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里的词汇是用黑发戴呢还是白裙裾呢。”吉米的表情扭曲，他眉头拧成一股好像真的十分纠结这件事。

而此刻在吉米身边的伊凡也有着如出一辙的表情，只是与吉米纠结的问题不同，伊凡所纠结的是吉米这首情诗本身。

“我想你想的睡不着觉，因为无论是你的黑发戴还是白裙裾，它们总是在我脑袋里晃悠......你看这样就可以两个词都用上了。”最后伊凡对着吉米挤出一个微笑同时给出自己的答案。

“太天才了兄弟，和我想的简直一摸一样啊，米莉亚一定会留恋上我的才华，进而接受我的表白。”吉米喜笑颜开，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

“哈哈。那要提前恭喜你了。”伊凡干笑了两声然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说完这些吉米就着急匆匆的离开了宿舍。目送好友吉米的离开，伊凡把头转向舷窗外。那个碗口大小的舷窗在床头一个不太起眼的位置，如果不仔细寻找外人是很难第一时间发现它的。但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窗户，却担负着伊凡本大一部分的精神寄托，因为在那舷窗之外的是浩瀚无穷的星海。

黄金时代级星际派遣船，舷号0429，统称“母舰”。现在这艘飞船正在执行着横跨仙女座星系的任务，目的是在寻找任何高等文明或是任何有可能殖民的宜居星球。

伊凡和吉米是这艘飞船上的船员，这是伊凡在船上服役的第五个自然年。由于星际旅行时间漫长又充满不确定性，飞船上搭载了冷冻休眠仓。在高速前进的时候所有人进行冬眠并由人工智能控制飞船，而在发现潜在目标行星系时减速或者维护保养的时候再分批唤醒人员。所以在这里工作的船员把自己清醒的周年称作自然年。

看了几分钟窗外的星空，宿舍门再次打开了。

“信送出去了？”看着吉米回来伊凡也略带紧张的询问情况。

“送出去了，夹在米莉亚第三个自然年生日礼物贺卡里了。”吉米说话带着明显的不安“她不会不看贺卡的吧。”

“应该...不会吧。”伊凡的话里带着婉转的颤音，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毫无可信度。

“但是星系登陆组的人都很忙的，应该不能第一时间看吧。”伊凡又补充了一句，他和吉米是维护组的人，和科研组或者登陆组相比算是人下人的阶级。虽说维护组的人总是拿这种事情来自嘲，但星舰上的每一个成员的工作是被肯定的。在地球上的人看来他们这样背井离乡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他们当中的每一位都可以被称得上是英雄。

“你是第几年了。”吉米突然问。

“第五年了，怎么。”伊凡的回答显得漫不经心，他其实清楚吉米接下来要说什么。

“哦，那再过一年就退役啦。好日子要来了。”吉米眼中满是羡慕。“有星际旅行的履历回地球一定是被人追的那种类型吧。”

伊凡浅笑一声作为回应，他想起那个她，伊凡从未在船上说过这件事，这是工作人员筛选中不被允许的事项。

星际船员的工作确实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份好差事。二百年前人类最终突破了能源上的极限，将宇宙航行速度加快到了五分之一光速。但大宇宙尺度上这样的速度还是太慢了，所以人类最后造出了与之配合的人体冷冻休眠技术，那时的人类都有同一份意志，那就是把人类的火种分散到宇宙各个角落。

亚光速飞行和人体冷冻休眠技术结合的星际旅行方式的可行性十分高，效率也是远在其他方式之上，但这个办法并不是毫无缺点的。最大的问题在第一艘派遣船出发的十年后被公众意识到了。在亚光速飞行的环境和冷冻休眠的加持下，船员的衰老速度被减缓了。

