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冲破牢笼的猪

      北山镇土家村一只猪跑了。全村的人纷纷扬扬赶来抓猪。经过一个多月的抓捕,小花猪追崇自由生活的梦想,终将逃不过被牢笼的禁锢思想所扼杀。

      土家村坐落在北山镇最北边的山腰下。村民们都以养猪为生,种类繁多,各投所好。大户人家能养起十来头猪,小户人家少的也有两三头。其中,当属花猪最为罕有。

      张大爷的家里头,供养着八头花母猪,另有一窝刚产下不久的小猪崽,花花白白,羡煞村民。

      张大爷养殖花猪已有三十多个年头。论经验、论见识,绝对称得上村里的养猪专家。而张大娘,则是这群花猪的主要监护人,喂食、清洗、打预防针,都是张大娘一手操劳。

      这天,张大爷闲来无事,又在村里头跟几位晚辈卖弄起猪的学问。那几位晚辈可真是听入迷了,一听就是半晌。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叫喊声:猪跑了,张大爷你家花猪跑了。这话是村里的王小二喊的。张大爷先是一愣,定了神才回应:什么?猪给跑了?张大爷拔腿就往王小二的方向赶去。王小二已经追的满头大汗了,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张大爷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脸色青白地问:猪往哪跑了?追啊!王小二指着北山方向,俩人没逗留片刻,便往北山追去。

      阳光耀眼的大地上,有两头猪,一前一后,一黑一白,正欢快的奔跑着。它们矫健的身手如飞燕一般掠过水沟,越过田野,最后遁入林子里,不知踪影。

      张大爷和王小二过了好一会儿才追到北山上,俩人瘫坐在树根上直喘粗气。张大爷略带心灰意冷的语气说道:不见了!真他娘的。走,咱回村里找人帮忙去。

      临近村头,就瞧见一帮人站在那里观望着,有的拿绳索,有的带棒头,有的拎尖叉;张大娘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抓着汗巾,眼神里充满无限慌张和害怕。

      张大爷一进村头,满脸怒气的朝着张大娘疾步走去,即使双腿已发瘫软,他也急着要先问个究竟。在离张大娘仅有几步之遥时,张大爷抡起强壮地右臂,五指绷紧——准备做一个势大力沉的审问开场白,右臂从张大爷身后崛地而起,以爆发力极强的启动速度呈抛弧线向前抡去,就在张大娘紧闭双眼、紧咬牙根准备承受这一记滔天大掌时,王小二突然从身后一跃而起,双手死死缠住张大爷的大臂,由于强而有力的右臂抡劲惯性太大,王小二整个身体连飞带甩撞倒在了张大娘身上,最后在众村民的劝阻下,张大娘才得以逃过这一劫。

      小花猪是在张大娘清洗猪圈子时逃跑的。

      当时,王小二从菜园里回来,手里带着镰刀,正好上门来找张大爷请教就猪该如何喂养才能快速长膘的问题,碰巧张大爷不在家。张大娘清洗猪圈时,把花猪都赶在圈外头让她好打扫,然后叮嘱王小二帮忙照看着,没想到刚打开圈门,小花猪就夺门而跑,王小二愣是没拦住。好在所幸的是,其它的花猪倒是一只也没跑。

      这让村民们好生奇怪,众人纷纷猜测:有的说,小花猪只是出去溜溜圈,晚些自己会回来的;有的说,怕是误以为王小二要宰了它才撒腿而跑的;有的说,该不会是被野公猪勾引去了。众人摸象,三智五猜,还是没落个定论,张大爷拍板而起,就今夜里,大家上山找寻,准可以把猪找回。村民们都信心满满,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毕竟,村里丢猪的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天色开始暗下来,张大爷吃过晚饭,率领一大班村民壮汉,开始上山实施抓捕。抓捕工具样样齐全,连看家的狼狗也带上山了。村民们一字排开,呈撒网式向前推进,人手都配有一把手电筒。

      搜捕计划展开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还是一点动静没有,大家越找越着急,张大爷一路紧问大家,得到的只是冷冷的回应:没找到!

