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六岁起生活在山中,没有小伙伴一起玩耍,整日陪伴我的是一只腊肠犬。
有人说,一条好狗给人留下的印象甚至比前任更深刻。它陪伴了我三年,我没有一张它的照片,可是它的模样确异常清晰,仅仅三年的时间仿佛整个童年它一直都在,它的离去也仍然刻骨铭心。
腊肠犬不是纯种,是一只与土狗杂交繁殖了不知多少代的小狗。来历也甚是简单,不记得哪家哪户的狗妈妈生了一窝小狗,我们去了,就把它领回了家。
它很小,一把就能抓起,有点胖胖的,身材匀称,肤色深黄,两只大耳朵耷拉着。它来家里的第一顿饭是豆角和饭,吃的很香,是一只上食的小狗。为着好养,我们管它叫“笨笨”。
后来的种种表明,笨笨非但不笨,反而异常有灵性。
它清楚地知道我们家的边界,有“敌”来犯时,会竖起背上的短毛毛,守卫“疆土”。它像个勇士,灵敏而迅捷,时时观察着“敌情”,有“强敌”来犯时,也毫不畏惧,驰骋疆场。它每天都会在山上漫步,骄傲地审视着它的“领土”。但是,世上并没有常胜将军,它也不过是一只有着黄灿灿短毛的小狗子,一次它去了邻居家“开疆拓土”,不知道中间经历了怎样的厮杀,回来时破了相,满是鲜血。
这不是它第一次流血牺牲,但是也并不是每次流血都是为着“公事”。它贪玩,往往身兼数职,它会抓耗子,咬死扔掉,从来不吃,还会抓鸟,追着鸟儿跑,当然基本捉不到,可是它从来不放弃,经常在大地里摸爬滚打。有一段时间,它发现了新玩物——刺猬,它用嘴去咬,拿着爪子去拨弄,可刺猬缩作一团,浑身是刺,它回来时满嘴都破了,爪子也被扎到,害得它好几天没吃饭。本以为它会知难而退,没成想,它找到了新招式,一次又寻着一只刺猬,它口里咬着一根木棍,摇晃着脑袋,用棍子的一头敲打刺猬,可怜的小刺猬奄奄一息,又跑不得,还好家人及时发现,救下了刺猬。此后,它还会在山中寻找刺猬,总是能找到刺猬洞,为着这个爱好,笨笨挨了几次打,爸爸说我们在山中已是扰了山上的生灵,不可再伤其性命。
笨笨对吃很挑剔,它只吃家里的或家人给它的东西。因着它聪明伶俐,乖巧可爱,家里人都很喜欢它,会在吃饭时把它叫上,有什么好吃的直接抛给它。后来家里散养了一群鸡,夏天炎热,经常把饭桌搬到外面来吃饭,这个时候,鸡会不断地来桌子旁觅食,很是讨厌,笨笨似乎看出了些眉眼高低,它奔将出去,一溜烟儿把鸡群赶出好远,然后回来乖乖复命,并领奖赏肉一块。笨笨的本事还很多,它会从大盆里把刚摘回来的花生扒出来,把皮咬掉,再吃里面的花生仁,并且扒多少,吃多少,从不浪费。平时它会在屋里睡觉休息,想去拉屎撒尿会把门挠开,要是不巧门锁了,它会叫人,示意把门打开,要是更不巧了,没人开门,它会急得团团转,样子甚是可爱。每天清晨它会送我去上学,到了坐校车的地点,它就自己回来了,每天我放学回来,都会看到它在家附近的山坡上摇首企盼。。。
大概因为它太聪明,名声远播,倒被贼人盯上了。突然有一天它不见了,全家上下一齐出动,四处探听,找了近半月,终于有了一点消息。我们去那户人家寻它,那户人家矢口否认,我呼唤了一声“笨笨”,只听得那家的耳房一阵狗叫声,耳房的门窗都封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我们执意开门,那一霎那,笨笨飞奔出来,撒着欢儿,摇着尾巴,可是原本胖胖的毛发光鲜的它变了,肚子干瘪,瘦骨嶙峋,原来它在这户人家滴米未进,它用自己的方式抗议着。回家的途中,它是跑着回来的,一边跑一边撒着欢儿,仿佛它寻着我们,比我们寻着它更欢欣。
现在细想起来,它丧命大概也是太爱这家人的缘故。它本是会躲车的,场里来来往往的大车小车那么多,都未曾伤它分毫。它是跟着妈妈,车停着,妈妈过,它在妈妈身后跟着过,车走了,妈妈过来了,它过不来了。
笨笨去了,这世间再没有那个黄灿灿短毛的小狗子。我无数次想象着,想象着它真的变成了天上的星星,或者转世托生成这世上另一个美好的生命,或者它还在我身边,看着我,陪着我走在山间,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