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拾忆一

序:还是2014年的时候,曾经得到一本作为知青战友聚会礼物的小书,题目叫《深情回眸》。虽然这只是一本很随意的回忆集萃,是我的老乡、舟山女知青张文英老师,找战友们收集主编,又找朋友自行印刷的一本小册子,大概只印刷了一百册。但是今天翻出来细细阅读,发现小册子里有几位战友的文章幽默诙谐、真实感人,令人不胜唏嘘,又引人思考。不由我冒出一个念头,把这些珍贵的回忆碎片集中起来,修改编辑一下,发表到《兵团战友》这个平台,以飨更多的知青读者。这使我突然之间有一种欣喜,就像在沙滩突然发现一枚独特新颖、色彩斑斓的贝壳,捡拾在掌心,要把这枚独特的贝壳展示给更多的知青朋友们一起欣赏。

战友林则群是呼市知青。是老三届的知青,大概是在一九六九年,最早到达内蒙兵团二师十七团八连的。他在《初到八连》这篇文章里写道:

当时的八连还叫八队,是第八劳改队,除了管教干部和拖拉机班的师傅以外,大部分都是刑满释放人员和他们的子女。

他们大都是福建、广东、和浙江东南沿海的户籍,当时蒋介石还在搞反攻大陆,政府不信任这些劳改释放人员,不许他们回到原籍,只能留在劳改农场就业。

我们知青的到来,使他们被赶出原住的宿舍,让给我们知青住宿,而他们则被赶到刚搭起的帐篷里去住宿。

他们劳动的工具铲子、锄头、镰刀、三股叉等都是锋利光滑,非常好使的工具,挂在帐篷外面,一夜功夫,都被知青们顺手牵羊,不翼而飞。

倒是挂在队部的各种手铐,有电镀带齿的、有上锁插棍的,看着都瘆人,没有人偷。

这些劳改释放人员的来往信件,都要被队部的管理人员打开审查,他们好像仍旧是没有自由、没有人权的劳改犯。

有两个释放人员的子女,被审查的信件里发现有不满的情绪,于是被戴上手铐,交给我们知青监督劳动。于是他们在知青的手里就成了丧家之犬,每天一边劳动一边挨打。

结果,这两个后生不堪忍受,在一个晚上突然逃跑失踪。

我们只好四处搜寻追捕,当天夜里风大云黑,不远处的地方又突然升起一连串的信号弹,吓得我们这些初出茅庐的知青胆战心惊,只好打道回府。

第二天,这两个后生无处可逃,在大田的垄沟里蜷缩了一夜,又冻又饿,只好回来,少不了又被几个知青一顿臭揍,来发泄昨晚为寻找他们的恐惧和劳累。

当时,就业人员和我们知青是同一个食堂就餐,但伙食有所不同,他们每天吃的是我们头天没吃完的剩饭剩菜,和粗粮。

后来,这些劳改释放人员,因为兵团不接受他们,都被转移到别的地方。

当时的连队里,有几个北京电报大楼里的职工,其中有一个叫丁宝贵的职工是个回民。

那天我们一起去食堂打饭,菜里有肉,而且是猪肉,我一看有肉,打了菜兴冲冲地端着饭碗要走。

却看见丁宝贵紧锁着眉头在和食堂人员说他是回民,不能吃猪肉,一边把盛着菜的碗递进去。

炊事员接过菜碗,不耐烦地把碗里的猪肉胡乱拨拉出去,又原封递给了丁宝贵。

只见丁宝贵端着菜碗,眼里有泪,木讷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林则群又写到:

我的人生七年半时间奉献在这片戈壁滩上,能参加兵团是我的荣幸!

和我住同一个大院,有个女生,也很想来兵团。但她父亲是解放前的牧主,其实她父亲很早就参加革命,还是处级干部,只因当时正在审查,于是这个女生政审不合格,只好下乡插队。

所以,我很珍惜这个机会,我爱八连。

后来陆续又来了北京、天津、和舟山的战友,全连有五百多号人,有八千多亩土地,是个阵容很大的连队。

连队分工明确,有喂猪喂鸡的、放牛放羊的、有木匠、瓦匠、放水的、看泵的、剃头的、有种瓜的、掏厕所的、连部有文书、缝纫员、通讯员、军医、电工、、、、、、如今,他们还会一一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想你们。

七、八年的青春,男男女女在一起,碰撞出爱情,我们八连的知青,至少有二十几对男女结成夫妻,包括我自己。

战友们爱给别人起外号,什么蝈蝈、蛐蛐、黑驴、迷糊、汉奸、郭犯、二没牙、大沙糕、板人、美丽、、、、、、我都记着他们的风采。

想当年,我们黄皮一穿,谁敢惹!当我们的拖拉机挂着北京军区的牌子,晃晃悠悠地在前旗和包头的大马路上驶过,哪个交警敢说三道四?还不是赶紧转身装作看不见。

再说说我们的《兰虎战役》,那些打我们战友的凶手,再从咱门前过,哪个腿肚子不发抖?