      越往上走,气温越低,黑暗使大家感到异常森冷。三个小时过去了,这支搜捕队伍翻遍了整座山,最后还是不见小花猪。村民们个个精疲力尽,张大爷这会儿倒是没有显得像刚才那般焦急,他若有所思的召集大家过来,说了几句感谢的客套话,然后告知大家说:咱们先回家去,明日想好法子再找。

      第二天,村民们自发上张大爷家献谋划策。最后他们决定从另一座山头找起,说是预知到了准确的线索。张大爷看到村民们都如此热心相帮,内心感激万分,连声道谢。

      小花猪到底躲在哪里?没人知道。它为什么要逃走?也没人知道。

      王小二有一个大儿子叫做大头,他昨天刚好在北山的地里干农活,他向村民们亲述了一遍昨天看到的情况。他说小花猪昨天并不是独自逃跑的,帮它带头引路的是一头黑色的野猪,那是一头纯粹的野猪。这只野猪下山来过好几回,每次都在张大爷家猪圈外头潜伏着。张大爷现在终于摸清了始末缘由,他一手断定,这是一起蓄谋已久的诱骗劫狱案。

      张大爷和村民们为什么如此费尽心思的找寻小花猪呢?

      如此说来啊,这头小花猪是张大爷当年白手起家饲养第一批花猪的唯一后代,所以究其原因,主要就是在于对其花猪祖辈的感激之情上。多年来,小花猪待遇有别,独得张大爷夫妇俩恩宠。每次喂食,总是让它第一个先吃饱,吃剩下的再给其它花猪吃,这不,前阵子刚产下一窝小猪崽,张大爷夫妇俩必然是要精心照料了。

      这件意外事的发生,让张大爷想起了多年前一件于心难忘的事儿。

      原来,小花猪这次已经不是第一次逃跑了。早在七八年前,那时小花猪还是刚刚生下来不到一个月的小猪崽,它就与另外一只小花猪蓄意逃跑过一次。但不幸的是,那时的小花猪无论年龄还是体格都太过稚嫩了,根本就还没有掌握挣脱人类擒手的技能,对时机的把控能力和战术的布局能力也尚未成熟。所以,它逃跑了没多久,就被张大爷给擒了回去。而当时得以逃跑的,只有小花猪同母异父的哥哥。

      自那次逃跑被捕后,小花猪就再也没有尝试逃跑了。但是小花猪每天都抱着信念,它坚信,哥哥终有一天会来将它解救出去的。小花猪日日夜夜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让张大爷没有想到的是,那只三翻五次造访张大爷家猪圈并成功引诱走小花猪的野猪,就是当年跟着小花猪一起叛逃的另一只小花猪。

      小花猪从小渴望自由。它渴望在田野里奔跑,在河边戏水;渴望在蓝天白云下无拘无束的玩耍;渴望在披星戴月的夏夜里,躺在清凉的山坡地上栖息入睡。但这个美梦,对于现在的小花猪来说,早已变得遥不可及,只有它的哥哥才能追求这种生活。

      直到几天前,它的哥哥才终于找到了它。时隔多年未见,小花猪的哥哥已经从当初的纯种花猪变成了黑皮肤的野猪了,而且还长了一对尖利拔挺的獠牙,样貌凶煞悍人。

      那天夜里,小花猪在半梦半醒中,仿佛梦见了它的哥哥,哥哥终于找到了它,并且决心要带她离开这个牢笼之地,解救它摆脱生来就被宰的命运。小花猪睁开了双眼,突然,它看见黑暗中悬立着一对皎白的不知物迎面袭来,直到近旁,它才认出这是一对如利刃般的獠牙,而藏在利刃的獠牙下,是一头眼神如猛兽敌视般的公野猪。起先,她惊慌失色,惶恐万分,但是当它定下神来,它一眼就认出眼前这头面神凶煞的野猪就是它日夜期盼、苦苦等待出现的哥哥。那头野猪站在圈门外,一动不动,许久没有出声,眼里却不停地淌着泪水。它最后只说了一句话:我会带你离开的,我的好妹妹。

      那天夜里,野猪见过它的妹妹之后,它就一直等待着解救出妹妹的时机。它策划逃跑方案,在山地上、田园边、庄稼地里,开辟了多条逃跑通道,并且反复试验,这才让它们后来的逃跑计划得以成功。

