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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在床头诗在手,不知谁做蛟龙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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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方丈山又名峦稚山,高六万八千里,宽七万九千里,是座漂浮于云霞之上的仙山。相传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时,辟出了四只从混沌而来的神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混沌初开时有远古巨兽,妖魔精怪,残害初到世间的人类。盘古大神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以自身无上神力拯救天下苍生,悟出“宇宙洪荒,亘古不变,世间万物,仁者无敌。”之道理。
便以宇宙洪荒四字为四只神龟命名,称它们为宇龟、宙龟、洪龟和荒龟。而这四只神龟,又统称为仁者神龟。
这四只神龟出世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盘古大神,便把盘古大神认做自己的父母,跟在他身旁。当时这四只神龟身上分别背着蓬莱、方丈、瀛洲、岱舆、员峤五座仙山。”
歌舒艺傲首挺立在飞剑之上,望着前方一望无垠的大海,叹息道:“盘古大神为天下苍生殚精竭虑,终于体力不支,于九亿九千万年前陨落,这四只神龟没了主人,也就没了依靠。”
这歌舒艺是太乙观的观主,世人称他为“太乙郎君”,此次寻访方丈山,是为了太乙山百姓求雨而来。(详情可阅《昨夜星辰昨夜风》)
“师兄,那盘古大神是公是母啊?”坐在飞剑后面的罡风摸着肚子问道,罡风是由香猪幻化而成,平日里总会问些与众不同的问题。
“废话,盘古大神当然是公的。”坐在罡风后面由仙鹤幻化成女道童的李袁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抬头对着歌舒艺笑道:“是吧,师兄。”
“哎呦,疼。”罡风举起胖胖的两只小手,护住自己的脑壳。
歌舒艺额头布满黑线,皱眉回头道:“我刚才那段精彩绝伦的描述,跟盘古大神是公是母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罡风揉完自己的后脑勺,眨巴着眼睛道:“如果盘古大神是母的,那四头神龟就得叫她龟母。如果盘古大神是公的,那四头神龟就得叫他龟公。”
歌舒艺额头的黑线越来越粗,忍不住又给了罡风一个爆栗,吼道:“你管盘古大神到底是龟母还是龟公,你为何这么龟毛?”
李袁见自家师兄动了三味真火,赶忙抱拳道:“师兄,罡风小师弟不懂事,李袁代他向您陪礼,请您继续精彩绝伦的叙述。”
“哈哈哈,失态了。”歌舒艺瞬间恢复风轻云淡的态度,笑道:“盘古大神离世后,“仁者神龟”们群龙无首,一起游到渤海之东休养生息。
不曾想龙伯之国的巨人夸父,立志要追上天上的九个金乌,从冰川之地跑到荒原之极,又从荒原之极跑到渤海之东。他跨进仁者神龟们所在的海域,奔跑时顺手一捞,捞起了其中的“荒龟”,致使"岱舆"、"员峤"两座神山失去了负山的神龟。两座神山飘流到南极,沉入汪洋大海,听说最终漂回了海的尽头——“归墟”。
其它三只神龟,借巨人夸父踏起的巨浪,腾云直上九千里,终于躲进云霞之中,从此以后,渤海以东云霞之上的神山只剩三座,也就是蓬莱、方丈、瀛洲。”
歌舒艺话音未落,飞剑前方射来一道遮天蔽地的金色光芒。
随着飞剑离金光越来越近,师兄妹三人不得不用手遮住眼睛,罡风大声问道:“师兄,那金光闪闪的岛屿是啥玩意?”
“我们到达方丈山了。”歌舒艺从袖中拿起一根故人所送的金色小棒,轻轻一挥,射来的金光顿时被金棒扫得无影无踪。
飞剑来到方丈山悬崖旁,歌舒艺把金色小棒放回袖中,回头对罡风大声道:“下剑!”
“师兄,熟归熟,我刚才不过说错了几句话,您也不能随便骂我下贱啊。”罡风一脸不高兴。
“我是让你下剑,不是说你下贱。”歌舒艺有些哭笑不得。
“呜呜呜,我要烧香去跟两位师尊告状。”罡风蹲下身,捂着脸抽泣道:“哪有师兄让师弟变下贱的道理。”
李袁实在看不过去,从身后顺手又给了罡风一个脑瓜崩,揪着他的耳朵大声道:“师兄是让你从飞剑上下来,你在瞎扯些啥?”
“哎呦,疼。”罡风摸了摸后脑勺,破涕为笑道:“原来师兄是这个意思,我听岔了,哈哈。”
师兄妹三人刚踏上方丈山的悬崖,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吼声,三人抬头一望,发现两条银色的巨龙在半空中厮杀怒吼。
它们的嘶吼声响彻整个天空,被对方利爪抓伤的伤口喷涌出金灿灿的鲜血,巨大的身躯纠缠在一起,互相用牙齿狠狠咬住彼此的脖颈,不死不休。
“好壮观的屠龙之景。”歌舒艺望着那两头在空中搏杀的远古巨兽,双指在三人身旁画了个圈,隐去三人身影,皱着眉头道:“看来快分出胜负了。”
“师兄,这两条巨龙为何要互相厮杀?”罡风躲在歌舒艺背后,露出半个头,小声问道:“互相当个好朋友不行吗?”
“冲冠一怒为红颜。”歌舒艺指了指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座巨石。
顺着歌舒艺的手指,罡风和李袁看到巨石上趴着另一条媚态百出的小白龙。
“红颜?”罡风抬头道:“师兄,您怎么知道那头白龙是母的,可能它只不过是长得比较小只而已?”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李袁举起小手问道。
歌舒艺轻轻拍了拍罡风的脑袋,叹口气道:“你们仔细瞧瞧那头小白龙的嘴唇和腮部。”
“哦,涂了口红和胭脂。”罡风拍手赞许道:“师兄,您的观察力真是无与伦比,连那么小的细节都不放过。”
“无与伦比个屁。”歌舒艺心中暗道:“这辈子老子也是第一次见到涂口红抹胭脂的巨龙,还有它那懒洋洋趴在巨石上的模样,一看它的翘臀就知道是龙族里的妖艳贱货。”
“罡风李袁啊,你们要记住。”歌舒艺面色肃穆道:“以后独自行走江湖时,辨别雌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千万不要因为看走了眼,惹来无妄是非。”
“多谢师兄指点。”罡风和李袁心悦诚服拱手道:“我们以后一定先辨雌雄,再惹是非。”
歌舒艺听后眼角一阵抽搐,额头再次布满黑线。
二人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巨大的悲鸣,那悲鸣如泣似怨,夺人心魄。
他们抬头一瞧,只见其中一头银色巨龙被咬断了脖颈,哀嚎着从天上掉了下来,落地时砰的一声,扬起一阵风沙。
那银色巨龙落到悬崖后,四肢抽搐,脖颈之处金血狂飙,战胜的银龙飞落而下,用脚压住它的头颅,过了大约三息的时间,落败的银龙终于停止哀嚎,脑袋一歪,彻底死去。
那活着的银龙耀武扬威,仰天长啸,用锋利的龙爪撕开死去银龙的背部,低头咬出一条金光闪闪的龙筋,飞到风情万种的小白龙身前,讨好般把龙筋放到她的面前。
那妖艳的小白龙却看都不看龙筋一眼,转头就往云雾中飞去,银色巨龙连忙赶上,二者消失在半空之中。
“师兄,爱情和欲望真的会让人变得好残忍。”罡风躲在歌舒艺身后,露出小半个圆脸,心有余悸道:“龙族都是这么血腥的吗?”
歌舒艺还未回答,从半山腰传来歌声——“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径秋高对月,枕松根,一息到天明……”
那歌声浑厚嘹亮,苍劲有力。三人定睛一瞧,远处缓缓走来一只猿猴。
这猿猴满脸灰毛,圆眼睛,雷公嘴,尖嘴缩腮,像人一般行走,一块龙皮披在左肩,一块虎皮披在右肩,用藤条将一块白布围在腰间,遮了下体,右腰藤条处还插着一把硕大的宰牛刀。
只见他手持一杆烟枪,吞云吐雾,晃晃悠悠,怡然自得地往山上走来。
“师兄,这灰猴子怎么看起来这么诡异,左青龙,右白虎,腰间还插把老牛刀,一边抽烟一边唱歌,不会是什么厉害的妖怪吧。”
歌舒艺皱着眉头从袖间抽出那根金色小棒,盯着金棒若有所思道:“这灰猴子的样子,跟我一位故人倒是十分神似。怪哉,除了毛发颜色不同,二者的神态动作声音几乎一模一样,难道是亲兄弟。不对,我那故人是天地灵气所化,不应该有兄弟才对。难道……”
话音未落,李袁好奇道:“师兄,你那故人也是头猴狲?”
