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看电影,看露天电影是孩子们的节日。
那时候在农村不是什么日子都会放电影的,一般的情况都是儿子娶媳妇或者姑娘出嫁,再就是老人过世。在农村这叫红白喜事,既然是喜事就得热热闹闹。于是乎,白天唢呐班子乌拉哇啦地吹,晚上露天电影乌拉哇啦地放。
十里八村只要一有娶媳妇嫁闺女的事,大家就得打听放不放电影。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就得央着娘早点做饭,早早吃了饭就要往办喜事的村子跑,早早地过去占位置,位置不好的话是会直接影响观影效果。还有就是得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如果正好是个下雨天,电影也就随着风雨泡了汤。
农村的露天电影一般都是找打谷场,因为场地比较开阔。先找两棵大树把幕布挂上,然后再找好位置把电影放映机放好。放映员一般都要好酒好菜地招待一番,然后待得天完全黑下来才心满意足地来在打谷场上,给等得心焦如焚的大人孩娃放一场爱恨情仇或者替天行道。
记得很清楚,我的第一场露天电影是在离我家村子大概六七里路的另一个村子里看的,那个村子有一家儿子娶媳妇。那时候我五岁左右,听大人说有电影看便也闹着去看,娘说你去看也可以,但不许让我抱着你,你自己走过去。因为看电影心切,我迈着我的小短腿一路倒腾了过去,娘也没法抱我,她扛着板凳呢!
电影的名字叫《追鱼》,是一部越剧电影,写的是穷书生张珍和鲤鱼精之间坚贞不渝的爱情故事。开始我还看得很有劲儿,看鲤鱼精怎么冒充小姐金牡丹和张珍情投意合,看到铁面无私的包相爷说“我这铡刀么只铡无义人不铡有情妖”。但是到了后来慢慢地就撑不住了,毕竟走了那么长的路,累了,天也晚了,我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架了,我想拉架都没力气拉,往娘怀里一窝就睡开了。迷迷糊糊的,还能听到声音,演到最后鲤鱼精宁愿舍弃千年道行也要人间的情爱,观音菩萨替她拔去三片鱼鳞以变成凡人时,娘拍着我的脸让我看,一边说:“快看啊,拔鳞了拔鳞了!”我困得啥也顾不得,睡我的。后来娘怎么把我扛板凳一样的扛回家的我不知道,只知道第二天是在自己的被窝里醒来的。当然,在我的追问下娘也把故事的结局告诉了我。后来这部剧被改编成各种各样的版本,但是都没看过。
从此以后我就爱上了看电影。
从此以后我就开始了自己搬个小板凳去看露天电影的日子。
每个看电影的日子都是快活的。孩子们用小板凳占好位置然后就去打打闹闹你追我赶地疯去了。周围还有人卖瓜子儿卖一些小吃,问爹娘要上两毛钱就能买一大包瓜子儿,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电影,简直就是人间最美好的事!
记得那时看过不少动画片。看《神笔马良》时非常渴望能有一支马良那样的画什么就会变成真的什么的笔;看《大闹天宫》时就会想象自己能有孙大圣那样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的本事该有多好!后来看了中国第一部水墨动画片《山水情》,对古琴迷得一塌糊涂,以至于生了女儿以后让她去学古筝;看了《小蝌蚪找妈妈》以后生怕自己不是娘亲生的一个劲儿地问问问问到娘哭笑不得。也因此记住了上海动画电影制片厂,长大以后发现中国最好的动画片几乎都是出自这个厂。可惜的是如今已是难觅芳踪。
那时印度电影大行其道,我也看过很多印度电影,印象深刻的是《大篷车》,流浪的吉普赛人,莫汉,索妮,和那个脾气火爆的小辣椒妮莎,个个性格鲜明,里面的歌舞更是让我大开眼界。
后来又看了很多外国电影,比如《叶塞尼亚》《魂断蓝桥》《冷酷的心》《简爱》《英俊少年》《追捕》《佐罗》《虎口脱险》等等,由此知道了上海电影译制片厂,知道了一大批国宝级的配音演员,童自荣,丁建华,施融,毕克,李梓,邱岳峰、苏秀,赵慎之,刘广宁,乔榛,曹雷,尚华,富润生,杨成纯,于鼎等等。李梓上从老太太中到姑娘小到少年郎都能配得游刃有余。邱岳峰配的罗切斯特先生,在我听来简直性感得不得了!童自荣的声音一度被定性为中国最华丽的声音,他配的佐罗,简直就是给原作锦上添花,让当时的人们牢牢记住了阿兰德龙,角色的玩世不恭和洒脱率性也被他用自己的嗓音演绎得淋漓尽致……
以此为契机,广播里出现了一种叫电影录音剪辑的东西,大部分是外国电影。那时候我有一部半导体,天天听这些电影录音剪辑,有很多经典的配音片段可以说是如数家珍。比如叶塞尼亚和奥斯瓦尔多第二次见面时说:“当兵的,你不守信用!”简爱对罗切斯特说:“你以为我贫穷、低微、不美、缈小,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你想错了,我和你有一样的灵魂,一样充实的心。如果上帝赋予我财富和美貌,我会让你难于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于离开你一样。可上帝没有这样安排。但我们的精神是平等的。就如你我走过坟墓,平等地站在上帝面前。”《虎口脱险》整体的配音都棒得不得了,我已经忘了都是谁,但是那个德国的斜眼士兵用火箭炮打装着脱险了的人们的直升飞机时不幸因为眼斜而轰了自己的追击机的桥段真是让人笑破了肚皮!
如今往事如烟,生命中出现的人们大都也已已矣。唉,现在想起这些,真是不能再美好的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