看着远在故土的亲人渐渐变老，而自己却保持着离开时的样子，从未经历过这种事件的人们发现了“时间”这个老朋友原来是如此可怕的东西。

一对老夫妻首先对星际航天局发出了控诉，他们声称星际航天局“夺走”了他们的孩子，因为星际航天局并没有写明十年的服役期指的是在飞船里的“十年”，而不是地球上的“十年”。星际航天局自然是知道这种事情的，如今的教育哪怕只是上过初中的孩子也能轻易的解释其中的道理。但他们还是有意隐瞒了这件事，而因为这样的隐瞒，这对夫妇将再也没法亲眼见到自己的孩子，而且他们的孩子还返回地球后也要经历沧海桑田的变化对心灵上造成的创伤。

在那之后星际航天局也严格筛选了船员意向，并缩短了每个船员的服役时间。随着技术的进步，如今已经没有那种惧怕星际旅行的人了，但时间的制裁却始终无法避免。

回到地球的伊凡应该已经是十多年后了，他不会奢望记忆里的她还在等他。因为无论怎样他们的时间注定没法再次重合。

“你呢。”伊凡从回忆中抽身，反问吉米。

“快三年了，我和米莉亚同期的。”

是我羡慕你才对啊，伊凡在心里默默的说。伊凡看着舷窗想象着最后一眼看到地球的样子。

“吉米醒一醒。有任务。”伊凡轻拍吉米的后背，但是吉米毫无反应，此时的他正抱着枕头脸上带着幸福的傻笑，仿佛在梦里自己的告别已经成功了，他正在经历接下来的翻云覆雨。

伊凡看着很生气，很少见的帮吉米暴力开机。

“嗯？到家了？”吉米迷糊间说着胡话。

“到你姥姥家了。17号命令。快起来甲板集合了。”伊凡一边对着镜子自己的整理工装，一边把广播里循环的话告诉吉米。

“17...17号命令？发现宜居星系了？”

伊凡和吉米赶到甲板上的时候，维修组的人早就集合完毕了，组长黑着脸死死盯着迟到的两个人刚要发作，舰长的声音率先穿破舰桥响彻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边。

“各位船员，据前方护卫舰的消息，在距离此处5光年的地方发现了宜居星系，现在登录组的大家，组织需要你们的时候到了......”

伊凡昏昏欲睡的听着舰长讲话，发现宜居星系的17号命令他是经历过几次的，前几次登录组登录以后便确认这些星球就算经过大气改造，短时间内也无法满足殖民的最低参数。

然而伊凡身边的吉米脸上却带着一丝忧虑，伊凡很少看到吉米流露出这样的表情。但伊凡又觉得这表情他很熟悉，良久他意识到他也曾流露出这样的表情，那是自己登上派遣船前最后一次见到她时的表情。

由于发现了潜在的宜居星系，登录组全员被从冷冻状态下唤醒，派遣船的通道里突然就热闹了起来。登录组的人有个特点，他们全员性格偏向活泼开朗，都是热爱生活的积极份子。伊凡觉得或许只有这样的性格才能在未知的先遣登录工作中保持长久的热情吧。这么想想吉米喜欢上米莉亚也并不奇怪吧。

然而吉米终究还是没能等到米莉亚的答复，由于登录组的唤醒为了节约母船的配给，舰长计划将多余的船员进行冷冻。

伊凡隔着冷冻仓的玻璃跟吉米说“别再难过了，心情会影响冷冻质量的。”

吉米没有说话努力绷住将要流下的泪珠只是默默点头。

伊凡在冷冻仓上输入着参数，他的心情其实也好不到那里去“不能紧急调度给我服役时间延长吧。”他小声呢喃。

在经过一系列的安全自检后，冷冻仓迅速开始工作起来，冷冻剂一瞬间就漫过伊凡的全身，即使经历过很多次冷冻伊凡依旧很害怕这种感觉，他双手不知所措的握紧，同时紧闭双眼试图强迫自己想象一些美好的的事情。思绪间一个人的身影悄然出现，她站在盛夏的阳光里只留下一个漆黑的轮廓，她的嘴唇蠕动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话就挂在嘴边，但她始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事实上在冷冻期间人是不会有任何感觉的，他们只会觉得眼前变得很亮直到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然后自己又恢复了知觉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伊凡和吉米的宿舍恢复了常规供电，房间里的灯瞬间亮了起来，等到伊凡完全活动自如的时候，他的脑子里还在思考延长服役的问题。但他还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更可怕的问题。

