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颂还是离开了。
是春末。
她终究没有穿上未未买给她的白纱裙和红色玛丽苏绑带鞋。
地上氤着的血渍猩红,陈颂的脸惨白,可她嘴角却噙着笑。
她太累了,她终于自由了。这个充满性和谎言的糟糕时代终于抛弃了她。
我是在前年四月见到她的,也是春末。
她很美,常常笑,眼角的笑意连着眉尾的皱纹,有些可爱。
我同她只是见了一面,便把彼此看了个大概,以至于后来堂而皇之的约她去乡间采风时并未觉得尴尬,甚至有一丝雀跃。彼时,我并未知道她是否觉得我与她投缘,未曾明白我们一同放肆她是否也会觉得心安,可我却敢,敢同她吐露心情,不似后来,小心翼翼。
她说她讨厌世俗安排给她的命运,她不愿成为众多庸庸碌碌大学生中的一个,毕业返乡相亲结婚,然后平平淡淡,柴米油盐。
她也笑说,如果她足够幸运找到那个等待她的良人,恐怕婚后出轨的人会是她,她太过有趣太过渴望自由也太过狂妄躁动。
那时的她,美好的过分,不羁荒唐,却也在情理之中。
整理旧物时,发现了一沓署了她名字的信件,我并不愿做窥他人隐私的恶人,可我仍旧翻开了那些薄薄的纸。
密密麻麻写满了陈颂娟秀的字
三月
我终究平庸,成为无数大学生就业热潮中的一个,因为我想买些化妆品和衣服,也想同密友浪迹天涯,我需要钱。
四月
仅仅一个月,我便有些厌倦了,虚情假意的寒暄,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冷漠,印象中的善良似乎不同这般,没有温度没有体谅。
五月
至亲的朋友有些异样,不再时不时玩笑人生,也不再频繁的讲电话,只是偶尔在社交软件中问候两句,我似乎无人问津。
六月
我终于想安定下来了,也认识了在我看来不错的人,同他说说话,也想同他谈谈以后,可他似乎并不感兴趣,或许我不再有趣了。
七月
朋友的话一语成谶,他只是觉得人生比较荒芜,想找点在他看来轻而易举却又有趣
的事来做,我也只是那个不小心被他选中的猎物。
八月
朋友结婚了,场面很热闹,他们围着我询问我何时安定何时嫁得良人,我有些局促,却毫无办法,只得假面应承,他们似乎对我的事很感兴趣,但转过头轻蔑的那抹笑我还是不小心看到了。
九月
我仍旧行尸走肉,我不再想看音乐节,不再想听摇滚,也不再喜欢街头酷酷的行为艺术,我足不出户,连吃饭都觉得索然无味,从前我并不是这样,我知道。
难得认识了一个异性,可从他讲第一句话时,我便明白了他的意图,他甚至毫不避讳,单刀直入,他说他有事业有车有房子,倘若我嫁了他便可不用奔波不用折腾。
可人生不就是难得折腾么?
或许,我终究太过明白太过耿直。
十月
糟糕,我忘记了我的梦想,我的梦,是什么来着,我突然想不起来,夜里都是泪,我可能真的太累了,也许过了这阵儿我便会好了吧。
十一月
同认识的年下弟弟聊天,他说他喜欢短发带着些皎邪的女孩,他说希望那个人足够有趣,可后来,他有了喜欢的人,长发碧眼,同心里的那个她唯一相像的大概就是她们都很美,很灿烂。
十二月没有写,一月也没有写,二月,也没有。
等我翻到另一页时,赫然写着两个字,触目惊心。
“遗书”
我是时候离开了,我本芳华,可却再无颜色,我似乎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太过娇柔做作,也太过冷眼旁观,始终不能同他们虚情假意。
世界给我的疼痛,我会一并带走,我只是想要寻找一种解脱,一种于世界来说太过极端的方式,可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比现在快乐一点。
太宰治想要穿他那件鼠灰色的和服,所以他捱过了春天,可我,似乎等不到夏天时分穿上那件白色的纱裙和那双我很喜欢的红色软底绑带鞋。
代替我活着吧,还有请快乐。
我已泣不成声,我总以为她很快乐,夜里也总会叫她去吃路边摊,每一次的她都同平日里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话越来越少,到后来甚至几乎次次沉默,她依旧笑,可那笑里藏着疼痛和不甘。
也是,我也该放她离开。
陈颂,你自由了,祝贺你。
而我呢,夜夜叹息夜夜离歌,终究会苟活下去。
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