“他只是样子像猴狲而已,却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盖世英雄,可算是世间所有不服天命,桀骜之妖里的老大。”歌舒艺把小棒放进袖间,叹道:“可惜,十个大哥,九个坎坷。他现在还在渡劫,不说也罢。”
三人谈话间,见那灰猴子来到死去的银龙尸体旁,放下烟枪,抽出宰牛刀,开始切割银龙尸体。
这灰猴子屠龙之姿极为熟练。他左手轻轻按在银龙背部,肩膀倚靠在银龙腰间,膝盖顶着银龙的胸腹,右手提刀,一划一割,一拉一切,行云流水,刀锋撕开龙肉的声音,哗哗作响,充满音律的美感。
不到一会,整条银龙的龙皮就被它剥了下来。
它剥完龙皮,用手拍拍自己的后背,拾起地上的烟枪,吸了一口,吐出一圈圈烟圈,又开始聚精会神地割起龙肉。
只见它下刀的位置极为准确,似乎对银龙身体的骨骼非常熟悉,每一刀都是从龙骨的缝隙里划过,一小会,银龙上半身的龙肉都被它剔得干干净净,只剩一段龙骨。
歌舒艺看得正起劲,刚想赞叹一声,冷不丁罡风小声道:“师兄,它现在屠龙的样子让我想到一句成语。”
“庖丁解牛,英雄所见略同。”歌舒艺笑道。
“庖丁解牛是啥,我想到的成语是猴子偷桃。”罡风抬起头,瓮声瓮气答道。
“猴子偷桃,为何是猴子偷桃?”歌舒艺下意识护住裤裆。
“您瞧。”罡风和李袁一起指着灰猴子道。
原来这灰猴子已持刀走到银龙的后半截,把银龙尸体翻了过来,只见它把宰牛刀一扔,那刀呼啸飞转着腾空而起,高速旋转,开始切割银龙下体那两颗金光闪闪的蛋蛋,呲呲作响。
银龙的金色蛋蛋看起来十分硬朗,切了大概十息,才掉了下来。银龙蛋蛋落下那刻,灰猴子轻轻一跃,用布袋接住。
“师兄,幸好那银龙已经死透,不然被这宰牛刀割起来该有多疼啊。”罡风护住裤裆,面色铁青道。
“英雄所见略同。”歌舒艺也同样面色铁青,紧紧护住裤裆道:“只是,猴子偷桃是成语这件事,不会又是袁天罡师父喝醉时教你的吧。”
“是啊。每次他喝醉了和李淳风师傅斗法,最后都是用这招猴子偷桃打败李师傅的。”罡风想起袁天罡往昔醉酒后意气风发的样子,神往道:“不知道袁师父现在还喝酒不?”
“天庭上有的是琼浆玉液,那老酒鬼肯定每日酗酒。”李袁没好气道。
李袁是李淳风座下仙鹤所化,对无拘无束的袁天罡一直没有什么好感。
歌舒艺忍住笑,小声道:“莫在言语,看那灰猴子还要干啥?”
三人谈话间,灰猴子已将银龙屠宰完毕,把龙骨,龙肉,龙皮和龙蛋分得清清楚楚,整整齐齐。
只见它把宰牛刀插回腰间,从白布口袋里掏出一个香炉,在香炉上点上香,那香也奇特,居然不会被风吹散,一直往天上飘去。
过了大约一刻钟,三名银装白甲的天兵从天上踏云而来。
灰猴子对他们毕恭毕敬,点头哈腰,把腰间白布扯下,将龙肉,龙骨,龙皮和龙蛋都装进白布。没想到灰猴子腰间白布下还套着条红色短裤。
那三名天兵态度嚣张,趾高气扬地拉了龙肉就走,临走时随手扔了一袋金币在地上。
灰猴子无奈笑笑,弯腰拾起地上那袋钱币,又幽幽地抽了口烟,这才对着歌舒艺三人方向道:“不知是何方神圣,可否露面一谈。”
他话音刚落,罡风就被歌舒艺和李袁一脚踹出隐身圈,五体投地趴在地上。
“这位小道友,倒是不需要这么客气。”灰猴子拔了腰间宰牛刀,冷冷朝罡风走来。
罡风抬头一瞧,发现灰猴子握刀冷笑着朝自己走来,想起他方才屠龙的狠劲,吓得魂飞魄散,坐起身,摆手道:“大侠,冷静,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斯文人,动刀动枪的不体面。其实,我从小就感觉自己和银龙有仇。”
说完这些,他才回头大声喊道:“师兄,救命。”
李袁从隐身圈内跳了出来,顺手给了罡风一个脑瓜崩,大声斥责:“平日里没事,总说让自己下山历练,如今一遇到事,就只会喊救命。”
罡风哭丧着脸:“师姐,主要是这拿刀的猴子大侠太狠,你没见他刚才宰龙的样子吗,这么凶残的人物,我一个人怎么应付得来。”
越走越近的灰猴子撇了李袁一眼,冷笑道:“原来还有只妖怪,凑个双数也行。”
李袁仰起鼻子,对罡风道:“看我的。”
她昂首挺胸走到罡风前面,运了运气,大声喊道:“师兄,救命啊。”
“啊啊啊啊啊啊……”
“来了,来了,耳朵都快被你喊聋了。”歌舒艺无奈撤去隐身术,施施然往前走来。
此时,在灰猴子眼中,出现了一位长发披肩,容颜俊俏,气质洒脱的男子。
他一身白衣,犹如洗涤尘世的天上仙人。
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帅!
灰猴子乍一看到歌舒艺,就停下脚步,皱着眉头从头到脚,从脚到头审视了他两三遍。
终于,摇头叹了口气,把宰牛刀插回腰间,轻声道:“长得这么气宇不凡,英俊潇洒之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坏人,更别说是穷凶恶极的妖怪,必定是修道有成的仙人。”
罡风和李袁听后,瞬间双双摔倒。原来,颜值真的是可以用来救场的。
歌舒艺走到灰猴子面前,躬身行礼道:“在下太乙观歌舒艺,不知阁下是否是这方丈山的山主——雷神大人。”
灰猴子见他行此大礼,赶忙把双手在大腿上擦了擦,也躬身行礼道:“在下正是这方丈山的山主,平日里依照天庭安排,到太乙山周围敲敲锣,打打鼓。这雷神大人的称号倒是不敢当,不知尊驾是何方高人,找我所为何事?”
“终于见到您了,雷神大人。”歌舒艺抬首笑道:“我是为太乙山附近的百姓向您求雨来啦。”
灰猴子一愣,从腰间抽出烟枪,点上火,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样子,只听见他幽幽道:“原来你们是来找梅儿的。也对,她是雨婆。天不打雷没有关系,天不下雨,干旱是会渴死人的。”
“雷雨,雷雨,有雷才有雨。”歌舒艺笑道:“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缺一不可。没有雷神大人,又何来雨润苍生。”
“哈哈哈,你这道士倒是很会说话。”灰猴子转过身道:“随我到龙场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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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跟在灰猴子身后,边走边看,发觉这方丈山虽是飘浮在半空之中,四周却有深蓝海水,犹如大海中的一片浮萍。
那山间的石头不时被海水淹没,亿万颗珊瑚礁在阳光下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给这座仙山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奇怪,为何云中还会有海水?”罡风瓮声瓮气道。
“所谓云海云海。”灰猴子在前边带路,吸了口烟,吞云吐雾道:“自然是云中有海啦。”
歌舒艺笑道:“原来云海还有这层意思,今日真是大开眼界,长学问了。”
灰猴子带着他们三人走了大约一刻钟,来到一棵参天古树前。
这棵参天古树犹如一位顶天立地的巨神,笔直的树干直冲云霄,红色的叶子好似一团团火焰,一颗颗金光闪闪的果子挂在树上。
微风吹过,那果子轻轻摇晃,发出婴孩般啼哭的声音。
歌舒艺三人定睛一瞧,发现这些发光的果子居然有头有身,好似一个个倒吊的婴孩,在睡梦中随风摇摆。
“师兄,这是什么树,怎么果子跟婴孩长得一模一样。”李袁在歌舒艺耳旁轻声道:“这果子长成这样,谁还敢吃?”
灰猴子在前边冷笑道:“这果子是天地至宝,平日里施的是龙肥。吃一颗可以延年益寿,吃两颗可以长生不老,吃三颗可以飞升成仙,比起王母蟠桃园内的蟠桃也不遑多让。想吃这果子的神仙多的是,吃得着的倒是不多。”
罡风又盯了那果子一会儿,缩了缩脑袋,小声道:“这不是吃人吗?”