      张大爷率领村民们在北山上追捕它们的那天夜里,它们俩其实已经躲在了另一座山头,正躺在铺满柔和月光的草地上,看着张大爷和村民们十万火急的寻找它们。

      第二天,野猪就带着妹妹小花猪启程去远方,去一个没有人类的地方。那是一座孤岛,一座非常古老的岛屿,岛上空无一人,只有猪的家人和朋友。

      岛屿上是一片安宁祥和,有丰富的资源,温暖的阳光;有清澈的河水,丰硕的果实;有冬暖夏凉的栖息地,壮美的星空。它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吃人类的剩菜残羹;它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谁能够阻挡它们自由的脚步。那里没有人类涉足,没有谁会打破它们安详的生活;那里是一个人类无法到达的地方;那里是一块绝无仅有的圣地,那个地方叫做“咕噜岛”。

      就这样,野猪和小花猪每天朝着咕噜岛前进,它们天黑就睡觉,天亮就出发。沿途的许多景色都让小花猪兴奋不已,它已经彻底爱上了这种生活。它一想到,这是哥哥给了它重返自由生活的机会,不禁感激涕零。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它们离咕噜岛越来越近,只差几天路程即可到达。

      张大爷和村民们还在紧锣密鼓满山遍地的搜寻小花猪。起初,张大爷组织的搜寻队伍有十来个人,而现在,随着搜寻的难度越来越大,路程越来越远,希望也越来越渺茫,张大爷索性就打发了其他的村民回村里头等着,只剩下王小二跟张大爷俩人还在奋力追捕。

      王小二也有妻儿老小需要照顾,生活并不容易,但他却决心要帮张大爷把小花猪找到。王小二一直以为小花猪逃跑的原因,是因为见到自己手里拿着镰刀误以为要杀它才逃走的,所以他心里过意不去。而张大爷早已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分析给王小二听,这事儿跟他毫无瓜葛,但王小二还是不肯跟村民们先回去。张大爷甚是无奈。后来,张大爷没有再劝说王小二回去了。不过,他给王小二开了一个好条件,只要帮忙找到小花猪,他就送一只小猪崽给王小二当做谢礼。王小二自然也是盛情难却啊。

      在这段逃亡的日子里,小花猪的体型发生了重大变化。

      从一开始的丰腴腻脂,到现在的健硕结实,它奔跑的速度已经可以跟上哥哥了,反应能力和天生灵敏的感官都在发生着变化,就连肤色也已经变得发黑。离咕噜岛的距离越近,小花猪的体型相貌就越发变得跟野猪相似。但是,小花猪的内心却莫名其妙滋生了一种强烈的抵触心理。

      它感到有一股极其可怕的威胁正在逼迫它立即停下脚步,破坏着它一直以来的坚定信念,它的命运遭受到了莫大的挑战,它的灵魂正在被一群怪力乱神考验着、折磨着。

      那天傍晚,夕阳泛红,夜色将至,小花猪和野猪爬上了最后一座山头。

      落日的余晖洒满山腰,整片山色呈现出一片温暖而美好的景象。而此时的张大爷和王小二,已经寻着线索来到了山脚下。

      张大爷和王小二追寻小花猪时日已久,看到小花猪近在眼前伸手可捕,脸上不觉多了几分悦色。而唯一让张大爷感到疑惑不解的,是眼前这两头当初还是小花猪的野猪,怎么就变成了野猪那般模样呢?他心中瞬时产生无限困惑,但是张大爷还是不可置疑的断定,眼前这两头野性十足的野猪,就是从他家叛逃而走的小花猪。随即,俩人往山顶处追赶。

      太阳的余晖已经消退,天色暗淡,只见山顶处傲立着两头威风凛凛的野猪,它们俯瞰着这片不属于猪界的大地,心中愤恨交加。

      此时的小花猪,无论从体型还是相貌上,已经跟当初判若两者了,只有它的哥哥和张大爷能认得出来。

      这座人类与猪界的临界大山,它的另一头是一片广阔蛮夷的大荒原,荒原的尽头隐隐约约浮现着一座孤岛。在四下贫瘠无垠的大荒原上空,到处充斥着光怪陆离的气息,缭绕迷神的黑气弥漫升空,形成一片巨大的魅影催人窒息,令人望而却步,望而生畏。

      “穿越过大荒原,即可抵达咕噜岛,即可抵达自由的国度。”小花猪的哥哥满腔义愤的说道。它扬起前蹄,一冲而下,叱咤喑呜地驰骋在充满肃杀之气的大荒原上,直奔咕噜岛奋进。

      临界山顶,月色苍凉,只见三个黑影,一晃一闪。张大爷和王小二仍然喘着粗气,肩上挑着一个沉滓的担子。悲凉的大荒原上传来一声声怆然涕下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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