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的年代,夏
你有没有暗恋过一个“坏”男孩?就是那种成绩不好,敢和老师顶撞,眼神很酷,笑起来坏坏的男孩。他不一定很帅,但一定最有派。如果他恰好还是你的同桌呢?
作为好学生和坏学生的标准搭配,林幼仪和何震宇在初二下学期正式成为了同桌。她挥别了已有感情的老同桌,认命地肩负起提高何震宇同志学习成绩的重任。这个男生和其它同学有很大不同:在大家规规矩矩地穿着丑陋的宽大校服时,他却披着一件蓝色带帽迷彩夹克,牛仔裤磨得旧旧的,走在哪里都很扎眼。何震宇随手把单肩包甩进课桌里,不声不响地坐在林幼仪的旁边。他从始至终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看林幼仪一眼。而林幼仪却一直探究地打量着这个不明生物,不知今后是福还是祸。上课铃响了许久,何震宇没有掏出课本来。等到课上到一半时,他长腿一伸,竟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眯起了眼睛。“这个家伙!”林幼仪叹息地摇了摇头。
一个月过后,林幼仪不得不感慨:“就算是一个星球的人,思维行动也彷佛隔着一整个银河系!”他叛逆不羁,她温顺好学。他公然在课上睡大觉,把英语老师气得脸红脖子粗;她是英语课代表,是老师的得力助手,黑板书写得工整又美观。他很少做作业,偶尔写了也是潇洒的“不会“两个大字;她除了作业,还把一本课外习题集写得满满当当,每天追着老师问最难的思考题。
她总是生他的气,他总是乐于见她生气的样子。她考他英语单词,给他讲数学习题,希望他的成绩不至于无可救药。他却总是抄她的试卷,搞得她每次考试恨不得长三只胳膊:一只用来写字,两只用来围住试卷。一次数学考试,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术,抄得竟然比她还高出了两分。她被那离奇的成绩气得直笑,他则在一旁得意洋洋地手舞足蹈,大肆宣告:“爷抄得比林幼仪都高,爷可真会抄!“
她总说他幼稚,他却说她是个傻瓜。
“哎呦,哎呦!“自习课上,何震宇突然怪叫起来。
“怎么了?“林幼仪停下笔,看到他的样子顿时大惊失色,”你流鼻血了? “
何震宇一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的食指上鲜红一片。林幼仪连忙打开了书包,掏出一本又一本的习题集,辅导书,终于翻出了被压在底层的面巾纸。
“你先拿这个堵着鼻子,别仰头啊,听说仰着头不好。“
她边说边抽出一张纸来,像个小大人一样,严肃又认真。原本还一脸痛苦的何震宇终于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
林幼仪被他笑懵了,瞅了一眼他沾着血的食指,恍然大悟过来,继而狠狠在何震宇背上敲了两下。
“骗子,大骗子!好玩吗?幼稚!“
“哈哈,谁让你那么好骗呢,水笔画的也信。“何震宇笑得贱兮兮的,还不忘补刀,”虽然成绩好,人却太傻了。“
他自顾自地大笑了一阵,然后把那个涂满红色水笔液的食指靠近林幼仪,哀求道,“课代表,继续关心一下人民群众啊!“
林幼仪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从书桌上方推开他的指头,嫌弃道:“谁关心你,我是怕你的血流到我的作业本上。“
一个学期打打闹闹地就过去了,她依旧是第一名,他也依旧是倒数几名,并没有多大起色。新学年伊始,班主任老师就把顽劣的何震宇同学调到了后排,为林幼仪安排了一个有进步空间的新同桌。这让林幼仪不舒服,确切地说是她感到了心痛和惋惜:“何震宇其实很聪明的,只是心思不在学习上。为什么老师就不再多给他一些时间呢?”慢慢地,林幼仪养成了回头的习惯。
班级的时钟挂在后黑板上方,“看看几点了。”林幼仪这样告诉自己,却飞快地瞟了一眼何震宇,接着装模做样地研究起了表针。
“他和新同桌聊得可真开心,估计早把我忘了。“林幼仪心里涩涩的,想着想着就又不经意地看向他,却恰好看到他的眼神也在她的脸上,吓得她赶紧转身,并翻开物理习题册,企图用书本掩饰自己的慌张。
