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岁多的时候随着爷爷坐了了三四天的火车,从那个遥远的北国回到了祖辈生活的小村庄。
那时我完全不记事,后来听爷爷说跟父母分离那天我一点也没有哭,妈妈看着我上了火车,突然反悔了,哭着翻过站台要把我追回来,可是火车已经发动了。火车上的人看着爷爷一个大男人带着个那么点的小孩子,也颇多照顾,谁吃点好东西也都分我。如果想找妈妈就拿起会发音的电话玩具对着喊几声就又开始玩,所以我一路上也算很安然的就随着爷爷到家了。其实这次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坐火车了,因为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我已经从南到北的坐过不止一次火车了,因而当17年以后我再次坐上北上的火车的时候,竟然有一种熟悉感。
我回到祖辈生活的村庄时是三月十八的晚上,那时候的村子里已经比较暖和了。奶奶说我回来后的当夜也没有哭闹,这让他们感到很放心,因为他们一直觉得那么小的孩子离开母亲应该会哭闹不止的。第二天早上奶奶抱着我,我抬头看着已经没了房顶的祖宅,用手指着咿呀的发音,意思在问奶奶房子怎么没有房顶了。其实这一段情形我脑海中一直有这么个影像,也不知道是开始记事了,还是后期大脑根据别人的描述加工的。
祖宅拆除后我就跟着爷爷奶奶到了新房子,宽敞明亮、院子很大,从我出生到现在至少搬了6-7次家了。那时我是家里乃至整个家族里的第一个孩子,自然很得宠,各种样式新颖的小衣服从来不断,但吃的却是一个大问题。我还比较小,肠道也弱,又没有奶粉,所以总不大吃东西,而奶奶身体又不太好,自然无法给我好好的做各种吃的。那时候我的小叔就去供销社搬了两箱子钙奶饼干,对奶奶说:“娘,你累了就别做饭了,小妮饿了,你就给她跑饼干吃,没了我再去买”。二十多年前的农村饼干还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但那时的我一直长到三四岁都是在吃各种饼干,饼干都是小叔买的,所以小时候的我跟小叔也比较亲近。
小叔,是奶奶最小的孩子,那时也就是17-8岁的样子吧,他长的虽然不高但很白净清秀,人又灵巧会干木匠,再复杂的家具他只要看一眼就能做出来,我还记得小时候他打电视柜,我和邻居哥哥两个人钻到柜子里听声音;他打制了一张小八仙桌,刚上了油漆,还没有干,那是我的个头刚刚比这张桌子高一点,很好奇的用手去扣桌子的边缘,结果恰好那块木头有个虫子眼,被我整个给扣开了,直到我长到快20岁那张桌子还能看到当年我的劣迹。
可是后来小叔跟着父亲去了遥远的北国谋生,我依然留在家里和爷爷奶奶一起过活。到了小叔回家娶媳妇的时候,我已经6岁了,我虽然小时候比较聪慧,但终究不懂娶媳妇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以后我们的关系会变的陌生。办完婚礼以后小叔就带着婶子回了东北,其间就回来过一次,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长成了大孩子,但小叔给我留下的印象还是当年的样子。
妈妈给我发了一张工地上的照片,楼角上有一个工人正在用电焊焊钢筋,戴着安全帽,身上穿着几乎辨认不出颜色的迷彩服,脸上黝黑,整个人干瘦……。我从那依稀可以看清的眉眼里认出那应该是我的小叔。我忙问妈妈那是不是我小叔,妈妈说是的,他单位停工了,还有孩子上学,你老婶又一直不工作,所以你老叔现在跟着咱家工地干活。
看着这个样子的小叔,我心中无比震撼和五味杂然,这就是我曾经白净清秀的小叔,岁月让他变了样子……。
之所以五味杂然,是因为,在今年五月份的时候,因为爷爷住院,小叔那一方说的话很混账,甚至不顾念爷爷的死活,当时我曾经暗暗咬牙道:“别让有一天你有求到我的时候”。从那以后我对于小叔一家的印象一落千丈,小叔由当初疼爱我、孝顺奶奶的那个清秀少年变成了一个冷漠无情的人。
虽然我知道那件事上很大程度是以为小婶子在闹,可我依然觉得作为男人和儿子是不该让父母那么寒心的,我觉得他不应该变成这样的,他曾经是我儿时的小叔啊,谁变了我都不惊讶,可他是小叔啊。
可今天看到这个照片的时候,却勾起了我小时候很多有他在的回忆,突然心很不是滋味,虽然当初他对爷爷的做法让我无法释怀,毕竟当年爷爷为了把饭前省下来给小叔买药可以两天不吃饭的走一百多里路。可我却突然找不到怪他的理由了……。
这个人,这个瘦骨嶙峋、满面黝黑的,在工地上努力干活的人,是我的小叔,那个在我小的时候疼过我、爱过我的小叔!
是的,我的小叔有了自己的孩子,而且孩子即将上大学,结婚那么多年来小婶子从未工作过,一家三口人全部靠没有学历的小叔养活,我小叔那曾经肩膀稚嫩、身体孱弱的小叔正在担负起养家糊口的责任……,40来岁的他还用着跟爷爷一样的老年机,他不会用微信、QQ,我突然感到很心疼,为我小时候的小叔,为现在的小叔、为将来的小叔。
可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成年人的世界里除了我们表面看到的光鲜里,更多的是生活的沧桑和艰辛。当年我的母亲也曾从最初的在工地打零工到混到今天的样子,谁没有一把辛酸泪呢?也许这就是岁月吧。妈妈说你小叔家里也有十几万的存款,并不是一点钱没有,我说,十几万对于你们来说也许只是一两个月的事,可那确实我小叔攒了20多年的积蓄啊。他不会理财不敢投资,只能守着积蓄,可随着人民不的不断贬值,最终又能剩下多少呢?小叔和我父亲虽然是一母同胞的孩子,可由于时运、能力、性格等原因终究造成了现在的不同。
我不在怪你,也许岁月终究会让曾经心中最美的白月光变的陌生吧,成人的世界有点冷,我们互相体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