“痴儿,这世间吃人的事情还少吗,吃几个婴孩般的果子,又算得了什么。”灰猴子冷冷道。
听到灰猴子冷冰冰的话语,罡风感到一阵凉意。是啊,在这妖魔与神仙横行的世上,牛羊吃草,人吃牛羊,妖怪吃人,神仙杀妖怪,再将妖怪的金丹吃掉,增加功力。这活脱脱是一个吃人的世界啊。
灰猴子站在古树下,抽出腰间的宰牛刀,对着古树虚空斩去,嘴里念道:“阿里巴巴,芝麻开门。芝麻开门,阿里巴巴。”
只见这参天古树的树干裂出一道缝隙,那缝隙越来越大,从缝隙透出微微的光,当缝隙变得和一扇门一般大小时,灰猴子带着他们三人走进古树。
“原来别有洞天。”歌舒艺从缝隙踏进古树内的结界,发现结界内天幕淡蓝,浅黄的月亮在夜幕中泛着微微萤光。一片草原望不到头,草原上盖着几百座用来饲养银龙的龙棚。
龙棚是用白玉石和黄金堆彻而成,金碧辉煌,颇为壮观。每座龙棚里大约都有三到五头银龙。
银龙生性残暴,彼此之间喜欢撕咬。有些银龙受不住疼,想飞出龙棚,被龙棚上方的雷电结界所困,哀嚎着跌到地上。
“哇。”歌舒艺,李袁和罡风三人发出赞叹的声音。
“没见过这么多的银龙吧。”灰猴子露出得意的笑容道:“在人间,它们是神话般的存在,而在这里,他们不过是天庭某些大人物的盘中餐而已。”
“好多玉石黄金啊,如果这些玉石黄金都是我们的,那我们该多幸福啊。”李袁嘴角流出口水,眼眸中都是金光闪闪的星星。
“是啊。”歌舒艺和罡风愣愣地望着砌成龙棚的白玉黄金,露出开心的笑容。
“咳咳咳。”灰猴子望着这三个财迷,咳嗽道:“想来太乙观很缺钱呐。”
歌舒艺回过神来,迅速拉住灰猴子的双手,眼神坚定,态度诚恳,面容庄重,大声道:“雷神哥哥,我自幼就喜欢在雷雨交加的深夜里奔跑,我记得,那是一个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我独自在雷雨中享受寂寞和孤独,那是我逝去之后永不复还的青春。今日与您一见如故,不如大家烧黄纸结拜如何,哥哥,请问您尊姓大名?”
灰猴子挠挠头,抽了口烟,小声道:“我本是下界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妖怪。五百年前,被天庭招安,太上老君赐我李姓,忝为雷神,故单名一个雷字。”
歌舒艺愣了一下,同样挠挠头,轻声道:“大哥,大嫂是否姓韩,名梅梅?”
“诶。”灰猴子露出诧异的神情:“你怎么知道我娘子的名字。”
“当年在太乙观学艺,为了修炼番邦的法术,也曾读过番邦的三字经。”歌舒艺笑道:“我师父当时还教了我几句番邦语言。大哥和嫂子的名字,自然是如雷贯耳。”
“我和我娘子这么出名的吗?”灰猴子抽出被歌舒艺握住的双手,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自己过往的人生,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这道士啊,哈哈哈,随我到家里坐坐吧。”
他带着歌舒艺三人又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座静谧庭院,这庭院花草幽幽,古树参天,叶影重重,古朴萧瑟。
歌舒艺三人随灰猴子走进庭院内的一间小木屋,见到木屋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屋内锅碗瓢盆各种器具也是井然有序,整整齐齐。
灰猴子对他三人道:“你们先坐一会,我去拿茶壶。”
“看来大嫂真是贤内助。”歌舒艺坐到木椅上道:“把家里收拾得这般干净整洁。”
“她啊,才懒得做这些。”灰猴子从厨房端出茶壶,给三人倒上茶水道:“平日里家务活都是我做的。”
“雷神大人真是个会生活的妙人。”李袁喝了口茶水,奉承道。
“哦,这从何说起?”
“俗话说得好,茶米油盐浸透着星辰大海,锅碗瓢盆盛满了诗和远方。金玉满堂的日子,慢慢过才有滋味。”李袁生在一穷二白的太乙观,打小就是个财迷,觉得每一个实现财富自由的妖魔仙怪都是妙人。
“你们是在哪里学的说话,为何说出来的话都这般好听?”灰猴子喝了口茶,有些好奇。
“说话艺术哪家强,四海八荒找南祥。”罡风眨巴着眼睛瓮声瓮气道。
“南祥?”灰猴子皱眉道。
“好叫大哥知道,罡风说的是位于东荒南祥山霜飞峰的南祥书院。”歌舒艺道:“这南祥书院是儒圣弟子欧阳神柱和欧阳擎天所创。又被外界称为霜飞书院?”
“霜飞书院?”
“正是。”歌舒艺正襟危坐道:“欧阳神柱和欧阳擎天创立这霜飞书院,秉承儒圣有教无类的思想,不仅招男生也招女生,而且连山精野怪,只要过得了这书院门口的“问心石”,也能入院学习。
因世道艰难,游历人间需要真才实学。故霜飞书院规定,院内学子学成时需过得了“冰火七重天”的冰火试炼后才能下山游学。
书院内有些男女互相扶持,相互探讨学业,日久天长,互生情愫,下山时已喜结连理,比翼双飞。所以霜飞书院又被外界戏称为双飞学府。”
“哦。这么说,霜飞书院很出名?”灰猴子隐隐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只能点头应和。
“有诗云:竹寮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巫山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云雨声。说的便是竹寮禅寺,霜飞书院,巫山剑城,云雨道观这四家如今天下最为有名的宗门。
一般儒家书院只教礼、乐、射、御、书、数六艺。这霜飞书院却与众不同,因材施教,不一而足。
因南祥山背靠东海,山上又有茶园,种满了龙井,雨雾,松萝,银峰各种茶叶。所以书院里还教导男生捕鱼技巧,女生茶艺手法,这两种教学都是天下闻名。因此,书院内的的男生都以成为海王为目标,而女生,都自诩为绿茶,番语尊称为“碧池仙女”。”
歌舒艺笑道:“欧阳擎天和欧阳神柱有一胞妹,名为欧阳小雪,和我们师傅袁天罡往日有些交情,我们三人年幼时在霜飞书院的海凰绿茶苑内待过几天。”
“原来如此,竹寮霜飞,巫山云雨,这天下四宗的名号倒也,倒也特别。我在这方丈山隐居了几百年,孤陋寡闻了。”灰猴子想起年少时的荒唐岁月,忍不住掏出烟枪,抽起烟来。
“师兄,原来不觉得,现在怎么感觉这天下四宗的名号有些不正经?”罡风挠头道。
“相由心生。魔,也由心生。”歌舒艺对着罡风道:“本来很正常的名号,你往歪处想,它自然就遁入魔道。所以我常跟你说,万事万物,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想要了解事物的本质,就不能牵强附会,胡思乱想。你需的是保持一颗清澈纯真之心,去勘探,去摸索,去磨蹭,最后去洞穿那层迷人耳目的薄薄假象。而当你进入事物的本质后,随心所欲的探索自然就没有障碍,也不会轻易产生心魔,最后才能进入贤者时刻。明白了吗?”
“我懂了,多谢师兄教诲。”罡风心悦诚服。
灰猴子隐隐再次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一时半会还是说不上来,索性闭着眼睛抽起烟来。
过了大约半刻钟,歌舒艺缓缓问道:“李大哥,不知嫂子是否在家?”
灰猴子睁开眼睛,敲了敲烟枪,叹了口气道:“唉,她现在不在方丈山。”
“不在方丈山。大哥,那不知大嫂去了何处,几日后会回来?”歌舒艺探出身问道。
灰猴子一边往烟枪里装烟草,一边叹气道:“唉,这个我也不清楚。以前听人说,要维持一段地久天长的感情,需要其中一方长久的耐心,容忍和妥协。人们也常说,爱情,应当是无条件付出不求回报的。但是,当一个你深爱的,一直对她付出不求回报的人突然转身离去时,你才发现,爱情其实是残忍和自私的。爱一个人,有时候想想,不过是水中捞月,追逐海市蜃楼的蠢事而已。”
歌舒艺愣了半天,试探道:“大哥,没想到您还是个哲学家,小弟刚才真是有些班门弄斧。”
“不要这么说。”灰猴子笑着摆手道:“儒圣也不是天生就是儒圣。他年轻时被叫做孟老三,和我曾是一起喝酒吹牛的朋友。彼此探讨过感情这个话题。他这人文绉绉的,动不动就一大堆理论,我不过记得几句而已。不知小老弟对于感情有什么看法?”
“我曾在一本书里见过一句话,说喜欢是放肆,而爱是克制。”歌舒艺喝了口茶,悠然说道。
“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灰猴子慢慢琢磨这句话的味道,过了片刻,点头轻声道:“似乎有几分道理?”