传试卷,以前她只是把手往后一扬,递过那张纸。现在却是回过头来把试卷郑重地交给后座的同学,搞得人家受宠若惊,连连道谢。林幼仪的眼睛趁此又落到何震宇那里,他的头沉沉地埋在胳膊里,哪里有丝毫关心接下来的考试。
“抄都懒得抄了吗,何震宇,你真的要放弃?“林幼仪难过地涂着答题纸,沙沙地声音是如此刺耳。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多次当林幼仪或明或暗地看向何震宇时,她都觉得收到了他注视回来的目光。有时候两个人就静静地看着对方,一分钟如同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常此以往,终于有人发现了这个秘密。
一次,林幼仪和何震宇视线交汇后,她听到何震宇身后的男生怪笑了一声,然后趴在何震宇耳边悄悄地说了些什么。她不敢看下去,坐直了身子继续写作业,手却抖得厉害,字迹歪歪扭扭的。
“算了,还是先做选择题吧。“林幼仪这样安慰自己。她刚才仿佛听到那个男生说自己喜欢何震宇,也可能这只是她的幻想。因为之后何震宇的表现并没有什么不同,两个人还是一个好学生和一个坏学生,互不打扰,泾渭分明。
期末很快到来了,大家都在紧张地复习功课,进入最后的冲刺,考得好就可以过一个不错的假期,否则少不了被叫家长。
何震宇缺席了。一天,两天,每个上课铃声的响起都宣告着:新的一天,他仍旧没有出现。
“听说何震宇退学了。”两个和震宇比较熟的同学在后排小声议论着。听到何震宇三个字,林幼仪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那他以后做什么呢?“一个同学好奇道。
”不知道呀,估计混社会呗,他在我们那一片儿混得还挺有名的。“另一位同学口中的何震宇让林幼仪觉得是那么陌生。
她再一次望着那个空空的座位,落寞地趴在桌子上。两周,何震宇旷课整整两周了。一开始林幼仪还担心他如此大胆的翘课,老师该怎么责罚他。没有想到这次他走得这么彻底。
下午第一节课,英语老师生病请假,留言让林幼仪去办公室取模拟考卷来做。她在同学们的一片哀嚎声中站起来,走向班外。今天天阴得真厉害,那潮湿的气味从外面直蔓延进教学楼,下午两点半而已,过道已经黑得像七八点钟的样子了。林幼仪捧着厚厚一摞卷子,步伐格外沉重。轰隆隆,一阵阵雷声响彻在寂寥的走廊里,她拐过最后一个楼梯口,班级就在前方尽头。
少年清新的味道,林幼仪抬起眼皮,下一刻,嘴就张成了o型。何震宇穿着蓝色的迷彩夹克,短发湿漉漉的,如同挂着露珠的青草。
“你…我听说…”林幼仪语无伦次。她想说“你回来上学吧”,想说“你的成绩一定会提升的”,她最想说的是“能再看到你,真的好开心”。可惜所有的“想说”都卡在了心头,到嘴上只剩下支支吾吾的破碎。少女在楼梯口蹭着脚尖,舍不得再往前走一步。
“我来办理退学手续。”少年的声音没有往日的爽朗,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洒脱,“帮家里做生意,今后挣了钱,请你吃饭。”
林幼仪眼眶瞬间热了,她低头盯着手里的试卷,两侧的额发垂了下来挡住了脸。
“试卷别捂那么严,我以前都快望成长颈鹿了,也抄不到一点儿。”何震宇挠了挠头,笑道,“快回去吧,同学们还等着考试呢,做不完你的麻烦就大了。”
“那,再见。”又是一个响雷,把林幼仪的声音几乎全部吞没。
“再见。”何震宇挥了挥手,大步向前走去,转个弯就再也看不见了。
夏日的雷阵雨来去匆匆,逼仄的教室里,所有人大汗淋漓,奋笔疾书。只有那个少年短暂的停留,如同一个不真实的梦境。那是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流,遇见了,摩擦出雷电,最终也只会化作纷纷坠雨,汇入江河里,消失在泥土中。只有一个叫做林幼仪的少女永远记得,那场短暂又压抑的暗恋在未来的日子里伴随了她,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