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周例会,紧接着进行培训,终于培训完,便瘫在椅子上,打开手机,微信上有一条未读信息,点开信息,是好友李娜发来的,信息的内容写着:“两天,顺转剖一个男娃,七斤,刚出来”。我顿时激动的精神了,真的就好像是我自己刚生完娃儿似的,真是高兴的不得了。
李娜是一个女生,李娜也是一个非常大众又普通的名字,她是我的初中同学,不过我们初一初二并不在一个班。我和李娜相识了22年,我们的情谊从初中绵延到了今天,她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知己,很贴心的伙伴,也是让我能够毫无顾忌,敞开心扉,让我倍感安全的心灵港湾。所以我想写一篇关于她的文章,也是想写一下我们一起走过的青葱岁月。
第一次听说李娜这个名字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可能是在初一期中或者期末考试的时候,那时候我考了全校第一名(初一初二几乎都是可以守住这个名次的,尤其我的三大主科),那时候我在初一2班,李娜在初一8班,李娜应该也是考到了全校前三名或者前五名,反正就是后来每次考试,全校就那么四五个人几乎垄断了前五名,所以全校排名靠前的同学名字,我是可以记得住的。
我的亲姐姐经常说我,交朋友只交学霸,眼睛里只看的是前三名的名次和名字,如果我考了第二,我眼里都是冒火的,即使和第一只差了两分,我都会挑灯夜战追回来的。所以读书时代,我应该是很多人眼里的怪胎,我不合群,我不玩闹,我没有任何兴趣爱好,我所有的兴趣就是学习,能够让我无比兴奋的就是上考场,考试让我觉得如鱼得水,要不就是上台去演讲,去参加比赛,拿奖状也会让我很自在。所以我几乎不和别人交流,我只和学霸们交流做题和如何解方程式,那会儿我只有一个目标,考到重点高中然后考上北京的名牌大学,其他的我根本不感兴趣。现在看来,我那会儿绝对是有社交障碍症。
初一初二的岁月里,我和李娜未曾单独见过面,可能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或者路上走的时候碰过面,我们却从未交流过,但是我们确实彼此都觉得熟悉的很,因为我们经常是从各自的班主任老师那里,不断的听到彼此的名字的。直到初三备战中考分班后,我和李娜才分到了一个班,而且还是同桌,至此我们才算真正的认识了。
李娜是一个特别安静的人,说话和动作都是要慢半拍的,说话永远是又慢,声音又小,我认识她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见过她激动过,也没见过她和谁红过脸,吵过架,她也从来不和谁去辩论去理论,不像我什么都要强的很。但是她骨子里叛逆的很,她踢足球,下象棋,上课开小差,要不就逃课出去溜达。有一次上英语课(我是英语老师的得意门生),李娜在课堂上公然呼呼睡大觉,结果被老师罚站,然后给轰出去了。下课后,我赶紧出去找她,结果看到她在后操场上和学弟们踢足球呢。
可能我是觉得她比较特别,虽然我只和学霸交朋友,但是也仅限于交流学习而已,我从不和别人谈心,从不聊天,也从不觉得我自己需要一个好朋友。我独来独往惯了,我觉得我的世界里不需要别人,我只要学习读书就够了。比如,有同学想问我这道题怎么做,如果我正在忙,我会直接告诉她,不好意思,我没空,你等我忙完再过来找我。又比如,如果有同学来找我玩儿,我会说,请不要打扰我学习。额,写到这里,我有种错觉,这个人真的是我吗?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就是我,是以前读初中时候的我。
但是李娜让我觉得这个人还挺有意思啊,而且她从来不打扰我,她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我身边,或者趴在试卷上呼呼睡大觉,做题时,在心里心算完,就直接把结果写在卷子上,做题的步骤都省略掉了,我觉得她很有个性,就生出了想和她做朋友的念头。后来我就跟着她也一起偷偷的在桌底下下象棋,又跟着她去后操场和男同学们踢足球,就这样我终于发现除了学习之外,原来日子还可以这样过啊,而且似乎也并没有像大人们说的那样,影响学习啊,也因此,我和李娜关系更近了一步,起码在我心里,她已经成为了我,在那时候并不多见的朋友了。
再后来我家里出了事情,我也像得了一场大病,浑身无力,只能躺着,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经过多次找医生看,谁也看不出来我怎么了,就好像被鬼附了身一样),于是我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假,初三整个下学期,我几乎没去学校,我得了很严重的偏头痛,整个左边的脑袋天天像有一把火在燃烧一样,我整个左脸都是红红的,用手去摸,热热的烫烫的,我天天想把脑袋揪下来,或者往脑袋里浇冷水。妈妈带我去公主岭,去长春很多大医院去做脑CT,去拍片,所有的结果出来后,医生一致的说辞是,我脑袋根本没有病,我是神经性的疼痛,那时候家里人根本不懂问题出在哪里,只知道给我买了一盒又一盒正天丸的药,甚至也给我找过跳大神儿的,给我驱鬼。其实我头疼的真正原因,现在想想应该是心理作用。