“但我却觉得不以为然。”歌舒艺从袖间抽出一把纸扇,啪一声打开,摇着纸扇道:“这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也不可能有两个相同的人。不同人之间有不同的感情相处方式。即使是相同的两个人,感情的相处方式也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所以我觉得,爱可以是放肆的,也可以是克制的;可以是疯狂浓烈的,也可以是冷静平淡的;可以是朝夕相处卿卿我我的,也可以是天涯两隔风轻云淡的;爱可以是无私奉献,也可以是完全占有。爱,不过是人性对于美好情感的投射而已。所以,爱,应该两个人怎么爽快舒畅怎么来。”
灰猴子看着歌舒艺,目光呆滞,口中喃喃道:“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不可能有两个相同的人。所以爱,可以用双方都感觉爽快舒畅的方式来表达。人间至理啊。”
“师姐,师兄怎么懂得这么多爱情的道理?”罡风扯了扯李袁的袖子,小声问道。
李袁翻了个白眼,不屑道:“因为他有个渣男师父,这些话,都是当年那个老渣男用来欺骗女孩子的谎言。”
“咳,咳,咳。”歌舒艺用拳头顶住嘴巴,咳嗽了几声,转头瞪了李袁一眼。
李袁吐了吐舌头,捂住自己的樱桃小嘴。
“贤弟啊。”灰猴子又抽了口烟,问道:“我有一位好友,他喜欢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孩,可惜这个女孩早已心有所属。后来,阴差阳错下,几番波折,我的这位好友和那位女孩喜结连理。为了那位女孩,我的好友不惜改头换面,向女孩的心上人看齐。二人婚后,虽不说如漆似胶,倒也相敬如宾。但有一天,那位女孩留下一封信,离开了我那位好友。我的那位好友伤心欲绝,你说,他们之间几百年的感情是真的吗?”
歌舒艺偷偷撇了撇嘴,心里暗道:当一个人说起我有一个好友时,这个好友其实就是自己。看不出来,你这猴头居然还是个痴情种,而且是个不知该如何取舍的情种。
他心中有了答案,摇摇手中的纸扇道:“我曾经在书里见过一段话,倒是和大哥这位好友的经历有些相似。”
“说来听听。”灰猴子眼前一亮。
“我记得那段话是这么说的:她离开后,我行过很多地方的路,走过很多地方的桥,喝过很多地方的酒,看过很多地方的云,也遇见过很多正当年纪的女孩。但她和那些女孩的背影,我却从未再见。因为我告诉自己,此后一生,我一定先远去,再不会看谁的背影。”
“如此决绝?”灰猴子眼神暗淡,低下头,沉默不语。
“是啊,只是不知道大哥的那位好友,是否也有如此决绝的态度?”
灰猴子揉揉眼睛,问道:“他哪里会这么潇洒,小弟,如果他还想挽回这段感情,该如何做呢?”
“找到她,然后,利用自己强壮的肉体去洞穿她温柔的灵魂。”歌舒艺咬牙切齿道。
“灵魂?肉体!”好似有一道光劈进灰猴子的脑袋,他瞬间顿悟,握住歌舒艺的双手道:“好兄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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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温润通透,宛如墨玉铺就。
银河妩媚温婉,好似水晶流淌。
风清云舞,曲水流觞。
一叶扁舟乘着月光,逆流银河而上。夜凉如水,星光璀璨,却都不及舟上那白衣翩翩的男子来得闪亮。
歌舒艺一身白衣,长发飘飘,昂首挺立于飞舟前端。他的容颜帅绝人寰,如果用杀伤力来比喻他的外貌和气质,即使用“十步伤一人,千里不留行。”这句诗来形容,也只能是望其项背一二。
此刻,他摸了摸发髻上那只光彩耀眼的天青色玉钗,玉钗顶端的夜明珠在璀璨星空中发出夺目光芒,照得身边的李袁和罡风睁不开眼。
李袁用手遮住眼睛,一边盯着夜明珠的余光,一边看着戴在自己手上那块白璧无瑕的玉镯,嘴角微微拉伸,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窃喜,露出姨母般的微笑。
灰猴子坐在扁舟舟尾,举着烟枪,一口接一口地吞云吐雾。它偶尔瞧几眼坐在自己身旁一直玩着胸前金链子的罡风,不禁露出感慨:年轻人的心态真好,送几个不值钱的首饰就开心成这样。想来如今修仙道士都混得一般般,个个都像没见过钱一样。
“蓬莱岛常出现在云中海市,散而成气,聚而成形,虚无缥缈,变幻莫测,是个令世人向往的神仙世界。故世间很多人,称在空中出现可望不可及的美丽幻境为海市蜃楼。”
歌舒艺扇着扇子,侃侃而言:“我听袁师父说过,背着蓬莱岛的那只老龟,是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时第一只从归墟中爬出的神龟。被盘古大神赐名宇龟,因它是仁者神龟中的老大哥,算是四只神龟的头头,所以它又有个混号。叫做仁者龟…龟…。额,这个混号委实有些不雅,你们自己想像一下就行。”
灰猴子站起身,来到歌舒艺身旁,皱着眉头,又抽了口旱烟,终于没忍住,拍了拍歌舒艺的肩膀道:“兄弟,你的历史笑话真是让哥哥应接不暇。哥哥见你风姿卓越,器宇轩昂,英俊潇洒,帅绝人寰。若是在五百年前,妥妥就是站在花果山上被女妖精们调戏的对象。哪里还需要这般渊博的知识和令人忍俊不禁的口才?”
歌舒艺叹了口气,望着飞舟旁的璀璨繁星,缓缓蹲下身,从银河里捞出一颗灼灼其华的龙骨星兰,放到面前,顾盼自怜道:“人间有句俗烂话,刚好可以形容我的处境。”
“哦,是什么俗烂话?”灰猴子瞪大了眼睛问道。
“师兄,是什么俗烂话?”李袁站在歌舒艺身后,瞪大了眼睛问道。
“大哥,您的处境人间居然还有俗烂话,快说,快说。”罡风仗着自己年幼体胖,咻的一声趴到歌舒艺身上,瞪大了眼睛问道。
“唉。”歌舒艺把龙骨星兰放到嘴边,用力一挤,那龙骨星兰花瓣中的汁液带着光芒滑进他的口中。
他仰头喝完龙骨星兰花瓣中的汁液,摇头晃脑道:“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才华横溢,搞得现如今习惯了靠才华做人,委实叫人无奈。
“我倒。”瞪大眼睛的灰猴子,李袁和罡风纷纷闭眼向后倒去。
璀璨星空,银河倒挂,那颗最闪亮的北斗星,趴在牛郎星身边,听着这颗天上最为痴情的星星唱着千年如一日的歌谣:
“我们是天上的星星,我们在孤单的旅行。
相遇是种奇迹,想懂得爱你的意义。
我们在天空相遇又分离,用温暖微弱的光,
照亮了彼此的心。”
时逢七夕,一群喜鹊在织女星面前列队立正,等着这位千金大小姐缓缓踏过它们,去见那颗每天都唱着相同歌谣的男人。
这是整个星河所有星星最为期盼的一天,二人相会时,牛郎星就不再唱歌,因为他的嘴巴要用来做其他事情,而世界会安静下来,安静的世界在宇宙中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存在。
歌舒艺昂首挺立于飞舟之上,闭着眼睛,把挤碎了的龙骨星兰花瓣放在鼻尖,闻着它冷冽馥郁的香味,轻声细语道:“我过去有一个好友,曾经说过,世间最残酷的事情就是望着美丽的事物慢慢地老去,枯萎,最后化成一缕尘烟,想想岁月真是这世上最为残忍的凶手。”
灰猴子拍拍屁股站起身,抽了口烟,皱着眉头道:“那如果想不残忍,又能如何做呢?”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歌舒艺随手将龙骨星兰扔进璀璨银河之中,望着那随波逐流的花瓣道:“追风逐月莫留情,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兄长,莫负人间好时光,还是把嫂子追回来吧。”
那凋零的龙骨星兰花瓣在银河之中顺流而下,擦过一朵朵正当绽放的星兰,每一次碰触都会发出金色的光芒。
那光芒越来越盛,花瓣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化成一颗光彩夺目的流星,咻的一声,往墨蓝的天幕尽头飞去。虽转瞬即逝,却光芒万丈,不负此生。
望着那转瞬即逝,火花四溅的流星。灰猴子沉默片刻,忍不住用手理了理自己头上日渐稀疏的猴毛,突然跳起,啪一声把握在手上的烟杆敲碎,大声吼道:“兄弟,哥听你的,追风逐月莫留情,不教空樽叹明月。你划个章程,以后上刀山下火海,但凡哥三个遇到不能解决的事,对着那玉钗喊一声,我一定随叫随到。”
“好耶。”李袁和罡风开心地大叫起来,抱着灰猴子道:“以后凡是有人找我们麻烦,我们就让大哥大帮忙。”
歌舒艺笑道:“此情此景,只能吟诗一首,以壮胆魄。”
“快吟,速吟,好好吟。”飞舟之上另外三人笑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 ……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罡风听后,转了两圈眼珠,竖起大拇指道:“师兄这几句诗,气势磅礴,波涛汹涌,真是叫人鞭长莫及。小弟只能说,学海无涯苦作舟,书山有路勤为径。佩服佩服。”
灰猴子笑道:“勤为径,径直而入吗,哈哈哈。兄弟,你这小师弟说话真是有趣。”
飞舟进入银河中的归墟。此时归墟内正下着鹅毛大雪,只见雪花飘飘,千丝万缕。随着那朵龙骨星兰燃烧着划过天际,亿万朵龙骨星兰同时在银河中闪耀发光,星空破碎,璀璨如烈日白昼。
当光芒渐渐熄灭,群星沉静,众人顿觉银河清冷,宇宙苍茫。
过了一日,飞舟才从归墟中飞出,缓缓向低处飞去。
罡风坐在飞舟前端,望着前方日渐西沉的夕阳和穿梭而过的云朵,问道:“雷神大人,你可知大嫂现在所处何方?”