“老伙计你醒了。”伊凡刚睁开就发现吉米已经站在自己的冷冻仓旁，只见吉米的眼神温柔似水，同时用手轻抚伊凡的额头。

“喂，兄弟不能急火攻心。失恋是人生常有的经历啊。”

一番交流过后，最后吉米被送进了医护室。

再一次见到吉米的时候，他还是一副温柔的脸，好像一个乖宝宝见谁都点头微笑。

再三从医生那里确认了吉米的身体情况没有异常后，伊凡才将信将疑的和吉米回了宿舍。

“她说她同意了。”一进宿舍吉米就拉起伊凡的手激动的说。

“什么？谁？同意什么？”伊凡甩掉吉米的擒抱，一脚把他踢在床上。

“米莉亚给我回信了。她同意了我的告白。”说完话吉米把脸埋在枕头里，发出令伊凡感到恶心的呜呜声。

“那种诗都可以的？”伊凡一脸错愕。然后在心里抱怨老天的不公。

伊凡不记得是从那本书里看到的。书上说世间与你两情相悦的人有数万人，但这些人你可能穷极一生也无法相见。你们之间就是有一种看不见的隔阂，不光隔绝空间也隔绝时间。

吉米和米莉亚是幸运的，但伊凡不清楚这种幸运在星际航行这种大背景下是否依旧能被称作是幸运。

登陆舰传来捷报，那个宜居星球比想象的还要适合殖民。地球方面表示已经排除移民飞船前往目标星系，通讯里无不表达了对未来大宇宙时代的向往。

然而吉米的态度转变却恰恰相反，他这几天变得有些郁郁寡欢的样子。

“你知道的，登录组并不会一直在殖民星上的。而且你服役期结束也可以申请参加殖民计划啊。”伊凡安慰着吉米的情绪。伊凡觉得吉米是在担心他和米莉亚会不会再也见不到面了。

闻言吉米则摇摇头“米莉亚三天没有回复我了，在派遣船上的时间会变慢，你说她是不是已经另有新欢了。”

没错派遣船和星球表面的时间流动是不同的。吉米和米莉亚之间的信件交流其实并不是实时的。两人的信息会有数天的延迟，而且随时间的推移这种延迟只会越来越大。身处异地而移情别恋的事情根本就是写在人类基因里的行为，虽然伊凡也承认也有那种敢于挑战王权的勇士，但是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这个是个实在要考虑的问题。

“或许只是信号不好。”伊凡也没想到自己不经意的回答会点燃吉米心中的希望。

信号塔对于吉米和伊凡来说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黄金时代级派遣船十分巨大，数万人同时在这里生活，所以船上的设施需要经常维护。维护组也是这艘飞船上最忙碌的人。

伊凡让吉米在宿舍等着，他独自一人前往了通讯塔的中控室。

在通道里穿行十几分钟，信号塔的大门映入眼帘，伊凡做贼心虚的打开大门，其实他并不需要如此小心因为平常的中控室里并不会留人驻守，大部分的工作都交由中央电脑处理。

中控室里面漆黑一片，因此伊凡也没发现中控室其实有人已经来过了。

一个惨白的人影就那么静静的矗立在主控电脑前，无数数据组成的信息打在那个阴森白影的身上，这让他看起来浑身像是冒起了幽青色的火焰。伊凡抓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他想起前辈提起的一些母船上发生过的灵异事件，他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电子幽灵还是是宇宙游魂。

然而这一切只是伊凡的臆想，什么灵异事件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事情，站在主控电脑前的明显就是个人，他穿着松垮的白大褂，正在输入终端上随手浏览着数据。

