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月七号收到这本黑皮书到读完,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都处在一种无忧无惧、平和坦然的状态里。大概是因为今年的春天对我实在太温柔,连带着慢慢看完《巨流河》后,我心里的波澜也似春日溪水,解除冰封后叮叮咚咚地向南流去,想从苍茫的东北流到台湾看看。
作为辽河的别称,巨流河的称谓总有些北方独有的波澜壮阔,也像齐邦媛先生的青少年时期一般——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成长,1943年考入武汉大学,读哲学系一年后转入外文系,师从朱光潜、吴宓先生,颠沛流离却又追求着静心读书,在枪炮声中真正找到了喜爱与适合的事业;书的后半部分讲述了齐先生23岁时机缘巧合下选择到台湾大学任助教,之后数次出国进修,修习比较文学,翻译中外著作,推广台湾文学,并研究教材编写,用知识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宝岛少年,可谓“桃李满天下”。
在她的家人中,我对齐父齐石英先生也十分敬佩,作为最早一批留学日本和德国的知识分子,他早年编写的《时与潮》,以世界时局为主要选题对象,翻译及时、时效性强,且立意明确,是极具社会价值的刊物,后来他主持东北党务,舍小家顾大家,奔波救民;赴台后,又因为坚持民主政治理念,被蒋介石一怒之下开除党籍,但作为对台湾民主化运动影响甚大的人物,他对于台湾地区法制建设功不可没。而作为一个父亲,他虽在孩子们年少时对他们严格要求,晚年却也在医院看到齐邦媛先生出车祸重伤后压抑不住自己的眼泪。大概天下所有的父亲都有宏大的理想,但最在乎的也都是孩子的健康。
在这本自传式的散文里,齐邦媛先生从家乡辽宁的巨流河写到台湾的哑海口,一方面写严父慈母、恩师、挚爱与好友,用细腻的情感把父亲在政治上的执拗与廉洁、母亲在家务中的温柔与包容、恩师在术业上的追求与感性和自己对君子之交淡如水却值得铭记一生的感受付之笔触,另一方面又从时代的背景着手,以深厚的文学功底刻画出了纵横百年、横跨海峡两地的壮阔史诗。齐先生温婉而又含蓄的文字将颠沛流离的命运和无法释怀的乡愁淡淡地交织在一起,读之亦能深沉地感受到先生对教育、对文学的执着和对中华文化的自豪感。
当然,读完巨流河,最为先生感到遗憾的即是为国捐躯的张大飞,一个原本出现在千百封信笺寄信方与收信方的名字,后来这三个字出现在了教堂追念会的条幅上,又刻在了南京航空烈士纪念馆的石碑上。他的一生,“如同一朵昙花,在最黑暗的夜里绽放,迅速阖上,落地。那般灿烂洁净,那般无以言说的高贵。”大抵人生总是有些遗憾,我们如此真情实感地惋惜一个洁白灵魂的离开,却也无法理解齐先生两次返回乡土都撞见这个故友在人世间留影那一刹那的感觉。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桃花扇》
齐邦媛先生说:“我们这一批人,两代退居海隅,却从不认为自己是失败者,因为我们心灵自由,终能用文学留见证。”读完这本书领会最深的还是这几十年从北到南中国政治与文化的风云变幻。无论何种时代,文学的时与潮都不会有丝毫的停歇与止步,它会带着客观和写作者自身的思考与体悟,沿着历史的轨迹,不停的翻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