“道藏有云,瀛荡洲又名魂荡洲,亦曰剑洲,位于东海之滨,北有黑色渊洞,深不见底,南有高耸山峰,连绵起伏。”灰猴子坐在飞舟前端回头道:“你大嫂当年最喜欢东海,所以我们一直往东海方向飞,就可以到达瀛荡洲,应该就能找到你大嫂。”
“哦,是这样。”罡风往前方望去,终于忍不住再次问道:“雷神大人,夕阳是往西边下沉的吧?”
灰猴子叹了口气,心中暗道,现如今道士的天资确实不行,居然连日出东方,夕阳西下都不清楚,回头道:“这是自然,难道太阳能从西边升起吗?”
“那东海应该是在东边吧?”罡风挠着头问道。
“既然称做东海,自然是在东边。”灰猴子平日里心如止水,波澜不惊,不知为何,面对罡风,总是感到又有趣又好笑。
“那我们一直往西边飞可以到达东海吗?”罡风摸着肚子问道。
“往西边飞?”换作灰猴子开始挠头,望着前方正在燃烧的彩霞和快落下的夕阳,回首道:“哈哈,飞错方向了,这就叫飞舟调头。”灰猴子说完,刚要施法让飞舟转向,只见罡风摆手笑道:“雷神大人,我跟您开玩笑呢,往西边飞也是可以飞到东海的。”
“什么?”灰猴子瞪大了眼睛。
“我师傅曾经说过,这个世界的形状和女妖精身上某个部位一样,都是圆的。”罡风脸上露出骄傲的“不是熟人我不告诉他”的表情。
“世界是圆的…女妖精……身上的部位……”灰猴子喃喃自语,转过头望着歌舒艺和李袁,脸上写满了“你们道观这种教育从这么小的娃娃就开始抓起了吗”的表情。
李袁不敢直视,弯腰低头,系起布靴上本就不存在的鞋带。
“草!(一种用来喂养牛马等畜牲的草本植物,不是脏话。)”歌舒艺心里一万只草泥马举着蹄子呼啸而过,脸上却露出云淡风轻的笑容,沉默片刻,他对着灰猴子点头微笑。
“特么你点什么头,微什么笑啊?”灰猴子无奈又望着罡风道:“小朋友,这也不一定吧,先不说世界是圆的这件事,光光女妖精身上那个部位也不一定都一样,有些女妖精那个部位比较陡,有的那个部位比较平,有些是圆的,有些似乎也没那么圆?是吧。”
“不对,女妖精的眼睛都是圆的,哪有其它形状?”罡风叉腰嘟嘴道。
“我去。眼,眼睛,你刚才说的部位是眼睛?”灰猴子双手紧握,举到胸前,脸上满是“我本以为你在一百层,其实你已在九百九十九层”的表情。
“不然呢?那天我师傅喝醉了酒,忘了我站在他身后,独自望着夜空喃喃自语道,原来这世界的形状和女妖精身上那里一样,是圆的,真美妙啊。还露出陶醉的神情。我突然问他是女妖精身上哪里,他揪下自己三根胡须,慈祥地对我说,是眼睛,亮光闪闪圆圆可爱的眼睛。不然雷神大人以为是女妖精身上什么部位呢?”
“诶?”歌舒艺和李袁带着会心的微笑互相点头,然后转头望着灰猴子。
云淡风轻的歌舒艺心里暗道“袁师傅,您真不愧是道士中的王者。”
“我以为是女妖精的鼻孔啦。”灰猴子举起右手大拇指,使劲地挖着自己的朝天鼻,大声笑道:“你想,有些女妖精的鼻子比较陡,有的鼻子比较平,有些鼻孔是圆的,但有些,比如女鸟妖,她们的鼻孔就是三角形的。你说是不是啊。哈哈哈。”
“妙。”歌舒艺和李袁不禁拍案叫绝,露出赞赏的神情。
灰猴子用左手抹去额间的冷汗,脸上努力装出一种云淡风轻和“这种小事怎么难得倒我”的神情。
冷不丁罡风皱了皱鼻子又说道:“我师傅还说过,如果他那根东西够长的话,他叉着腰就可以撑起整个世界。”
“我去。”灰猴子额间露出三条黑线,心里暗骂道:“你师傅到底是哪里来的妖怪,说话怎么都是文明用语?”
“啪。”还没等灰猴子回话,李袁一巴掌把罡风拍倒在飞舟上,骂道:“你再把你师傅教的那些东西说出来,我们道观就要被相关衙门勒令整顿啦。”
“欧耶。”歌舒艺把食指和拇指碰在一起,伸出剩余的三根手指,对着李袁道:“拍得好,干脆直接拍死他得了。”
“请问,您师傅那根东西是啥?”灰猴子对着歌舒艺拱手道:“请兄弟赐教。”
“拐杖。”歌舒艺眨巴着清纯的眼睛道:“您有所不知,我师傅袁天罡练功曾经走火入魔,伤了腿脚,所以那根东西是他的拐杖。”
“哎呀呀。”灰猴子连退三步,露出惊异的眼神,嘴里小声问道:“拐杖?兄弟,不知尊师是练何种道法走火入魔的?”
“太乙金丹大法。”趴在飞舟上的罡风努力抬起头,大声喊道。可惜,他摔倒时嘴唇裂了,牙掉了一颗,有些口齿不清。
“太乙金蛋大法。”灰猴子心里暗道“一听就知道是门高深莫测的左道之法。怪不得可以把那根东西炼成拐杖那般长。”
他缓缓定下心神,走到歌舒艺面前,握住歌舒艺的双手,眼神真挚,态度诚恳,小声道:“好兄弟,不知可否把尊师的这太乙大法教予兄长,兄长也想练练。”
“好啊。”歌舒艺心里暗道“兄长是不是对我刚才的话有什么误会”。但还是点头:“这是本门的基础练功心法,兄长若是想学,我这就把口诀念给您。您听好了,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四人言语间,飞舟前方出现了一座飞来峰。
“小心。”最先发现飞来峰的罡风大声喊道。众人回头时,飞舟已撞上飞来峰,强行迫降。
“哐当”一声,最先发现飞来峰的罡风一头撞上峰上一位正啃着鸡腿白衣白甲的天兵。二人头碰头撞在一起,罡风哀嚎一声,坐在地上,摸着头上肿起的大包嚎啕大哭。
歌舒艺,李袁和灰猴子翻身一跃,轻轻落在他身旁,灰猴子摸摸罡风头上肿起的大包,瞪大眼睛道:“贤弟,你师弟这头可真硬。”
歌舒艺回头一瞧,那天兵头上的白银头盔已被他撞了个大洞,此刻正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他尴尬笑道:“平日我们仨在太乙观都喜欢吃核桃,没顺手的工具,他又贪吃,经常把核桃往自己脑袋上拍,拍着拍着,我们也习惯了把核桃往他脑袋上拍,没成想,练成铁头功了。”
“你师弟真是天才,这都能练成铁头功。不过,说起铁头功,这么练还是有瑕疵?”
“哦,请大哥指教。”
“你瞧。”灰猴子指着罡风头上的大包道:“因他练铁头功用的是核桃,受力不均,整个脑袋各个位置硬度不一,他脑袋上方才与人相撞的地方,就是较为薄弱的位置,所以才会肿起大包。”
“原来如此。”歌舒艺用手搭着下巴道:“大哥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那该如何改正?”
