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的6月份，我觉得是上半年最艰难的一个月。
没想到，7月份，更加艰难。
拿完公司扣到年后数月才发的年终奖之后的某一天晚上，前同事阿红突然微信我：想不想跳槽？如此直白单刀直入，我拿着手机懵了半天。
辞职这件事，这两年里和同事在中午去食堂的路上讨论过好多次，我们抱怨最近又被增加了哪些额外的工作，抱怨工资的数额多么不尽如人意，抱怨自己的领导又怎样热脸冷心肠地让自己忍气吞声，抱怨这份工作让我们看起来老了几岁、怎样侵占了我们的私人生活……几乎每次义愤填膺之后，我们都会用“不干了，受不了了”来总结陈词，好像这一句带点热血的年少意气才能佐证自己是“不愿为五斗米折腰”的有志青年，有“自有留爷处”的底气，也有“我想去看看”的情怀。但终究，辞职的人还是少，我们每天也就在中午打打嘴炮，过过甩手不干的脑补瘾，而后继续忍受老板的压榨。
不是没有辞职过，这份工作之前，裸辞。那时是在一个刚起步的文化创意公司，是一个几个人组成的小团队，关系单纯，但过分注重设计轻视文案，我觉得那不是我待的地方，10个月之后提出辞职。那时我刚毕业半年之余，虽然我在电话里一遍遍安慰我妈：“怎么可能找不着工作呢，你放心好了。”但上家辞掉下家还没着落，对于一个什么也没有的空巢青年来说是一件心里多么没底的事情。我在安慰我妈，也在安慰自己。其实我们都清楚，工作怎么会找不到，不过就是“好坏”之分而已。没有电视剧里渲染得那么走投无路，但惶恐不安是真实的、立体的。
但这次不一样，我还没完全将自己从舒适区里拔出来去物色工作机会，就有一个找上门的工作机会，不用再去一遍遍浏览招聘信息，不用到处投简历、心切地等待回复，不用穿梭在各种面试里被比较被挑拣。我确实想过要辞职，而阿红抛过来的这根橄榄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我想尝试的方向。
没挣扎多久，我就做出了辞职的决定。都说辞职交接工作的那个月最轻松，而那个6月，工作无比繁重，还需要兼顾新单位一些工作的准备，同时不停跑医院做检查，而我和同事们之间又出现了友情危机。原来打打闹闹大学同学一样的职场闺蜜突然对我冷眼相看，感觉真是糟透了。我尝试和她们沟通，但无果。那个时候，我说，想逃。或许那时觉得自己还有地方可逃，等到了新单位，就可以告别这一段不开心不甘心的职场友谊。但接踵而至的7月份真是分分钟打脸。
忙。累。烦。
焦躁。郁闷。无力。
我预估过新工作会比之前要累很多，我预估过要让我接手的新客户有多难搞，我预估过换工作给我的生活会带来怎样的不便，但是现实兜头而下的冷水让我之前的心理建设几乎垮台。
新客户就算不拉着我去她工作室改稿，也会在我的休息日连续打5个小时的电话逐字交代，看稿顺序毫无章法，修改意见反反复复。原本我们觉得挺好的稿子给她改得面目全非，她还会5分钟打一个电话过来询问你的意见，而给她的任何意见，她都不喜欢。不管你在干什么，只要她有所求，她就一定要找到你。所有的工作都被打断。
公司按照每个人负责的公众号分配了小组，有小组长监督管理，我负责的另外一个公众号归小组长管。自我接手以来，这个号就一直在掉粉，小组长对我的不满是清晰可见的。一方面，我确实被那个难缠的新客户消耗了过多的精力，另一方面，对于这个新号，没有人带，没有资源，也没有时间去跑，确实做得不够好。
每天早上我打起精神去上班，告诉自己要好好面对这份工作不要被吓跑不要被打倒，每天晚上我在回家的路上都心情沮丧，回想这一天的忙碌、疲惫、否定与鸡毛蒜皮，担心手机下一秒又会震动，有新的工作提示。这不仅是一份忙碌的工作，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适合——说得更直白一点，是否能够胜任。
我受不了没有下班的界限，24小时待命一有工作最好立马就能在电脑前处理；我受不了不同的人负责不同的项目，一窝蜂拥在一起来催你，你明明焦头烂额但每个人都嫌你慢嫌你不够用心；我受不了别人怀疑的眼神和否定的语气……
照我的性子来说，这个工作当然没什么好干的了。但是不能逃啊，如果现在逃跑，那前单位冷眼旁观的小伙伴、找我谈话的领导不是会嘲笑？如果现在逃跑，毕业三年尚未买房的我，一直挂靠着的集体户口难道要迁回原籍吗？如果现在逃跑，不正是证明了那个看我不爽的小组长对我能力的质疑是对的吗？
不能逃。咬着牙也要坚持。
试用期过半，我却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心里没底。我开始给自己灌鸡汤；很多人刚开始也都不会，慢慢积累成长的；哪里有那么多唐晶一样的好闺蜜，人事关系也是要自己摸索的；不舒服说明你跳出了舒适区，适应了就好了……
我也开始反思自己：之前也许是过得太安逸，活在里自己的世界里；想想其实对我翻脸的同事，大多数人都和她们一样，是我自己太单纯，何况形成这样的结局确实是我处理得不好；想想自己好像一直是被赶鸭子上架，根本没有做好掌控自己命运的准备，现在才发现，一切所谓的随缘都是不负责任的托辞；想想一直折腾我的难缠客户，虽说她有她磨人的问题，但也有她自己的长处，我之所以被折腾，是因为她还看不上我，认为我是一个可以被随意摆布的小喽啰；想到新同事做事雷厉风行、语速超快、态度坚决的模样，确实是我没有树立起强硬的个人风格，没有拥有“你把这件事交给我我能搞定”的能力。
特别烦的时候，会心想说：艹，大不了老子不干了。但是想想，这种所谓“不妥协”的少年气，还真不适应这个社会，或者说还不适应现阶段的我。要能和整个社会对抗需要的不仅是勇气，更需要资本。我自问还没能拥有成为一个自由职业者也能养活自己的本事，就算这份工作辞掉，下一个等待我的，依然是被指使的底层的乙方角色。
不是别人态度好就是把你当人，他们磨刀霍霍的时候，那些曾经的关怀甚至让你不好意思拒绝。这种曾经少年气看不起的虚伪举止，现在看来也真是本事。有时候耿着脖子说“我才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先问问自己“有没有本事”成为那样的人。“能”之后，才敢用“想”这个词。所以，在没能自己当甲方之前，至少，也要混成个说话能挺直腰杆的乙方。
所以，不能逃。
还要，迎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