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作为一代伟人,写儿女情长的作品很少,除了写于1921年的《虞美人枕上》,只有1923年的《贺新郎》了。
但两者又有不同,作于1923年的《贺新郎》,在表达儿女情长主题的同时,更表达了坚定的革命决心和意志,我觉得《贺新郎》反映了毛泽东同志从儿女长到英雄气的转变,因为从此以后的诗词作品,几乎都与中国革命、国家建设的进程有关。
1923年10月底,毛泽东受党中央派遣,从长沙赴广州,参与筹备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与妻子杨开慧在长沙别离,遂作《贺新郎》:
“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知误会前番书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和汝。人有病,天知否?
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丝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
起句化用李白的“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信手拈来,不着痕迹,形象生动地描绘了一幅火车开动,挥手送行的场景。但这不是普通的友人送行,祝一路顺风云云,这是一对情深意笃的夫妻的离别。这样的离别自然多了许多伤感,所以作者紧接着写伤感。既是描写杨开慧,也是描写自己的感受。心理上,不能再忍受凄然相向,以及苦情重诉;面容上,热泪盈眶,眼角眉梢满是离愁别恨。
这是今天送别的感情描写。但这感情不是今日才有的,必有往日的深情相知。于是回忆起:前番书语的误会。不过,这些如过眼云烟(过眼滔滔云共雾)。然后很自然的议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算知己,彼此志同道合情意相投。这种感情郁积在胸,很不爽,于是对天发问,我心里痛苦啊,老天你可知道!将不忍离别的情绪推向高潮。
就像唱歌的节拍一样,又强有弱。上片结尾强烈高亢,是强拍,下面自然要舒缓一些。作者深情回忆了早晨送别的情景:脚踏满地繁霜,头顶半天残月,凄清如许。只写景,霜重、残月、凄清,用词考究,凄凉的环境衬托凄凉的心境,寓情于景。这就是王国维说的“有我的境界”,强调诗人的主体意识,诗人站在自己的角度观察事物,为事物赋予主观色彩。
一拍慢板后,突然用汽笛一声,将思绪拉回,直抒胸臆: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如果到此结束,这也是一篇感情真挚的好文章。但终究不算上乘,因为全文都是儿女情长的事情。这样的离别,世间有很多,每天都在发生,算不得稀奇。
但这首词接着说,凭隔断愁丝恨缕。什么意思?作者是说,凭借一声汽笛,隔断愁死恨缕,因为革命事业在召唤。并且畅想了将来的情形:革命必定会象“昆仑崩绝壁”、“台风扫环宇”。至此,作者一扫凄苦心态,一扫不忍离别的情绪,以自豪的豪放的气势说,到那时,我们将比翼双飞,直上云天。
整首词,在最后升华了儿女之情。这不是强行升华的,是作者思想的变化,信念的坚定。1921年成立中国共产党后,他就坚定了共产主义信仰,选择了革命,革命高于家庭高于个人的思想就生了根。所以,当再次碰到离愁别恨时,作者不再是“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的感叹,而是能够自觉地完成从儿女情到英雄气的升华,表现出高昂斗志和激越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