下面是战友林则群写的又一篇文章《不该发生的事》,也就是他说的《兰虎战役》,他写道:

八月份的一天,刚收完小麦,机务班的两个战友在八号地机耕。下午二点多时,他们渴的不行,就近到黄河坝上的排水站去喝水。当时在管理排水站的是两个舟山籍战友。

机务班两个战友推开排水站的门,一下子惊呆了,只见两个舟山战友躺在床上,只穿一条裤衩,浑身是伤,伤口乱七八糟地涂满红药水,血丝糊拉的,分不清是血水还是药水,有气无力地奄奄一息,看见战友进来,两个人都呜呜地哭起来。

原来昨天晚上,他俩吃完晚饭,就去附近老乡的村落——兰虎大队的瓜地里,想买几个瓜吃。

看瓜的老汉挺和气,老汉说既然来了,就给你们挑二个快熟的瓜吃吧,也不要你们的钱了,等过几天瓜都熟了,你们再来买。

就这样,两个舟山知青手里拿着两个瓜,谢过老汉,沿着黄河大坝往回走。

谁知,迎面碰上一个插队在兰虎大队的天津知青,刚被推荐上大学,从公社办好手续回来。看到兵团知青手里拿着两个瓜,飞快地跑回村里向大队长汇报兵团知青偷瓜。

大队长马上打开办公室里的大喇叭呼叫:社员同志们立即集合,有人偷瓜,往黄河大坝跑了,快把他们抓回来!

于是乎,全村的青壮年男人齐齐出动,把两个还不知是咋回事的舟山知青抓住,押回兰虎,一路上拳打脚踢扇耳光,也不听他们的解释。两个人只好抱紧脑袋闭着眼睛,任由他们打骂。

他们眼睛闭着,但是耳朵没聋,听到有老乡在喊:树根,给我往死里打!

于是,他们记住了这个打人凶手的名字,叫树根。

后来,看瓜老汉被叫来指认,老汉一看是这两个后生,赶紧和队长说:你们闹球错啦,这俩瓜是我送给他们的。

打人的一听闹球错啦,一个个都赶紧溜走。

当大队长知道这俩后生是八连的人,其实挺后悔,因为八连要搞好军民关系,平时经常帮助兰虎大队,因为八连有拖拉机,什么耕地啦、耙地啦、压场啦、、、、、、现在不但冤枉人家偷瓜,还把人家打成这样,怎么收场呢?

大队长赶紧叫来村里的赤脚医生,凡是被打破打肿的地方,都涂上红药水。还派了几个社员,把伤员送回排水站。

当时,这俩个血丝糊拉的伤员已经不能走路,开始是几个社员轮流架着他们走,后来社员们越想越害怕,怕排水站已经有人等着他们,怕兵团人追上来找他们算账,怕这两个伤员死在路上,他们有口难辩、、、、、、索性把两个伤员扔在坝上,自己撒丫子跑了。

黄河坝外是一片荒草萋萋的野滩,是狐狸野狗出没的地方,可怜我们的两个战友,撑着两只手整整爬了一夜,才爬回排水站。

机务班的两个战友听完舟山战友的哭诉,义愤填膺,恨得咬牙,这样欺负我们!俩人决定留下一个照顾他们,另一个立即驾驶拖拉机回去报信。

此时已是下午三点多钟,大部分战友出工在外,不在连里,即便这样,当拖拉机挂上两个车斗,沿途在大田里的战友知道我们的战友无辜被老乡殴打致伤,都怒火中烧,纷纷跳上车斗,没走多远,车斗上就坐满了复仇的战士,当然我也在其中。

两辆马车赶过来,立即也坐满了勇士们,马鞭子一甩紧随其后。

还有一个战士,没赶上车,索性抓了一匹光屁股没马鞍子的马,飞身跃上马背,腰里皮带上缠了一根铁链锁,这是我看到的唯一带家伙的战友。

当连部领导得知战士们已经怒不可遏地采取行动,擅自出发去兰虎大队时,已经来不及阻止。只好赶紧派通信员潘伟健,骑着战马去保护兰虎大队领导的家,他们平时和连队的领导都有联络有来往。

同时,也赶紧派人去团部报信,一场激烈的殴斗风暴在所难免。

兵团战士们赶到兰虎,首先包围了场院,除了老人、小孩和妇女,见到青壮年就打。

战士们走的匆忙,没带家伙,就利用场院的木锨、三股叉之类的工具,一个个凶神恶煞、怒目圆睁,即便你磕头作揖,跪下求饶,也绝不手软,木锨抡起来照直劈下去,木锨杆打断了,人还跪着,亏得是木锨,否则那人早完了。

问到谁是树根时,磕头的人说村里没有叫树根的。当然不信,押着几个人到村里,不告诉就抄家,后来树根自己出来了。战士们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顿乱拳,让他尝够了挨打的滋味。

被打完了的树根,擦着鼻血说村里还有一个叫树根的。

后来又找那个乱报信的天津知青,说早有人告诉他快跑,让他躲过了惩罚,否则他得瘸着一条腿去上大学。

战士们又找到大队书记的家里,通讯员潘伟健站在那里,好言相劝,严肃又哥儿们,威武又谨慎地劝说大家到此为止吧,大家这才冷静下来,歇手回连队,好在没有发生死人事件,总算万幸。

不久,团里领导开着汽车,拉上黑柳子公社的领导,在八连 “ 三间房 ” 举行四方会谈——兰虎大队、公社领导、八连领导、和团部领导。各自写下保证书,签字画押,保证双方以后都不再发生打人事件。

后记:我在八连只待了不到二年就调离了,这个打人事件我一点都不知道,看了这篇文章,我有疑问,并且有点想不通,为什么朴实憨厚的老乡会因为二个小小的瓜果,大打出手?是因为穷困,还是因为没有文化,还是因为阶级斗争和文革歪曲了他们的暴虐性格?而知青战友们为什么就像炸药桶一样,一点就着,一哄而上,也是那么暴虐?打人事件岂止这一起,还有殴打劳教释放人员的子女,他们本不是罪犯,不应该受到这样不公的待遇。可是,为什么欺负弱者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呢?真像作者林则群给自己文章起的题目一样,这是不该发生的事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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