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暖黄色的夕阳洒在老人身上,却也抵不过从被蜡月的北风吹开的皮肤上传来的阵阵刺痛。他拖着年迈的身子已经在这个城市行走一天了。手腕上六串枣红色的佛珠一串也没有卖出。
看来今天又要挨饿了,不过,运气好的话,也许还可以捡回一些东西吃。老人这样想着,朝巷子里的一个垃圾堆晃去。一只骨瘦如柴的米黄色流浪狗正在把头扎进垃圾堆里觅食。它感觉有人靠近,转过头冲他狂吠几声,似乎在捍卫着自己的领土。老人混浊的眼睛看不清楚它,惊的向后一个趔趄。它叼着一根带血的骨头,迎着微光,一溜烟不见了。
老人定下神来,走近垃圾堆用手丈扒刨着。刺鼻的酸臭味几乎让他昏厥。如果鼻子和眼睛一样坏该有多好啊,他这样想。半刻钟过去了,苍老的手臂再也无法移动,可他什么也没找到,除了两根未抽完的烟。 他带着失落穿过那条巷子,穿过下班的车流,穿过夕阳最后的余温,融进了幸福大街。
这大晚上的谁买爆米花啊,我报怨着,从店里拿了一张凳子,在外面的爆米花机前坐下。灯火辉煌的幸福大街上,挤满了各种各样像这样的小吃摊,空气里到处弥散的都是烤肉和煤烟的混合气味。我点了一根烟,凝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当霓虹的光影从老人堆满皱纹的脸上闪过的那个瞬间,我看到他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一团光。
"小张,做一锅奶油巧克力的爆米花!"老板在店里喊道。
"知道了。"我裹紧衣服,起身开火。夜风有些凉。
我扔掉烟头,把配好的料倒入液化高压锅。随着哔哔剥剥的声音逐渐消失两分钟过去了,我缓缓的打开了锅。棕黄色的爆米花带着香气剧烈的翻滚跳动着,不少淘气一点的蹦到了地上。等它们全都安静下来的时候,突然,老人走了过来。他看了我一眼,吃力的弯下腰,用裂了口的右手把散落在地上的爆米花一粒一粒的捡起,往口袋里放。我看着他弯曲的脊背,楞在了原地,一股酸液从胃里涌了上来。
老人冲我笑了笑,转身离去。他穿梭在人群中,恍惚间又想起了年轻时他和老伴儿牵手走在这条街上的时光。
他觉得幸福大街上所有的人都是那么的幸福,只不过他的幸福却属于了曾经。
幸福大街南端的街口,冷风里停着一辆破旧的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婆婆,老婆婆的面前放着一只掉了漆的唐瓷缸,唐瓷缸里躺着两枚闪闪发光的硬币。老婆婆眯起眼,她看到他在人群中朝她走来,把脸笑成了一张揉过又摊开了的白纸。
"老伴儿,我们回家吧。"他推起她的轮椅,将一大把爆米花放进了他的手心。
“你吃过了吗?”
“我吃过啦,这是给你留的。”
冷冷的夜风吞噬了他们的话。
我以为这是我所能描述的这个世界上最美的爱情故事。可后来有人告诉我,这对老夫妻两年前生了一场大病,从此被儿媳赶出家门,流落在了街头。而他们的儿子竟是我的老板。
我在听到这个事情的两天后辞了职。
十二月干冷的天气令澄澈的阳光失去了温度。我买了一桶爆米花,站在幸福大街南端的街口,我看到无数带着冷漠表情的人们,从那辆轮椅旁边匆匆走过,而她,始终仰着头,眯着眼,注视着远方。
我走近,把那桶爆米花轻轻的放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你儿子偷偷给你的。”我说。
她嘴角抽动着,枯竭的眼睛再也流不出半滴泪。谢谢。我只听到这两个含混的字。背过身,我竟泪流满面。原来这是我所能描述的这个世界上最悲伤的故事。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卖佛珠的老人,希望你能买下一串。相信它会给你带来一生的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