“你可以找一铁匠,让他照着你师弟脑袋的轮廓,用天外玄铁做一个头套,让你师弟站在树下,把头套吊在树上,每天用那头套砸他脑袋五百次,我敢保证,三年内必有大成。”
“天外玄铁可不好找?”
“我家里有一块,等找到我娘子,回去大哥送你。”
“多谢大哥,太乙观山下有个不错的铁匠,过些日子,让他帮我做个铁头套,我师弟的铁头功肯定可以一日千里。”
“师兄?”罡风越听越不对劲,止了哭声,咬着食指问道。
“啥?”
“天外玄铁能吃不?”
”“你以为你是阿拉蕾家里的阿卡啊,还不崩掉你的牙。”
“哇。”罡风放声大哭:“不能吃的东西,你砸我脑袋干啥?”
歌舒艺拍拍自己的脑袋,对灰猴子抱拳道:“大哥,忘了跟您说,我师弟除了吃东西的时候脑袋比较硬,其他时候似乎都不经砸。”
“哦,原来是天赋异禀的贪吃金钟罩体质,怪不得会肿个大包,这就没得练了。”灰猴子点了口旱烟,吐了口烟圈道:“大哥唐突了。”
“师兄。”李袁来到歌舒艺身旁,抱拳道:“您平日教我们,行走江湖,要慈悲为怀;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遇人有难,要伸出援手;看见怪叔叔脱裤子,要遮住眼睛,然后给衙门飞鸽传书……”
“你到底想说啥?”歌舒艺皱着眉头道。
“那个躺在地上的白银圣斗士似乎不行了,你们要不要过去瞧一下。”李袁指着躺在地上的白衣天兵道。
“草(燃料和饲料植物的茎叶,不是脏话),光顾着跟大哥您研究铁头功的学术问题,把这茬给忘了。”
“理解,理解。神州大地的专家们谁不如此,学术水平堪堪赢过小学生,却个个自诩尼采爱因斯坦居里,为了学术探讨可以废寝忘食,前仆后继,不知羞耻,泼妇骂街,我也一样,呵呵。”灰猴子敲敲旱烟,跟着歌舒艺走到那抽搐的天兵身旁,仔细端详起来。
只见那天兵已从抽搐变成边抽搐边口吐白沫和直翻白眼。
“大哥,这小子估计是被罡风撞后引发心肌梗塞,需要用电击治疗。”歌舒艺道。
“这还不简单,电击是我老本行。”灰猴子拿出烟枪,随随便便朝天一指,只见一道雷电啪一声打在那天兵身上,把他炸得浑身冒烟。
“靠(动词,指倚着,挨近,接近,妥当可信赖,彼此间的距离近等,不是脏话。),用力过猛了。”灰猴子望着浑身漆黑顶着个爆炸头的天兵道。
躲到一边的歌舒艺再次凑到那天兵身前,用手轻触他的颈部,回头道:“大哥,力道刚好,他还有气息。您瞧,他既不抽搐,也不口吐白沫了。”
“来者何人?”只见那天兵晕头转向缓缓起身,摸着自己脑袋道:“居然敢偷袭我八十万天河水军天蓬元帅……”
“不会吧,这货是天蓬元帅?”众人咄咄称奇时,方见那天兵又慢悠悠道:“座下银河舰队右天蓬大将座下金溪大队传令官宋仁透。”
“原来是宋仁头兄弟,久仰久仰。”歌舒艺出了名的人来熟,双手握住宋仁透道:“方才我师弟从飞舟上掉下来,要不是有宋兄弟援手,估计此时凶多吉少,宋兄弟为救我师弟,不顾个人安危,真是义薄云天。”
灰猴子也凑过来道:“宋兄弟乃是天河水军传令官,位高权重,当不会跟我们这些底层地仙计较。对了,我是方丈山执掌雷电的山神,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宋仁透脑袋被撞得晕头转向,头发被炸得四荤五素,刚吃的鸡腿也不见踪影,本想发飙,却见眼前这二人挺上道,其中一位还是方丈山的同僚,只得摆摆手道:“没事没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相逢不如偶遇,偶遇就是缘分,原来您是方丈山的雷神,幸会幸会。却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小可是太乙观新任观主,复姓歌舒,单名一个艺字,号太乙郎君。”歌舒艺拱手道:“俗话说,修道中人,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经常听到宋兄弟的大名,今日一见,确实风采照人。”
“不敢当,不敢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一个挨打,一个承欢。宋仁透心道,这太乙观虽说在仙界不如斜月三星洞,白云观和五庄观那般出名,倒也似乎,好像,仿佛,也许,应该听说过。这歌舒艺既是观主,属于道观的一把手,看起来又容颜俊俏,气质洒脱,比起仙界有名的美男子天蓬元帅和二郎真君也不遑多让,应当也是个厉害人物,忙拱手道:“素闻太乙观观主之名,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今日真是有幸。”
“不如大家烧黄纸做兄弟如何?”歌舒艺,灰猴子和宋仁透三人异口同声道。
鸦雀无声了半秒,三人捧腹大笑。
“对了,宋兄弟是天河水军的将军,为何会在这飞来峰上。”灰猴子问道。
“不瞒二位,我们天河水军银河舰队和南斗六星君奉托塔李天王号令,在蓬莱岛飞来峰围剿一群犯上作乱的妖魔,已经围了两个月,准备收网。兄弟在天河值守,每日不是吸风就是饮露,最多吃吃仙果,已是好久没有开过牙祭,兄弟未成仙前是饕餮之人,这不找了个机会,溜出来开荤。没曾想遇见诸位,也算有缘。”
“围剿妖魔?”灰猴子听宋仁透这么说,面色一沉,随即露出灿烂笑容,拍手道:“宋兄弟,你们天河水军出马,那群妖魔自然是手到擒来。”
“这个……”宋仁透踌躇一会,才皱着眉头道:“不瞒二位兄弟,刚接到李天王军令时,我们天河水军的将士也大多是这般想法,觉得杀鸡焉用牛刀,到底是何方妖魔,需要动用到天河水军和南斗六星君联手。没曾想,这群妖魔委实厉害,我们大军将他们逼到蓬莱岛一处山峰峰顶,用太上老君传授的天罡太极阵困住他们,围剿半月有余,大大小小打了十几仗,互有胜负,还差点让它们突围而走。现在李天王又派了援军,总算稳住局面,今晚哪咤三太子亲临战场,联军准备全军出击,力求全剿。”
“还有这般厉害的妖魔。”灰猴子摸摸下巴,打定主意,笑道:“也是我们跟宋兄弟有缘,这斩妖除魔又是积功德的事情,宋兄弟既救过我们小师弟,不如好人做到底,带我们去那蓬莱岛,我们四人祝那联军一臂之力,赚取些功名如何?”
歌舒艺刚想伸手打岔,望见灰猴子阴晴不定的脸色,心中闪过一道亮光,默然点头,表示同意。
宋仁透在天河水军只是名传令官,本就位卑职低,那曾受过这般尊重,心中暗想,灰猴子是方丈山雷神,本就是同僚。歌舒艺是太乙观观主,哪一日修成正果,也是同僚。打仗本质上是拉人干架的活计,自然是帮手越多越好,笑道:“这个好说,大家既是兄弟,自然有福同享,我这就带诸兄弟去那蓬莱岛赚取功名。”
众人登上飞舟,由宋仁透指挥,往蓬莱岛飞去。
飞舟飞了不到三刻钟,前方突现一群大鸟。飞近一看,那群大鸟色似鸿雁,形如秃鹫,不长皮肉,腹内无肠,羽毛依附骨头而生。
罡风瞪大着眼睛道:“你们快瞧,一群有骨无肉的大鸟。”
“不学无术。”歌舒艺敲了罡风一个脑瓜崩,笑道:“那叫鸿鹅鸟,是栖息于蓬莱山的飞禽,最喜欢成群结队的飞行。”
“哦,贤弟真是见多识广,居然认得此种怪鸟。”灰猴子道:“兄长孤陋寡闻,这鸟有骨无肉,形如骷髅,不知该如何产卵?”
