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年下,这四下的炮声却已经开始不安分了。
原本好端端地走在路上,也不知从何处就窜出了一声炮响,像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走到你面前,即将要摔倒似的,实在令人胆寒得很。可巧,过年的那几天路上车辆,行人也少的可怜,更给这种炮声放肆的机会。因此总要疑神疑鬼,这下一声炮什么时候响?
就这样惴惴不安地熬到了除夕那一天,说来也纳罕,白天什么事也没有,安静得出奇,偏偏到了晚上临睡觉的时候闹腾来了。这炮声就像是没出月的婴孩儿,那般不懂事,哭里笑里都爬满了蛀虫,直往你耳根子里钻,恨得你没着落。
天色,暗得极快。站在窗前,脸紧贴在玻璃上,竟然有冷气透了进来,吹在脸上麻麻的。看着一束束烟花腾空升起,绽放了,枯萎了,绽放了,寂灭了。心也随着烟火忽起忽落,忽明忽暗。后来,沉默的时候久了,便知那下一朵花再不会开了。远远的,几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在那花才‘破土而出’的地方闪烁着,嘀嘀咕咕,像在策划阴谋,又像做了很伟大的事,想留下名字,不愿离去。
然而,除夕夜的炮声是要响彻通宵的,于是及早地钻进了被窝。可也无用,因为总是睡不踏实,睡不安稳。半夜是一定要醒的。那时,各家各户的炮声早已响成了一片,在枕边噼里啪啦,像冻饺子下锅,又像帘上脱线的玻璃珠子撒了满地,蹦蹦跳跳,没有完,没有完,永远没有完……
果然,第二天清早还是要响炮的,尽管已经响了一夜,尽管已经换了一年。各家依着往年的习惯,纷纷引着了炮捻子。有的响得长久,没完没了。可惜大红大紫看久了也腻,人笑多了也知道累。有的也很短促,像拍苍蝇,“啪”的一声就没了。这回才知道这世间彰显家财的除了车子,房子,票子,还有响着的炮。
半晌午出了门,空气里总浮着一层硫磺味儿,像蜡烛烟儿,萦绕在鼻孔里。日色也不算清朗。微黄。天上的云,地下的雪,如同蘸足了消毒水儿的药棉。黏重。偶有一阵风吹过来,卷起了火红的鞭炮纸,又留下了满地的狼藉。一阵哆嗦,心想这该是为死去一年烧剩下的纸钱。
街上,人还是那些,红帽子,黑鞋子。走在人流中,突又听见不远处响起了一阵炮声。寻声望去,见到的是一挂亮闪闪的长鞭。身旁一男子笑称到,“是电子鞭,还是换电池的”。我也心中一惊,知道这炮声还要继续响,这故事没有完,完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