可是伊凡的到来反而惊动了白影，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惊呼了一声。

伊凡重新审视那个白影，那是个身材笔挺的老头，那一身宽大的白大褂无风自动让老头身边围绕着得道高人的气场。

伊凡一眼就认出了老人，他是研究组的首席教授，年过古稀的他却依旧活跃在一线是那种你只能在网络节目上看到的传说级人物。

这种级别的人物伊凡自然是认识的，只是他不明白老教授为什么会出现在信息塔的中控室里。

“啊，是例行检查系统的日子吗...真是抱歉我记错日子了。”老教授先发制人用日渐衰退的记忆里当挡箭牌打算蒙混过关。

伊凡心想就算是例行检查的日子也不会有人半夜出来工作的啦，心思活络的伊凡已经看出了老教授是有意在隐瞒什么。

“今天的事情我可以当做没看到哦。”伊凡一脸坏笑的说。

老教授冷汗浸透了额角，他面皮抽动心灵上受到了巨大打击。

“你是吉米的朋友吧。”老教授看着伊凡的眼睛问。

“没错。您是吉米的？”伊凡小心翼翼的询问，没想到吉米会和这种级别的人物有关系。

“啊吉米是我好友的孙子。友人也曾托付我要关照吉米。”老教授也没打算隐藏什么如实的说。

听了这话伊凡更是纳闷，既然是吉米的关系，老教授找他这个外人又是做什么。

“吉米那孩子最近有没有反常的样子。”

伊凡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教授您这样打探别人的隐私不太好吧。”

出乎伊凡意料的，老教授朗声大笑，那声音根本不像一个老人的笑声。他的笑声雄壮有力，他的身体好像并未被时间侵蚀过。要是教授穿上西装礼服再精心打扮一下也会迷倒一些情窦初开的少女吧。

“打探算不上，不过我这里有些东西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看看。”老教授神神秘秘的朝伊凡使眼色。

“这是米莉亚寄给吉米的信息。”伊凡的眼睛眯得更细了。一老一小的影子被中控室的投影仪拉的老长，他们的影子扭曲在一起好像刚刚破壳而出的怪异生物。

工作分配的关系，吉米比伊凡早醒了三周，他刚醒来就收到了米莉亚的信息。

第一条信息米莉亚很直率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她表示希望能更加深入的了解吉米，也对自己晚回复了信息表示歉意。

看着这里伊凡有些嫉妒，原先伊凡并不认识米莉亚，只是在人员名上看过几眼工作照的水平，他觉得吉米只是看上了人家的美貌才想要接近米莉亚的，但通过这信息的笔触以才发觉原来米莉亚是这样美好的女孩。

嫉妒让伊凡的表情变得扭曲变形，那个被抻长的影子也变得更加狰狞可怖。

后面的信息大多数是热恋中情侣的分享，吉米会讲一些发生在派遣船的新闻，他会乐此不疲的展示每天的午餐。以及学习组长训斥组员的模仿秀。

米莉亚则分享了登录组的活动进展，当然这都不是什么秘密，登录组每天都会向全世界公布这些信息。但吉米收到的则是米莉亚视角的信息。

通过这些信息，伊凡重新审视了那个星球，两个星球有着相似的样貌却拥有完全不同的生态系统，那里的环境更像是中古时期的地球，高大的植物遮蔽天空，巨大的蕨类植物散落在高大植物之下，它们各个都有小汽车大小。因为植物茂盛许多动物都只能生活在树冠之上。这颗星球确实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宜居星球，它和地球的早期太像了，就像是穹顶实验室中模拟的众多地球样本一样。

白天充斥硫元素的大气层泛着黄绿色的闪光，而到了晚上乌云散去群星就占领了天空。那里的星空自然也和地球上的完全不同。

这是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在地球上人们称地球为母亲，而在这科星球上登录组的人们把它看做一个婴儿。

再后面的是两人的日常对话，还有几段视频，吉米说自己又写了新诗句要念给米莉亚听，而米莉亚每次听完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看到这里伊凡的表情舒展了一些，看到某些狗血的桥段甚至流出姨母般的微笑。然而他的笑脸转瞬即逝，那个嫉妒的恶魔再一次夺取了他的表情的管理权。

