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祝勇《在故宫寻找苏东坡》5——大江东去

《念奴娇•赤壁怀古》苏轼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赤壁》杜牧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文赤壁、武赤壁、画赤壁

        以上两首诗词说的都是赤壁,但是,他们说的是两个赤壁,一个是文赤壁,一个是武赤壁。

        苏东坡抵达的是黄州赤壁,也叫赤鼻矶,人们把它称作为文赤壁,是一个注定将留在文字和后世影像里的赤壁。它的历史并不是“雄姿英发,羽扇纶巾”的周瑜书写的,而是由苏东坡书写的。

        后一个赤壁是武赤壁,是现在的湖北省赤壁市,那里是赤壁之战的真正战场,在苏轼之前的800年前,也就是东汉建安13年(公元208年)的十月,孙刘联军在这里击败了大举南下的曹军,奠定了三国鼎立的局面;一个名叫杜牧的诗人从这里经过留下的诗句。

        苏东坡的前后《赤壁赋》激发了视觉艺术表现中的“赤壁图”的传统,从南宋马和之开始,宫庭专业画家也参与其中,“赤壁图”的传统一直渗透到20世纪。尤其是1941年,张大千初到敦煌,画了前后《赤壁赋》两件画轴,画中苏东坡或是与友人在舟中饮酒,陶醉于江天美景当中,或是居高临下,眺望远方,他在看风景的同时,他自己也成为了别人的风景。

《赤壁赋图》南宋 佚名


千古绝唱

        苏东坡出川、进京、入狱、被贬,经历这所有的坎坷,好像就是为了来到赤壁,书写他的千古绝唱。没有赤壁,就没有我们今天熟悉的苏东坡;反过来,没有苏东坡,那赤壁,永远只是一块冰冷的石头。

      元丰三年(公元1080年)初到黄州的苏东坡,在儿子苏迈的陪伴下,第一次走奔向赤壁,那时的此行只是一次普通的造访,此后他常常来此,直到元丰五年(公元1082年),苏东坡写下了流传千古的《念娇奴•赤壁怀古》和前后《赤壁赋》,那块石头才真正与人的血肉筋脉相连。

超然人生

        面对赤壁,面对那些转眼成空的所谓基业,苏东坡又一次对自己从政的价值产生了深刻的怀疑,由奏折、策论、攻讦、辩解所编织成的语言密度被空旷的江风所稀释。在这样的时间纵深里,那些困扰他的现实问题,都显得无关紧要了。

        透过赤壁,他明白了,比铭刻的文字更沉着,也更有力量的是石头自身,因为那石头本身就是超越了文字的纪念碑。他看到的不只是历史,更是天高地广,是有限中的无限。

        《赤壁赋》里,苏东坡慨然写到: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

        他学会了区分生命的有意义与无意义,这个世界,没有完美无缺的彼岸,只有良莠交织的现实,虽然自己人微言轻,但他不会丧失内心的温暖,他做了自己权力所及的事儿。他不再像范仲淹那样先忧后乐,而是忧中有乐,且忧且乐,忧乐并举,乐以忘忧。他像李敬泽笔下的张良一样,痛彻地感受着历史的宏伟壮阔和生命的微渺脆弱,他情愿物化为黄石,超越于时间之外。

        他那种“自喜渐不为人识”的心态,他认为“不是别人不认识你,而是你自己相信你其实不需要被别人认识”。他貌似草芥,却不是草芥,而是一块冥顽不化的石头,被遗弃在荒野上,听蝉噪蛙鸣、风声鸟声,看日月流转、人事纷纷,他感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与辽阔。

        无论是三国鏖兵的“武赤壁”,是苏东坡的“文赤壁”,还是画家们创造的“画赤壁”,赤壁成了一块容积无限的石头,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无尽藏”,它挺拔、高峻、陡峭,在无限的江水和时间当中,苏东坡的身影,还有那一叶扁舟,都显得那么渺小,像他笔下的“千古风流人物”一样,渐行渐远。

《后赤壁赋图》南宋    马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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