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时间,差不多该去接崔莹他们了。到了村子里,朱茜茜发了条微信给崔莹,然后等在车里。不大一会,从崔莹家大门呼啦啦出来一堆人,除了朱东东的一家三口,还有四个中年人,两个年轻人。朱茜茜皇甫尚赶紧下车打招呼,一个中年妇女尤其热情,上来就拉住朱茜茜的手,“闺女回来怎么不进家?都怪莹莹,早知道,无论如何也得在家吃午饭啊。”她身着一件藏蓝色的小衫,皮肤黝黑,短发,双眼皮下是一双小眼睛,目光中透着过份精明的光芒。
朱茜茜猜测这就是崔莹的母亲了,只是不敢擅自开口。正犹豫着,只听崔莹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妈,茜茜他们有事要处理。你别拉着茜茜了,我们也该走了。”她觉得母亲热情地太过了,想想当年可是她在极力地撮合朱茜茜的亲事,人家为此离家出走几年第一次回来,她怎么能像没事儿人一样,还拉着人家的手要人家来家里吃饭?看着都觉得丢人,在朱茜茜面前抬不起头来。
“对,阿姨,嫂子知道,我们上午有事要办。”朱茜茜赶紧接着崔莹的话回应道。崔母还想拉着朱茜茜多聊几句,被崔莹分开,撵着朱茜茜上了车。以至于其他人都没来的及正式地打个招呼,就匆匆地结束了这次会面。
崔莹这次回娘家,大包小包地拎了很多礼品,一开始崔母也是高兴的,但她的高兴只维持了那么一刻钟。见崔莹没有给她红包的打算,她脸色就难看下来,不停地唠叨自己老两口命不济—女儿不孝,儿子不争气,娶个媳妇死样活气的。女婿也不是东西,只是这几年没见过两次面,一时间没想起来骂他。崔莹当年对于用自己彩礼帮弟弟娶媳妇,原本是觉得理所当然的,但朱茜茜的拼死反抗震醒了她,而且在昆山这三年多,身边的人大都自己上进,她对父母对待自己姐弟关系的认识早就发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崔母比之四年前反而变本加厉了,崔莹实在听不去了,就对母亲说,“妈,你消停消停吧。二虎跟他媳妇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有你的责任!你总是向着二虎,说人家媳妇,谁愿意啊!”二虎就是崔莹的弟弟,当年崔莹没有拿到彩礼,崔家手里的钱娶媳妇不够,二虎又没有个正经工作,崔母只得东拼西凑借了十多万,才把二虎的婚事办完。媳妇娶进门,婆婆想立婆婆的规矩,媳妇想立媳妇的规矩,一开始婆媳二人就开始了拉锯战,二虎夹板气受不了就躲,出去玩牌、玩麻将,输钱了,媳妇数落,母亲维护(没有媳妇在场的时候也数落)、给钱。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热闹!崔父年轻时和崔母一有矛盾,崔母总是拿出豁命的架势胡搅蛮缠个没完没了,崔父为了安宁,总是退一步求个海阔天空,除非遇到了大得不得了的事情,崔父会发表看法,而崔父做抉择的次数用一把手的手指头掰着都可以数清。久而久之,这个家里都是崔母在说话。
崔母对小时候的儿女还算一碗水端平,儿女越来越大,像村子里人们的想法一样,女儿嫁人就是泼出去的水,儿子是自家人,今后生了孙子也是自己家的,自己养老也要靠儿子。心里的天平便倾斜到儿子一侧。她的这份倾斜是带毒的,更多的是纵容,而不是教育。二虎上到初中,学习稍有困难打退堂鼓,便由着他退学了,崔莹好歹还初中毕业了呢。二虎退学后打过很多次工,但是每次时间都不长,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辞职不干了,究其一点吃不下学习的苦,也吃不下打工的苦,一事无成。到了说亲的年龄,崔母才开始知道着急,觉得把儿子养费了,那时多少心里还有些底气—女儿懂事,也愿意照顾弟弟。一切按照常规的路子走下去,也是村子里普通人的人生常规之路。偏偏一颗命运的石子投入到这个预想之局,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然后就全都乱了。
