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样写我呢?
是该写“年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把如今的困顿都归咎于16岁那年课堂上偷偷折的纸飞机或是在操场边晃荡的课间十分钟?可记忆里分明也有过挑灯夜读的夜晚,有过攥着满是红勾的试卷向父母报喜的雀跃,只是那些细碎的努力,终究没敌过青春期漫无边际的迷茫,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只泛起一点涟漪便沉了底。

是该写 “老大无成空对月,西风满院落桐花”,26岁在威戎中学的秋夜,每到学生下自习,前院梧桐树总落一地碎影,抬头望见月亮挂在灰蒙蒙的夜空里,连清辉都带着几分冷意。我站在门口手拿钥匙,将所有的大门一一关闭,微薄的工资撑起了每月的房租,却撑不起 “成就” 两个字。所谓 “无成”,大抵就是这样。没活成年少时想象的光鲜模样,也没把日子过得多安稳妥帖,就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芦苇,连扎根的力气都快没了。
又或者,该用 “三十浮生同泛梗,风烟望断不知边” 来概括?三十岁生日那天,我对着泡面上的蜡烛发了很久的呆,突然发现自己就像水上的浮萍,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朋友圈里有人晒出晋升通知,有人晒出孩子的满月照,我翻着那些动态,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很久,最后只默默点了个赞,转头给自己倒了一大杯二锅头,明天还要早起开店门,太迟的话卫生还没打扫完,客人来看到会说卫生差。

可这些句子,终究都写不出真实的我。年少时总觉得自己是 “人间惊鸿客”,课间趴在课桌上写小说,笔尖划过纸页时,仿佛整个江湖都在眼前铺展开来,有鲜衣怒马的少年,有仗剑天涯的豪情,连放学路上的夕阳,都像是为我这场幻想镀上的金边。那时候总盼着长大,以为成年后就能挣脱课本的束缚,去见山见海见众生,以为自己注定要过和别人不一样的人生,要活成故事里最耀眼的主角。可转眼间,而立之年已过,我却依旧在浑浑噩噩地打转。每天早上被闹钟惊醒,闭着眼摸过手机关掉提醒,再赖五分钟床,然后匆匆洗漱、抓个满头啃两口就往店里跑;打扫完卫生刷着手机,看到别人的精彩生活,心里会泛起一阵酸,可转眼又被客人的问话拉回现实;晚上回到房间,累得不想动,拿出早上啃剩下的馒头边吃边看没营养的短视频,直到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体上床,日子就像被按了循环键,一天天重复,看不到尽头。
曾经那个 “仗剑走天涯” 的梦想,早就被生活磨得黯淡无光。偶尔看到朋友圈里有人晒出在雪山下、草原上的照片,心里会轻轻抽一下,然后告诉自己,等以后有钱有时间了,一定去看看。可 “以后” 到底是多久,我自己也不知道。

那个曾让我义无反顾的姑娘,去年收到了她的结婚请柬。请柬上的照片里,她笑得眉眼弯弯,身边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温柔地牵着她的手。我拿着请柬坐了一下午,想起高中时她为我编的手链,想起部队时隔着两千公里的距离,每天晚上煲电话粥到深夜;想起大学时我们一起在操场漫步的夜晚。那时候我以为,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就能和她过想要的生活,可最后还是输给时间。婚礼那天我没去,只是托朋友带了一份礼物,附上一句 “新婚快乐”,有些遗憾,终究要藏在心底,慢慢消化。

今天晚上一个人走在空旷的街上,冷风刮在脸上,我突然想通了,岁月从来不会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你以为的 “慢慢来”,其实是在原地踏步;你以为的 “再等等”,其实是在浪费时间。那些比你优秀的人,比你更努力;那些你羡慕的生活,都是别人用汗水换来的。你若慢下来,等待你的,只有被淘汰的命运。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哪怕现在走得慢一点,只要方向对了,总有一天能抵达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