“看来吉米交到了个有趣的朋友。”一直没有说话的老教授突然开口。

伊凡回过神来，“教授，你给我看这些不是想拉我下水吧，这样咱俩就是偷看别人隐私的共犯了。”

教授右手起落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撬棍。目光咄咄逼人。

“大师饶命！”伊凡的求饶声脱口而出。

一场闹剧过后，老教授突然一脸颓然，好像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又或者说他重新变回了他这个年纪本应该有的样子。

“宜居星球外的一颗恒星陨灭了。”他突然开口。

刚开始伊凡还没反应过来，可马上伊凡抱着老教授的肩膀询问。“真的么！登录组会有影响么？”

“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老教授稳定了伊凡的情绪然后思索了一下。

“登录组的人员做了迎接伽马暴的准备所以安全上并不会受到影响。”

伊凡替吉米松了口气。

“但是”老教授停顿了一下“但是星球周围的引力场发生了改变，具体原因还不清楚。因为引力场的缘故星球上的时间会变得很慢，就像在黑洞视界里发生的事情一样。只是还没那么严重。”

老教授双手比划着努力想把这件事解释清楚，无论程度怎样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登录组的人短时间是回不来的。他们的时间坐标已经严重的和我们偏离了。

老教授调出米莉亚最后的信息，这也是母舰能接受到的最后一份信息。

米莉亚十分清楚自己再也见不到吉米了，所以她最后给吉米留下这样的信息。

亲爱的吉米，这些日子我很好，很抱歉晚了些时间和你联系。因为最近真的很忙，那天夜里天空突然被点亮了。我看见了任何人类从未见过的美景。但事后我感到很害怕，我不禁再次思考，人类这个渺小的种族真的能逃离星球的桎梏么。

后面是一段视频，视频的镜头有些颤抖，不知道什么促使米莉亚止不住的颤抖，是激动亦或是恐惧。

起初是一束蓝光，它像一杆长枪笔直的刺进夜空。随后长枪爆裂开炸亮了整个天空。无数高能粒子在星球磁场的阻拦下发出幽绿色的光。那种极光的绚丽程度比地球上的高出几个数量级。

天空的画面这里就中止了。随后出现的是米莉亚姣好的脸庞，她坐在实验台前，眼角的泪痕毫不吝啬的展现自己的存在，她双眼朦胧似雾，眼中还泛着泪光。

伊凡关掉了视频他不想再看下去了，后面发生什么都于事无补。曾经伊凡以为时间是公平的东西，没人能从这个宇宙中将时间撼动一丝一毫。

“这件事我本来想瞒着吉米的，你看他那么高兴。”老教授的话带了一丝歉意。

“谁都会这么做的。”伊凡表示肯定

“但吉米有权利知道真相。”伊凡又斩钉截铁的说。

“没错我也这样想，但我还是做了一份伪造的信息。”

在另一份信息里，教授用ai模拟了一个米莉亚，这个米莉亚在新的星球上另寻新欢，她无情的抛弃了吉米。

老教授再次解释道“吉米和米莉亚的时间流速已经不一致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将不再是线性的。米莉亚眼中前行的几个月，吉米却要用数十年的时间来等待。哪怕米莉亚真的能过从引力场走出来，到那时吉米也只是一个将行就木的老人了。到那时面对依旧青春的她，吉米的爱又能剩下多少呢。与其坏掉两个年轻人的一生，不就这样斩断一切吧。”

听过老教授的话，伊凡的表情疆在了脸上，一瞬间他脑中想起所有有关时间的故事。老人坐在火炉旁手里捧着自己少年写下的情诗，他回忆自己往日的神采，只觉地是时间之神给自己开了一个玩笑。

然后画面一变伊凡又看到那个人的背影，她逆着光站立，好像天使降临人世。

“这两份信息我都交给你。年轻人的事情就由年轻人自己选择吧。是告诉他真像还是编造一个善意的谎言。你会选择哪一个呢？”

