有带电体,包括异性!”
芝麻酱在如盾一样的搅拌刀里撕裂,粉碎,旋转,跳跃,争吵,嚎叫,荡起涟漪。
“请珍惜时间!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客源!请你上楼去!请带上对讲!请把对讲放在水池边!”
腋下夹菜单,左右手共拱起七个高脚杯上楼去。
高脚杯在十指间微微颤颤。发成清脆的声音。是风铃。是婴儿的咿咿呀呀。
“阿姨,小份虾有几多只?”
体格是本人1.5倍青少女手捏下巴成八字沉思状。
15号桌发出世纪之问。
来自中国美食界的声音。
要淡定,要镇定,要平静,要佛系,要心怀阳光。
这是祖国来的花朵,要照顾,要爱护,要栽培,要点拨。
这是未来的劳动力,老龄化社会养老金的承担者,五胎政策扶持的母亲。
要耐心,要顺服,要诱惑。
嘭嘭嘭,下楼去。
“咱们小份虾有多少只?”
疑惑,不解,嘲讽是胤哥。
“这你都不知道?”
抿嘴。摇头。
“大份虾10个,小份6个,丸子10个,鱼丸小比较多。”
芝麻酱在如盾一样的搅拌刀里撕裂,粉碎,旋转,跳跃,争吵,嚎叫,荡起涟漪。
“哦?那小酥肉有多少个?”
摇头。苦笑。
“你赢了。”
仰天大笑上楼去,吾辈岂是蓬蒿人!
厨房传来嗷嗷声“yanyanyanyanyanyanyan!”
喋喋不休。
“干哈啊!”
豆腐圆子下锅的声音,gugugu,像熊滚过一片青草地。
冯哥回头,眼神犀利。
“你东北的?”
机器切羊肉的声音,sisisi,手撕鱿鱼条。
“我武汉的啊!”
鹅肠被清理成长条的声音,suosuosuo,钞票在风中抖动。
“你们武汉的也说‘干哈啊’?”
炒饭在大锅中翻炒的声音,cuocuocuo,一百个核桃同时被夹碎。
“哪有那么个回事撒!”
“Quatorze!Quatorze!Quatorze!”(十四号桌)
孟加拉国大哥三把小份虾放在我的手里。
一,二,三,四,五,六。
正好六只,横躺,姿势优雅,赴死前的骨气。
嘭嘭嘭,端着大锅和小虾上楼去。
嘭嘭嘭,端着大锅下楼来。
嘭嘭嘭,端着大锅上楼去。
嘭嘭嘭,端着大锅下楼来。
嘭,嘭,嘭,嘭,嘭,嘭。
康哥装好了新买的天文望远镜。
拿出去看了一圈,嚎叫“什么也看不到啊!”
郑哥拿出去看了一圈,嚎叫“什么也看不到啊!”
珊珊拿出去看了一圈,嚎叫“什么也看不到啊!”
胤哥拿出去看了一圈,嚎叫“什么也看不到啊!”
我拿出去看了一圈,嚎叫“什么也看不到啊!”
望远镜散发着牛油麻辣锅底的味道。
Soir。
冰雹上个星期砸过对路的Audi A7。
傍晚,有五个年轻人围着满是坑痕的豪车。
情绪不明。
Sunshine昨天已然出现过。
月亮从街角升起。
法国时间23heure。
中国time清晨5点。
北纬42度51'36"。
东经2度20'24" 。
坐在七号线上。
我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味道。
是沙茶锅里沸腾了三分钟的鲜虾。
的味道。
六,六,六,六。
是Chatelet地铁站流浪歌手打鼓的节拍。
摘抄自《荒原狼》
要在我们所过的生活中找到这个神迹,实在太困难了!要在这样非常满足、非常小市民式、非常丧失精神的时代中,要在这样的建筑、买卖、政治和人等的光景中找到,实在太困难了!既然这样的人世间所迈进的目标,没有一样和我是相同的,这样的人世间的喜悦,没有一样和我合得来,为什么在这个人世间,我不能是个荒原狼或寒酸的隐士呢?不管是剧院或电影院,我都无法忍受待太久。几乎不看报纸。很少看现代的书籍。我无法理解在爆满的火车或饭店里、在演奏着让人厌烦的震耳欲聋音乐的爆满咖啡馆里、在优美、奢侈的都市酒吧和小剧场里、在世界博览会里、在缤纷华丽的大街上、在为对教养饥渴的人所办的演讲会上、在大竞技场上,人们追求的究竟是怎样的享乐和喜悦——有无数的人蜂拥过来寻求的那种喜悦虽然我也伸手可及,但我却一切都无法理解,也无法和大家一起分享。相反的,我在罕有的快乐时刻所感受到的,对我来说是喜悦、体验、陶醉和让心情高昂的东西,世人却是顶多只能在文学中去知道、去寻求、去爱,而在生活中则把那样的东西当成是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