今天二虎媳妇知道大姑姐一家人来,还不管不顾地跟着闺蜜去城里逛街了。明显的对这个家不放在眼里,崔母暗暗地生了一肚子闷气。女儿女婿抱着孩子,又大包小包地拿着礼物,心里很高心。感觉女儿这几年在外面过好了,拉着女儿进里屋说悄悄话,当听说这些礼品实际上不是女儿买的,而是朱茜茜买的时,失落极了!眼里的笑意也消失不见,看着母亲的反应,崔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同时打定主意今后也坚决不告诉母亲自己的经济状况。过了一会儿,崔母眼珠一转,又高兴起来,“你小姑子开车送你们回来,还给买了这么多东西。到底你为他们朱家生了龙龙,是他们家的功臣,当年的事儿都过去了,以后他们会帮衬你们的吧。”崔莹直接告诉母亲不会!就是他们愿意帮,自己也不会随意接受!不然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要说这几年崔莹最大的收获,便是边界意识的觉醒。她现在极其看不上弟弟心安理得啃老的样子,可是自己的话在弟弟那里没有丝毫的分量。而她能做的便是不让弟弟有任何机会看到可以从姐姐身上揩油,于是她对崔母的盘算一概否定。崔母便不停地骂她不孝。如此,崔莹连午饭都没有吃好,直盼着朱茜茜早点来接她们,自己又不好意思发微信给朱茜茜,心里甚是煎熬。
看着他们的汽车渐行渐远,送客的几人也往回走,崔莹叔叔婶子跟着去拎了一箱奶回家,这是陪客的所得。二虎还不算虎得没边,知道叔叔婶子这两年没少看他们的笑话,等到他们离开后才问母亲,“妈,你上午跟我姐在屋子里聊了那么久,她答应一个月给咱们多少没有?刚才看她朱茜茜他们的汽车是好车啊,她对象应该挺有钱的!别说这么好的车,就是随便给我辆汽车开开,也好啊!”
崔母看着儿子,又气又恨,“还想汽车,咱家的钱都给你娶媳妇了,我跟你爸累死累活地干了这几年才把借的钱还的差不多,哪有钱买汽车?儿子啊,你给妈争口气,家里的地我跟你爸能种,你出去打个工,踏踏实实地攒点钱吧!最好把你媳妇也带上,省得在家里我看着也烦。哼,还想你姐给钱,你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那好媳妇就不知道待家里陪你姐聊聊天。你姐说她也没钱,这几年就在家看看孩子,都是你姐夫挣钱养家,她一分钱没挣,一个子也给不了你!唉,当年朱茜茜那样就走了,还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没想到几年后回来,已经是天上地下了。朱家可是翻身了!我们家......唉......看看人家你也不知道上火,你要争口气啊!快回你院里好好想想出路。”说着,随手拿起扫炕的笤帚,就打在儿子后背上。这是崔母第一打儿子,她自己都愣住了。二虎瞪着眼睛,一把抓着笤帚,崔母心里突突直跳,最终二虎狠狠地甩下笤帚,愤愤地走了。
这是一套四间正房的三合院,结婚时,父母给他盖的。二虎躺在床上,看着红肿的印子,心里恼恨,自小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条件好不好,母亲都是一切顺着自己,向着自己。结婚三年,妻子一直没有怀孕,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断,夫妻关系算不得和谐,吵吵闹闹的过着;母亲强势了半辈子,想要压制新媳妇,新媳妇张口闭口男人没本事,公婆给的少,压也压不住,婆媳矛盾也是不断;姐姐看上去明明过得不错,非说自己一分钱没有,不就是不想给吗?曾经那个念着顾着自己的姐姐再也没有了,她现在只顾自己的小家了!早就忘了自己这个弟弟了!母亲小时候纵容自己,如果不是辍学早,也不至于找不到个像样的工作,那时候父亲只表达了反对意见,也没有坚持,现在倒来怪自己了!怎么......他想要再骂一句,怎么有脸?终归是自己的母亲,这两个字生生在心里咽了下去.
二虎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泪水涟涟,打湿了一大片枕头。朱家现在好了,姐姐打定主意不管娘家,自己得不到任何好处。父母种地,一年下来也剩不了三五万。指着这个什么时候才能买上心爱的汽车?想着想着,好像困顿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有一天,自己做了老板,开上了豪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