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密码》:盛世·危局·暗流不息

如果把阅读当做一种生活方式,那么阅读过程中的体验和小说本身所带给读者的知识摄取,显得同样重要。在娱乐至上的年代,大多数人已经无法用更加平和心态去看待那些流传千年的经典著作,而差异化的价值观又让各类读者有了各自的阅读门类、风格和喜好,这或许就是文化多样化的一种成熟体现吧。于是是否存在着这样一部作品既可以一网打尽大多数读者的兴趣,又同时能够做到老少咸宜,雅俗共赏。

《清明上河图密码》在诞生之初就是有着一副足以完成如此壮举的佳作潜质,唯一令人担忧的或许是作者在之后的作品中是否有足够的能力来支撑起第一作就隐约显露的宏大世界观。总之,当读者在第一卷伊始读到一艘梅船穿过虹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在这样一个大坑中蹲上五年,期待拨云见日水落石出。幸好《清明上河图密码》总算是一部有坑必填的作品,十五年写作,五年出版,直指卷末,自圆其说,很难想象这种灰线千里的谜题布局安排,线头竟然在小说开头早已埋下伏笔,所等待的不过是所有读者的请君入瓮,愿者上钩。

八百二十四个人物命运,八十余起案件,金、辽、西夏、高丽、方腊五方势力盘根错节,时间、空间、密室、机械、心理各类诡计,诗、词、曲、赋、策论、经史子集、医茶药酒、琴棋书画、士农工商、医僧道尼、贩夫走卒,走街串巷,衙役船夫,讼师媒婆,三教九路悉数登场,整个阅读体验,各种信息宛如滔天洪水席卷而来,读者每每身临其中,宛如置身北宋末年的汴京街头,眼见它繁华盛景,眼见它兵戈相铮,眼见它断壁残垣,最后眼见它只落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应该说推理小说崇尚悬疑和逻辑,有时候为了真相的合理性和出乎意料的效果不得不放弃故事本身的真实感,而历史小说却恰恰需要强大的真实感才能将读者带入其中,来一场“替古人担忧”的声泪俱下。而作者冶文彪巧妙使用对名画《清明上河图》的小说化诠释,成功地将两种截然不同的小说类型近乎完美地融于一体。以至于在读者阅读小说时完全不会有任何不和谐和突兀感。当然要完成这样一项几乎不可能的任务,作者既要运用高超的设计故事能力和想象力来根据画卷中人物的衣着,动作,神态,甚至所处在的地理位置,反向设计出属于他们的故事情节,又需要有相当认真严谨的考据能力将小说中人物的言行举止,衣冠穿戴、行为方式等各个层面做到“变态级”的真实,于此地,细节不仅能决定成败,还能决定阅读感受。要完成这几桩事情在创作难度上本已不可估量,更甚者,还要将所有的人物故事线索最终收拢于一点,紧紧围绕在核心诡计梅船案中,直待真相大白时,读者不禁大呼过瘾,拍案叫绝。

当然,整部小说在做到技巧上完美的同时,又赋予了它更加深远的内核。作者试图通过一桩桩案件的推进演变,随着剧情不断的铺开,一个比清明上河图画卷更加广阔的北宋王朝逐渐在读者面前缓缓打开。变法失败,新旧党政,冗官颓政,兵甲不修,藏富于民的背后是底层百姓民不聊生,变法革新的余波却让商业基础遭到彻底破坏,南方方腊官逼民反隔江相望,西北西夏在哲宗朝略微受挫后又磨刀霍霍卷土重来,更远的北方一个叫做金的部落正在野蛮生长虎视中原,政令不通腐败残破的契丹人余威犹在,自《水浒传》开始就被打上奸佞标签的高俅、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朱勔、李彦逐一登场,继续祸乱朝纲,“万事皆可,唯不可做皇帝”的宋徽宗正醉心于他画卷上的鸟兽虫鱼、飞禽走兽。梅花天衍,穷则生变,花团锦簇背后是国破家亡的隐忧,宣和物华的角落隐藏着靖康之难的序幕。局到尽头,尽是伤心,六卷终结,万籁俱寂,作者填完大坑功成身退,读者泪洒当场不能自己。“一自胡儿来饮马,春波惟见断冰流”, 靖康二年早春,金兵南下,势如破竹,这年汴梁城格外的冷。

作者在对一个大时代的没落反思后,同样有着对所有普通人的人文主义关怀。所以在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聪明睿智、怀天下事于己任的汴梁五绝,沦落风尘、不移其志的念奴十二娇,有超脱尘世看透生死的弈心,有江湖子弟的崔豪三兄弟,有仗义豪爽的楚澜,有大节不亏的石守威,有书童犄角儿,还有许许多多存活于历史长卷中的鲜活面孔……

明太祖朱元璋说“胡人无百年之运”,那些坚守着华夏文明不至于被涂炭灭种的人们,可以是挽狂澜于即倒的忠臣良将,也可以是这样一个个不曾精彩乃至平庸的凡夫俗子,但正是因为有着这样一位位愿意以自己单薄血肉之躯来对抗野蛮屠戮的人们,才得以让华夏这样一个文明绵延至今,即使在最危难的时刻,我们依旧不曾放弃。《清明上河图密码》讲述不止是一个故事,更是一种精神。

“雁起平沙晚角哀,北风回首恨难裁。淮山已隔胡尘断,汴水犹穿故苑来。”抚卷于案,百感交集。忽觉天外晚风骤起,耳边号角声振,梦回汴梁,匣中宝剑夜有声……那一夜,铁马冰河入梦来!

祝各位,开卷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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