宋仁透举手:“同问。”
李袁举手:“同问。”
罡风举手:“同问。”
“你们看。”歌舒艺指着那群鸿鹅道:“羽毛黑色的那些鸟儿是不是都闭着眼睛在飞,羽毛白色的那些鸟儿是不是把黑色的围在中间,带着他们飞翔。”
众人仔细一瞧,果真如此,咄咄称奇。
“那些黑色羽毛的是雄鸟,白色羽毛的是雌鸟。听我师傅说,鸿鹅是蓬莱山曾经的远古巨兽尸气所化,生而有骨无肉。雄鸟一生只能睁开一次眼睛,当它听见自己心动雌鸟的叫声,会与它对视。雄鸟和雌鸟只要对视一眼,雌鸟就能产卵,那卵壳遇风即破,雏鸟从卵壳飞出,随风而长。”
“听起来真像一见钟情。”李袁两眼发光道。
“这该叫做一见中标或者一眼背锅吧,对视一眼就要做人家老爸,什么福利都没有,怪不得雄鸟们一辈子都死闭着双眼不睁开。”罡风挠挠脸蛋道。
李袁脸色一沉,顺手给了罡风脑袋一巴掌,道:“小小年纪不学好,专学你那死鬼师傅。“罡风揉后脑勺时,望见歌舒艺,灰猴子和宋仁透纷纷对他伸出大拇指,用无声的点赞支持他。
飞舟又飞了半刻,前方突现金黄色的雾气,金雾之中又有千变万化的白色云朵,漂浮旋转,浮首低昂,犹如山巅架楼,水中现月,金雾深处隐隐传来狂风骤雨的声响。
宋仁透回头对众人道:“到蓬莱了,那群妖魔中有个妖怪,能呼风唤雨,极难对付,飞舟进入金雾后会颠簸,大家稳住身形,不要从飞舟上掉落。”
李袁罡风坐了下来。歌舒艺沉默不语,用手拉住飞舟上的缰绳,灰猴子眼中略过一丝凶狠的余光,点点头,不置可否。
5
飞舟进入金雾之中,不过片刻,众人眼前出现了星罗棋布不可计数的天兵天将,他们的身影将蓬莱岛上空的云层铺满,连绵不绝。
宋仁透从怀中扯出一面写着“令”字的红色小旗,绑在飞舟前端,所过之处,天兵天将们纷纷让开身形。
飞舟终于来到蓬莱岛上空,歌舒艺向下一望,只见蓬莱岛上同样站满了妖魔,密密麻麻,绵延群山。在那群妖魔中央,有一道靓丽的身影格外令人注目。
那是一位身穿红袍的俏妇人,她有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随手一挥,便是一阵风雨,而她翩翩起舞的身姿,在众人心间掀起巨浪。她沐浴在蓬莱岛的金雾之中,却比金雾更加闪亮,她穿梭于防丘山的白云中间,却比白云更加皎洁,她犹如漫天飘雪中的银色月光,孤单而璀璨。
“梅儿。”一见那道红色身影,灰猴子大吼一声,从飞舟一跃而下。
“轰!”
他落于蓬莱岛上,整个岛屿地动山摇,犹如地龙于岩层之间怒吼穿梭,又似猛虎于丛林之中咆哮奔走,没站稳的妖魔们纷纷跌倒。
飞舟上的宋仁透瞠目结舌,喃喃道:“他不是方丈山的雷神吗,怎么会跟妖魔是一伙的。”
歌舒艺叹了口气,缓缓闭起双眼。李袁在身旁偷偷望着他。从李袁懂事起,每次歌舒艺闭起眼睛,不再露出顽皮神情,李袁都会这般偷偷望着他细长迷人的眼角眉梢。在李袁心中,他闭眼深沉的样子,好似矗立在天山之上的雪莲,冰清玉粹,却不知晓,这美会令人动心。
歌舒艺沉吟片刻,露出坚毅的眼神,带着李袁和罡风一起从飞舟一跃而下,轻飘飘落到灰猴子身旁。
“雷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们又是谁?”被唤作梅儿的俏妇人问道。
“太乙观歌舒艺拜见大嫂。”歌舒艺带着李袁罡风二人对韩梅梅拱手道:“我是大哥前几日刚结拜的兄弟,他们二人是我的师弟师妹。”
“是啊,他们都是自家兄弟。”灰猴子爽朗笑道:“梅儿,前几日你不告而别,我思来想去,终究放心不下,还是到这蓬莱岛来看看你,比较放心。”
韩梅梅沉吟片刻,冷脸道:“现在看到了,可以走了。”
“梅儿,你们是不是跟天上的那些人有些误会,怎么会搞到这么大的阵仗?”灰猴子问道:“没事,有我呢,让我来调解一下。”
“雷哥,你我夫妻几百年,彼此之间能有什么秘密。自从大圣被压于五行山,我和你结为夫妻,作为妖族向天庭投诚的人质,被天庭招安,你我成为方丈山的雷神雨婆,为天庭卖命,但几百年来,我和在场的这些同族一样,从未放弃过把大圣解救出来的梦想。”韩梅梅轻声道:“此生就算我负你,如果有来生,我再做你的妻子。”
“喂,你婆娘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你还不让开。”一头两丈余高的狼妖,举着根狼牙棒呼哧呼哧走到灰猴子身旁,喘着粗气道:“想哭啊,回家去哭,你这死猴啊~~~”话音未落,就被灰猴子一巴掌扇到天边,顺带撞飞了几个天兵。
“大圣,大圣,你们口口声声要救他,可你们之中,又有谁知道他心中是如何想的,他又是为了谁,才放弃声名,尊严和自由,被压于那五行山下?”灰猴子说完,回头对着天上的天兵天将喊道:“我乃太上老君座下记名弟子,方丈山山主李雷,有事与诸位神将天兵商量,不知此间是谁拿主意。”
此次天庭大军名义上是天河水军和南斗六星君联合出师,只是天蓬元帅乃是天庭几百年来最有名气的战神,隐隐已和二郎真君和哪咤三太子可以分庭抗礼,不是往日七妖圣档次的妖魔已然不用他亲自出马,故而派了左右天蓬两位副将过来督师。
南斗六星君中的司命,司禄,延寿,益算和度厄星君乃是天庭文官,不善征战,也不喜征战,故而主管后勤。主管七杀星的上生星君,封神一役时曾擒过二郎真君杨戬。虽说杨戬是故意被擒,但这上生星君的战力也可见一斑,他也是此次天庭联军的统帅。
只是那上生星君封神之战时,曾被杨戬用额上神眼伤了右耳,现如今只剩左耳听得见,平日下属与他说话,一般都是站在他的左边。此刻他端坐于独角乌烟兽之上,望着灰猴子一张一合的嘴巴,拉过身旁的右天蓬将军,指着灰猴子道:“那猢狲方才说的是什么君,又自称是什么山,名字又有什么雷,为何我从来未曾听过这头猢狲的名号?”
右天蓬早年伤过右耳,回了句:“我先问一下?”转头问左天蓬道:“那猴子刚才说他是谁的弟弟,还有什么方,姓什么李?”
左天蓬方才坐在飞马上打盹,这是他的老习惯了,由于他在天河水军的位置排行老三,不管是天庭开会,或是对妖作战,基本上都没机会发言和拿主意,所以跟东海龙宫的鲤鱼精学会了睁着眼睛打盹的法术,用来消磨漫长而无聊的工作时间。
据天庭八卦天团七仙女的可靠情报,很多需要参加法会的神官都跟鲤鱼精学过这个法术。后来天庭为了解决神官们开会爱打盹的问题,还组织了一支巡逻别动队,由土行孙带队,专门在开会时“噗”一声从云砖下钻到神官们面前,无声快速地摆动双手,测试神官们是否会眨眼,不眨眼的就是在睡觉。被抓到开会睡觉的要写青词检查,削减当月的仙果供应,严重的还会降级。
二郎真君杨戬是天界第一战神,但凡下届有个妖魔风吹草动,战前讨论会必定会召他参加。封神之战时杨土二人似乎为了追邓婵玉交恶过,现如今土行孙成了别动队长,但凡杨戬一参会,他就“噗”一声在他面前乱摆手,然后以杨戬额上神眼一直紧闭为由扣分记过,搞得杨戬郁闷不已,有次在太上老君主持的炼丹讨论会上差点没互殴。
这件事情的性质很恶劣。太上老君是三清之首,在天庭属于一言九鼎的人物,平日里虽说和蔼可亲,慈眉善目,但在他的炼丹讨论会上打架,这就过分了。
后来还是天帝亲自主持的公道,天帝当众批评了杨戬,表扬土行孙不畏强权敢于执法的行为。事后留下杨戬进行安抚,话是这么说的:“你是我亲外甥,是自己人,更要配合我的工作,不批评你我能批评谁,不管这次你占不占理,待会去给老君道个歉,让人知道你知错能改以大局为重的态度。土行孙就是个二愣子,跟你能比吗。行啦,别哭丧个脸,待会把后院那筐蟠桃带回去,新摘的,好吃得很。”
杨戬一时没忍住,回了一句“也不是只有我想睡觉,主要是那会,他太无聊,听着听着大家就犯困。”
天帝一听,这哪成,法会无聊没关系,法旨没传达到位可容易出问题,马上召集众仙,以“如何加强会场活跃气氛”为主题又开了九九八十一次的专题法会……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就是眨眼皮吗。经常开会的太白金星设计了一种神靴,称作“五雷绵针靴”,这种神靴只要探测到自己所在位置的云砖下有人,就会产生经过改良的五雷,电醒正在打盹的神官们。
赤脚大仙在紫霞洞退了二线,属于福利高任务轻的神官,没有具体的工作要做,专门代表紫霞洞参加天庭组织的各种高级会议和疗养培训,养成开会秒盹的习惯,被别动队抓了好几次,写了几次青词检查,他未成仙时就没读过什么书,每次写青词都苦不堪言,无奈下跟太白金星买了一双神靴,至此之后再也没被抓过,逢人就说“神靴好神靴妙,电击按摩呱呱叫”。
后来,听说会议巡逻别动队长土行孙自己也买了一双,是啊,谁还没个开会打盹的时候呢,只能怪这会太无聊,而且又不能不开。
好,言归正传,咱把镜头转回左天蓬这边。
“法柯油(以南瞻部洲法柯仙岛油菜花压榨而成的食用油,常食之,可发泄情绪舒展身心,不是脏话。),刚才那猴子说的是啥,为何这次带兵的是两个聋子,我刚才在打盹,在偷懒,在睡觉,不能让他们发现,不然他们上报元帅,我这个月的仙果和俸禄就没了,而且还要写青词检讨,为什么天庭现在这么流行写检讨,没有俸禄,怎么约七仙女吃饭啊,不,不,不~~~”左天蓬的内心虽在握拳狂吼,样子却如一位断崖独坐,凝望蓝色海面心如平镜,遗世独立的美男子,露出胸有成竹的神情道:“大哥,我肚子痛痛,想拉稀,等我拉完后,再告诉你。”
“噗”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仁透此刻正在飞舟上手足无措,左天蓬“噗”一声出现在他身旁,差点没把他再次吓出心脏病。他一哆嗦下意识就想往下跳,被左天蓬拉住,皱着眉头问道:“老宋,是我,你站得近,下面那猴子方才说自己是什么来历?”
