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47期“叶”专题活动。
闽江的秋,总是比别的地方来得晚一些,微凉的风中,夹着些许慵懒与缠绵。
我曾在晨雾里见过满阶落叶,潮湿的空气里浮动着草木的清苦,踩上去时,脚下发出绵密的“沙沙” 声,仿佛无数细碎的叹息在共鸣。
环卫工挥动扫帚的动作很轻,倒像是怕惊扰了这满地的诗意。他细心把落叶归拢成小山,当阳光漫过来时,那些蜷曲的叶边忽然泛起柔光,让人不由想起老相册里泛黄的信笺,字里行间都是道不尽的温柔。
信步走在江滨公园的步道上,看见一片黄栌叶打着旋儿坠入水面时,恍惚间竟以为是谁不慎遗落的信笺,正被流水缓缓送往远方。
暑气还未褪尽,枫树的树冠上,有几缕酡红已然悄悄地绽现,这一不小心,便泄露了秋的行踪。最奇妙的便是与银杏叶的偶遇,它随风飘舞,像是一只金黄的蝴蝶,恰好落在肩膀上,拿在手上,望着它如淡金纹路的叶脉,好似一阙无声的诗,忍不住将它拾回去夹在书中成为书签。
闽江的江畔,最多的便是榕树了,这些具有顽强生命力的树种,庞大如伞的树冠、奇特的气生根,使它们在这片沿海贫瘠的土地上随遇而安,生生不息。阵风掠过时,一片片黄叶便扑簌簌落下,那是它们吐故纳新的姿态。
与一位当地的老者闲谈,谈起过往,他的眼神里流淌着岁月的光,仿佛这片土地的每一片落叶都与他的记忆相连,他用指尖轻抚树皮上斑驳的苔藓,那苔藓的纹理看上去去仿佛时间的刻痕。
他说这些榕树基本都是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栽下的,这些榕树,见证过苍霞棚屋区的炊烟,也看过新楼群如何在江雾中拔地而起。他的声音低沉而悠远,像是在讲述一段跨越时光的传奇。
至于公园中部的那片水杉林,每到深秋时节,便总是像在上演一场盛大的告别。它们笔直的树干如笔,羽状的叶似墨,霜降过后便集体换上赭红色的帽服。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地面,便仿佛像织就一张晃动的大网,偶有叶片挣脱枝头,以轻盈的旋转完成生命最后的舞蹈。林下的长椅上,常坐着写生的孩子,他们专注地用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与落叶坠地的微响交织成诗。
闽江的水在秋日里格外澄澈,倒映着两岸层叠的色彩,仿佛整条江都在翻阅一本多彩的诗集。远处传来江鸥的低鸣,与落叶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那是大自然的低语。江心的中洲岛高耸的塔楼、弧形拱门、繁复的玻璃窗和童话般的鹅黄色调,在雾中若隐若现,水边的芦苇与蒲草共舞,恍惚间竟分不清是江水在流淌,还是时光在叶尖缓缓凝固。
夜深时漫步江畔,月光漫过解放大桥的桥洞,在水面铺就一条银带,岸边的芦苇沙沙作响,与落叶的轻吟和鸣,仿佛天地间正在上演一场无声的交响。有几片叶儿飘落,它们轻轻覆在先前的落叶上,像一行行叠印的诗句。
那一刹,我明白了,闽江江畔的秋从不是凋零的叹息,而是自然以叶为笔、以江为墨写就的动人诗篇,每一片叶子都在写自己的诗,每一片落叶都是跳动的音符,每一缕秋风都在低声吟诵。
所谓的叶落成诗,原来就是时光在季节的稿纸上,写下的关于告别与重逢的注脚。那些落下的,消失的,化成泥土的,终将在某个春天,以另一种姿态,重新站上枝头,继续书写未完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