老教授看着伊凡的眼睛，两人都默不作声。

伊凡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严格讲深夜是飞船模拟的作息时间。

这个时间大多数船员已经休息了。只有伊凡和吉米对坐相望。

“有什么进展？”吉米用期待的眼神询问。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伊凡吞吞吐吐想要拖延一些时间。

“一起说吧”

“好消息是米莉亚回复过你信息了只是被信息塔误认为是垃圾信息所以没有发给你而已。”伊凡胡说了个理由他还是不忍心把真相告诉吉米。

“那坏消息呢？”吉米的表情并没有透露喜色，虽然和伊凡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他还是隐约觉得伊凡说了谎。

“坏消息是米莉亚已经移情别恋了，她请你以后不要再纠缠她了。”伊凡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说谎”吉米议政言词的拆穿了伊凡的谎言。人类是天生不擅长说谎的，那些没有被当面拆穿的谎言，只不过是当事人懒得计较而已。

“到底发生了什么！”吉米态度有些愤怒了，伊凡还从未见过吉米生气的样子。愤怒的人的样子总是千差万别的。伊凡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突然一股情感从他心头涌出，一部分是想对吉米坦白的勇气，另一部分则是对自己当初选择的悔恨。

最后吉米还是知道了真像，吉米阅读着米莉亚的信息，他没有流泪只是呆呆地愣在那里。

“不要再等她了。”伊凡失落的说，他把准备好的安慰之言统统忘记了。

因为说再多安慰的话也于事无补了，哪怕人类拥有了追赶光速的力量，哪怕人类能过通过冷冻仓抑制时间的摧残，米莉亚和吉米都没法再次见面了。这次时间的残酷再一次找上了想要冲突星海的人类。

“我怎么会去等她呢。”片刻之后吉米如梦方醒，他的回答出乎伊凡的意料。

“如你所愿”伊凡似乎还期待吉米会说什么偏激的话。

“我去找她就行了！”吉米表情坚定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就算我和米莉亚之间已经被时间的峡谷深深隔开，与其等待米莉亚爬出峡谷，那我就跳进峡谷去找她就好了。哪怕要花费数十年的时间去追赶才度过几个月的她，但只要到达了目的地我们的时间也就将再次同频。”

伊凡紧皱眉头想要说什么却被吉米打断了，“不要试图阻止我，兄弟。这不正是探索未知的星际船员应该去做的事情么。真是期待啊，未知的深处会有什么呢，是壮丽绚烂的奇观，还是未知美丽的危险，最后还有我苦苦寻找的那个她。”

伊凡沉默了，他觉得吉米是以诗句在回复他。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觉得自己失败了，从踏上飞船的那一刻他就失败了。

事后吉米用相同的话打动了舰长，但吉米的事情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伊凡也发誓不会跟任何人提起此事，无论初衷如何吉米的行为和送死无异。

到头来伊凡也没等到自己从派遣船上退役的通知，毕竟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延长服役时间是在所难免的，他最终选择一直留在0429这艘船上，有人觉得那是因为星际旅行局对员工的恶意压榨，也有人觉得是因为伊凡对地球已经没有了依恋，但只有伊凡自己清楚在这艘船上还有一个需要有他铭记的故事。

“舰长，收到一个奇怪的信号。更奇怪的消息是通过...一个没法识别的信息回路穿过来的。”

伊凡听到秘书的话先是迟疑而后他的精神为之一振。“马上接到大屏幕上。”

全息屏幕上，莹绿色的像素点逐渐组合成一副不算清晰的照片。

一个少女开心的笑着，在她身边的是个满脸胡茬的大叔。

大叔那头橘黄色的头发伊凡看着有点眼熟。

“他成功了！”伊凡激动的抱住身边的秘书，在场的众人一半脸上带着疑惑，另一半则是不怀好意的哄笑。

后来伊凡把图片打印出来，他亲手把那张图片放在了他和吉米一同住过的宿舍里，在那扇碗口大小的舷窗上面，伊凡的目光透过舷窗看向外面，舷窗后面星海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