“他自称是老君的记名弟子,方丈山山主雷神,叫做李雷。”宋仁透和左天蓬平日关系不错,隔三差五喝顿酒,发现是他,情绪稳定很多。
“好。”左天蓬拍拍他肩膀道:“打完这场仗,到我洞府喝一顿。”
“噗”一声,又飞回右天蓬和上生星君身旁,向他们禀报灰猴子的来历。
“哦,我记起来了。”右天蓬对上生星君道:“这猴子是方丈山银龙牧场的上牧监,专门为天帝饲养食用银龙和培栽人参果的。老君弟子这层关系倒是没听说过。”
“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有些印象。”上生星君点头道:“这猴子平日里挺会做人,逢年过节各个洞府都会送些龙肉,怎么跟这些妖怪扯上关系了。走,会他一会,如果劝得动,也算给老君一个面子。”
三人骑着坐骑来到阵前,上生星君拍拍左天蓬肩膀,点点头。左天蓬大声喊道:“阁下既是我天庭方丈山的山主雷神,当为我天庭分忧,还不速速擒下你身后那红衣女妖。”
灰猴子拱手鞠躬道:“禀报上仙,这红衣妇人是我婆娘,现为方丈山雨婆,也是老君的记名弟子,妇人不懂是非,误入歧途,不知上仙可否网开一面,让我们自行离去。”
“你这话说得轻巧。”左天蓬面目狰狞,咬牙道:“凭你一句误入歧途,就想开脱她的罪责,你可知围剿他们这段时间,她伤了我多少兄弟。我不曾听说方丈山有什么大人物,不要总是把老君抬出来,老君收的记名弟子多了。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老君亲临,凭你婆娘这几日的所作所为,我也要押她上斩妖台。”
灰猴子沉默半刻有余,望着韩梅梅,露出一丝苦笑,回头单膝跪地,对着左天蓬鞠躬拱手道:“妇人家不懂事,还望上仙海涵,小人记得这几百年来,一直尊崇各位上仙,不曾失了礼数,还望各位上仙念着往日情谊,给我婆娘一条生路。”
“没出息的家伙!”
“孬种!”
“废物!”
“妖族的耻辱……”此起彼伏的叫骂声在灰猴子身后汹涌而来。
灰猴子充耳不闻,倒是韩梅梅红了眼眶,喃喃道:“你这又是何必。”
左天蓬对灰猴子招招手,笑道:“我记起来了,你是方丈山银龙牧场的上牧监,每年秋收季节会给我送银龙肉,你过来,巴结好了,我就给你婆娘一条生路。”
灰猴子大喜过望,跑到左天蓬面前,刚要弯腰感谢,冷不丁左天蓬抬手给了他一巴掌,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这跟我讨价还价。”刚要打第二巴掌,被冲过来的宋仁透抓住胳膊。
宋仁透对着灰猴子道:“兄弟,形势比人强,你忍忍算了。”刚说完,就被左天蓬甩开了手。
右天蓬对上生星君妖耳道:“打人不打脸,老左过了吧。”
“就是要压垮他们的心气。”上生星君眯着眼睛道。
灰猴子叹了口气,摸摸自己被扇红的脸颊,突然莞尔一笑。缓缓走回韩梅梅身旁,轻声道:“我生于黑山白水间,从出生那日起,我那位高权重的父亲就不断派出杀手杀我,为的是除去我这个令人头疼的私生子。令人庆幸的是,我的血脉赋予我强大的战斗力。在杀手的追杀中,我的生活只剩杀戮和寒冬。我的母亲病逝之前让我熬下去。她对我说,我的生命一定会迎来春天。
她去世后,我寻找了半生的春天,每次都失望而归。那年,我被杀手重伤,躲到花果山下,醒来后第一眼望见你。我还记得你的微笑,你把洗好的雪梨放进我手中,我知道,我的春天到了。
见到你那一刻,我暗暗发誓,要用一生去守护你。梅儿,这些话五百年来我从不曾与你说过,因为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个人,虽然你嫁给了我,但他,才是你心中的盖世英雄。
你的那位盖世英雄曾对我说,他很羡慕我,因为我不用肩负妖族的责任,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他让我发誓,一定要让你过上无忧的生活。那天,他把你托付给我,回头就被压于五行山下。这几百年来,我一直委屈求全,忍辱偷生,不仅是为了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也是为了当年对他的承诺。不过今天,我才发现,委曲求全忍辱偷生要来的安宁,不过是笑话一场。到了今日,我才明白,跪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忘了我们本应该站着。”
随着灰猴子的声音越来越大,歌舒艺袖间那根金色小棒一直在抖动,似乎蠢蠢欲动。
韩梅梅道:“你这五百年来对我的好,我又如何能不知道。只是我忘不了五百年前,在花果山那肆意放纵无忧无虑的生活。这五百年来,我俩虽被封作雷神雨婆,但无时无刻不在天庭的监视之下,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这般活着,还不如殊死一搏。”
灰猴子脸色露出微笑,道:“五百年了,你的性子还真的是从没变过。”回头对歌舒艺道:“贤弟,可否借你法宝一用?”
歌舒艺拱手道:“物归原主,乐意之至。”
“棒来!”随着灰猴子一声大吼,歌舒艺袖间的金色小棒嗖一声飞到他的手中。
这金色小棒被灰猴子握在手中,见风即长,变成一根丈二长短,碗口粗细,有星斗铺陈,龙纹凤篆的铁棒。
他将铁棒插在地上那一瞬间,地动山摇,天上乌云密布,似有疾风骤雨。
左天蓬望着刻在那铁棒上的五个字,脸色铁青,缓缓后退,喃喃道:“如意金箍棒,这不可能,你到底是谁。”
灰猴子昂首吼道:“长长长。”
在灰猴子的吼声中,铁棒越变越大,终于长成一根顶天立地的巍峨金柱,撞碎了蓬莱岛上空的金雾。
“如意金箍棒,是齐天大圣。”
“大圣回来啦。”
“大圣!大圣!大圣!”
在众妖热泪盈眶泣不成声的欢呼中,灰猴子跃上如意金箍棒,望着下方那些心惊胆战蝼蚁一般的天兵天将,叹了口气道:“战吧。”
那一日,风云变色,天地大动。
那一日,斗转星移,日月轮换。
那一日,山崩地裂,金棒破天!
6
太乙山,这几日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细密交错的雨滴在石阶青苔间泛起淡淡水雾,映入眼睑的是晶莹剔透的春情,烟雨中的太乙观,朦胧沉静如怀春少女。
歌舒艺坐在观内的竹亭下饮茶,罡风坐在他身旁打瞌睡,李袁将一盏泡好的清茶放到歌舒艺面前,终于没忍住,轻声问道:“师兄,方丈山的雷神大哥,真是齐天大圣吗?”
歌舒艺笑了笑,想起自己五行山下的那位故人,饮了口清茶,轻声道:“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一个响天彻地的名字背后,需要无数人的前仆后继,如果这么想,他就是名副其实的齐天大圣!”
李袁听后,默然许久……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