直到临近中考前,我顶着昏沉沉的,有半边在燃烧的脑袋回归学校,很多老师都唏嘘不已,因为我根本无法专注去听课,我经常魂游天外,老师说本来是期待着我能考进东北师大附中的(那所学校考入清华北大的苗子居多),那时候似乎没有人可以把我拯救出来。就这样我仗着丰厚扎实的底子,在荒废了重要的备考冲刺阶段后,中考我考了全校第二名(全校第一的比我多了7分),虽然结果离最开始对我的预期相去甚远,但总算还是让我保住了一些体面,不枉我从小到大学霸尖子生的名头。
那时的我起码在十里八村还算是个人物的,这可以从我在大一大二寒暑假的时候,在家里开辅导培训班,周边的乡里乡亲们把自己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送到我这里来上课中看的出来,我的培训班开了三年左右,加上我大学时候做家教,我凭自己的本事买了一台台式机的电脑,买了一部TCL的直板手机,那时候真的还是让我激动了很久的,当然了,这都是后面的事情了。
再回过头来说说,我最后中考的那段时间里,李娜还是和以前一样陪着我,从来不问也不打听,她没问过我为啥请假,没问过我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如既往的安静的坐在我旁边,她当然也不知道,我那时候脑袋里已经在燃烧着一把火,这把火即将把我的斗志和梦想燃烧殆尽。
就这样我带着这把火和李娜进了同一所高中,我们不在同一个班,但依然是自己班级里的前几名。下课的时候,放假的时候,我们还是可以碰面,可以一起说说话。我发现自从我们认识以来,我们都是相处的很安静,没有很亲近,没有什么多余的交流,但是就是很笃定的知道,我们是彼此很要好的朋友。我和她待在一起,我就觉得我脑袋里的这把火好像熄灭了一点点,我的头脑好像清明了很多,我的心也静了很多,李娜成了能够暂时缓解我头痛的镇痛片,成了能够让我左脑中的熊熊烈火不再蔓延的灭火器。
现在想想,初一初二那两年应该是我人生中最辉煌,最傲娇的岁月,也是我最无忧无虑,心无旁骛,一心想登上那神圣的象牙塔的全力以赴的时光。虽然后来我高中的成绩也不错,班级里也是前几名的(高考也是考了班级第一名,其中语文141分 作文满分),但是我知道我已经没了那份全力以赴,我只能使出七八分的力气,好像我的力气突然之间就被抽光了,因为我已经给自己套上了沉重的枷锁,我无法得到解脱,我的脑袋里总是在燃烧着一把火,这把火直到我上了大学才毫无征兆的自然熄灭,并且到今天也没有再复发过。
如今再想起我的初中岁月,我觉得一切可能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我知道16岁那年,我就从一个人定胜天的好战分子,变成了一个听天由命的本分公民。我左脑中的这把火,一点一点烧掉了我的不知天高地厚,烧掉了我的好高骛远和远大梦想,也烧出来了一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烧出来了一份悲悯与沧桑,烧出来了一份敬畏,烧出来了一份谦卑。我知道16岁那年开始,我被迫着一夜间长大,我被迫着把梦想葬在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里,我在那年的冰天雪地里,看到了另一个不是我的我。
果然如我所料,以前的我顺风顺水,考场就是我施展拳脚的战场,而高考的那一年,我们遇到了全面爆发的恐怖至极的非典,我在教室里咳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其实我们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风声鹤唳,那时候我们也不知道非典那么恐怖,所以幸好那时没有人举报我,把我抓走,我咳了多日,终于好转,后来想想,真的后怕,照我那会儿咳的状态,如果在大城市,估计早就要被隔离的。
我们戴着口罩,量着体温计进的考场,很不幸由于数学漏题,临时换考卷,所有的人,都考砸了,又赶上我们那一届第一次实行考后填志愿,所以所有人都不敢报太好的院校,而且很多人,尤其是平时的尖子生们,都做好了再复读一年的准备。不例外,我和李娜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当高考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李娜选择了把高考通知书烧掉(好像是四川的一个二本院校),压根儿没给家里人看,她们家里孩子多,后来出了两个博士(一个北理工的,一个白求恩医科大的),一个北大的硕士,她就直接去了高三复习班。
