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电视剧有一个特点:翻拍总能引发无限吐槽。新版《红楼》诡异的造型和音乐,新版《神雕》姑姑的包子脸,还有新版《水浒》西门大官人头上常开不败的大花。
吐槽归吐槽,然而实际上,北宋的男子确实是戴花的。不说别的,还说《水浒》里那群想“杀上东京,夺了鸟位”的梁山好汉们。蔡庆,绰号“一枝花”,原本是大名府专管牢狱的小押狱,上了梁山以后专管杀人行刑的事情。一个满脸横肉的刽子手,却在帽檐上簪着娇艳可人的一朵鲜花,令人喷饭。浪子燕青,“鬓边长插四季花”,加之本身长得帅,把汴京名妓李师师迷得神魂颠倒。
男子戴花,是当时的时尚,就跟现在的小男生喜欢NB鞋配九分裤一样。就冲这一点,我给新《水浒》剧组一个赞。
男人戴花,唐已有之。到了北宋,这股风气自上而下流行起来。《宋史》记载,在宋初的一些皇家宴会上,宋真宗不但亲自戴花,还把宫花赐予臣子。自此,戴花的风气肆意漫延开来。
司马光不爱戴花,一次赴宴,同事提醒他:“司马,你连御赐的花都不戴,不想活了吗?”司马光一听,赶紧把花插到头上。司马光拒绝簪花被视为违君之举,亦可说明御宴簪花的重要性。最能称得上“时尚小达人”的宋徽宗,每次出游回宫,都是“簪花,乘马”。最高统治者尚且如此,也就不难理解梁山“糙汉子”的爱花之心了。
婚礼上新郎官戴花的习俗也是形成于北宋。《水浒传》第五回说桃花山二大王小霸王周通入赘桃花村刘太公家做女婿,成亲之日,周通“鬓旁边插一枝罗帛像生花”,小喽啰们则在头巾胡乱插上野花。这是有事实很据的。司马光《书仪·婚仪》记载: 按照时俗,结婚那天,男子要戴一两枝花。可见,至少在司马光的年代,新郎官戴花已经成为一种风俗了。
就像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韩国发卡一样,北宋的爷们儿戴花也有自己喜欢的品种,最受大家追捧的,可能就是 “made in洛阳”的牡丹。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牡丹盛开的时节,一城的洛阳人都外出赏花。不论贫富,大家都戴着花游赏、饮酒。
宋仁宗嘉祐年间,五十多岁的欧阳修已经离开了滁州的好山好水,回到帝都开封,安安稳稳地坐等退休。一天,他的连襟也是科举时的同学王拱辰从洛阳寄了一封信给他,随信附赠几朵牡丹花。收到花的欧阳修异常兴奋,马上把花戴在头上,还差点去跟人家年轻小伙子比美。最后屁颠颠地写了一首诗表达愉快的心情,其中有一句是这样说的:“争誇朱颜事年少,肯慰白发将花插。尚书好事与俗殊,怜我霜毛苦萧飒。赠以洛阳花满盘,斗丽争奇红紫杂”。老王你太了解我了,知道我在帝都没花戴,大老远给我寄了几朵牡丹。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想象,一个满头白发的中老年大爷,头上插着一朵红艳艳的牡丹,甚至还要上蹿下跳地表达狂喜之情,是一幅多么有趣的画面。
不仅仅是臣子爱花,就连见万人之上的宋神宗曾为牡丹倾倒。有一次,宋神宗巡幸开封城西的金明池,正玩得开心,洛阳地方官进贡姚黄牡丹一朵。对于宋神宗而言,牡丹不是稀罕物,稀罕的是那牡丹花跟脸一样大。宋神宗丢掉了头上的宫花,戴着牡丹喜滋滋地回宫了。
到了南宋,北方落到了金人的手里,想找牡丹花恐怕是比较困难的。于是有人发明了人造花,最常见的材料是琉璃,就是玻璃。琉璃可以做成各种造型,加之晶莹剔透的属性,估计戴在头上也十分好看。度宗时,戴琉璃花在皇宫中流传开来,民间也争相仿效,有诗记载:“京城禁珠翠,天下尽琉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语成谶,宋度宗驾崩的五年之后,南宋灭亡。真的是宋家天下“尽流离”。
生猛的蒙古人看不上汉人这一套打扮,渐渐地,男子不再戴花。时至今日,只有婚礼才保留着新郎戴红花的习俗:中式婚礼男子在胸前佩戴大红绣球,西式婚礼别上小小的一朵胸花。
今日,即便是女子的发间簪上一枝花,也会被旁人侧目,更别说是男子了。
王国维说一代有一代之文学,那么同样,一代应当有一代之审美。我虽然时常遥想“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的风流俊爽,但是,还是扎起马尾比较干脆利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