而我拿着这个普通的二本院校的通知书,我迟迟无法做决定,那会儿和我平时成绩差不多的同学,基本都去复习了,而她(他)们第二年都如愿进入了一本院校。我就像站在了一个人生的岔路口上,踟蹰不前,我知道如果去读这所我并不中意,只是胡乱填的一所院校,那我这一辈子可能都无法实现我的愿望了,我的梦终将彻底破碎。如果我不去读,选择复习一年,我也知道那即使是中年壮年年龄的父母,其实身心早已风烛残年,他们就像这即将凋零的树叶,苦苦的在这命途多舛的世界里挣扎,他们需要别人的救赎。而我无比坚定,并且清楚的知道,那个能够救赎他们的人,是我,而且只能,必须是我。
就这样我踏上了另外的一条路,虽心不甘情不愿,却也走的很决绝。那时候的我,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快点毕业,工作赚钱。在我奔波在一周三份家教的路上时,李娜如愿的考上了北京第二外国语大学,大学的岁月里,我们几乎没怎么联系过,那时候可能是我太敏感,我不嫉妒,我很羡慕,也会为自己感到伤悲。
我在大四上学期结束后,下学期开学前的那年的正月十五,带着一身换洗的衣服,踏上了去北京的列车,那是我从小就魂牵梦绕,一心向往的地方,那是我曾经头悬梁锥刺股,也要奔赴的梦想之地。出了火车站,李娜在出站口等我。后来李娜告诉我,当时看到我从车站里出来,虽然站了十五个小时(那时候还没有动车,又赶上大多数人返京,车票特别难买),而我神采奕奕,眼睛里都是发光的,她说看到我的那个样子,就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曾经站在国旗下,慷慨激昂,意气风发,肆意张扬的少年。
我住在了李娜的宿舍里,住了两周时间,我和她一起去听课,上晚自习,她也在提前准备考研,她要考北大的法硕。那两周的时间里,我满足了自己的小小的愿望,我把自己也暂时的当成了是这里的一分子,我觉得这里的老师讲的真好,这里的学生真幸福,我真心为李娜高兴,我甚至觉得,李娜在这个名校里,就好像我也在这里一样。
其实有很多的时候,我都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包括李娜后来去北大读研,我经常在工作之余,去研究生宿舍找她,我住在她研究生宿舍里,和她室友们聊天,探讨一些学术上的话题,我和她去食堂吃饭,就好像自己早已在这里学习一样。直到现在,我去任何国家,任何城市,我都要去这里的大学校园,去操场上,去食堂里,去教室里坐一坐,看一看,包括曾经我去过的香港,我把香港八大全都逛了一遍,我知道这是我的一个心病,由来已久,无法根治。
我也知道为什么我对李娜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因为看到李娜,就好像看到了我16岁之前的模样,就好像16岁之前的我,还是那样鲜活,还是那样幸运,那是曾被上天眷顾的人。看到李娜,就好像16岁之后的我,虽然没有走上原定的轨迹,但是李娜好像替我走了一样,我如愿的来到了北京,如愿的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如愿的读上了研究生(直到今天,每次妈妈和别人都要提起,觉得很对不起我,由于家里的拖累,没有让我复习一年,没有让我读研究生,因为我为了早点工作赚钱,放弃了考研),如愿的当了律师(李娜目前工作在一所律师事务所)。
是的,我某种意义上(心底深处)把李娜当成了另外一个我无法实现的我,听上去或许有些病态,但是我知道李娜懂我,所以每次我们在一起吃饭,聊天,她似乎一直都让我觉得我依然优秀,依然是以前的我。虽然她没有说什么,但是她的态度,她的表情,她的眼神,都是和曾经我们刚相识的时候一样,在她眼里,我一直都是我,从未改变过。
在李娜面前,我是任性的,是张扬的,是不懂得收敛的,因为她从不和我争辩,她专心认真的听着我的高谈阔论,她真诚的祈盼着我能够幸福快乐。无论工作多忙,只要闲暇,我都要找时间和李娜一起坐坐,哪怕什么都不说,只要坐在一起,就好像静止了时光,温暖了岁月。
是的,我知道上天依然在眷顾着我,哪怕曾经它开了小差,造成了我和我们家人的痛不欲生,即使过了二十多年,都无法愈合的创口。但是我知道,上天依然垂怜,让我拥有了这么多至亲好友,让我在这个大千世界里,不再感到孤独。
都说,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都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未来如何,不做打算,唯有现下,当知珍惜。我的天空曾经没有了太阳,总是黑夜,但我并不感到黑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