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艺海剧院看完孟京辉的《我爱xxx》出来时才九点多，查了查附近的地铁，一公里。
回想上一次来是看他的《两只狗的生活意见》，谢幕时我瞥了一眼时间，原本在脑子里想好的要签名计划，也在这一瞥里忘的一干二净。下了楼就抢了一辆共享单车，坐上去撒丫子猛蹬，高德地图的声音利用耳朵指挥着我飞快的往附近地铁站靠近，生怕赶不上末班车。
这次托了迪士尼的福，十一号线末班车的时间延长了一个小时。时间还早，我甩着膀子在初入夏的上海大街上晃荡，脑子还在回想刚刚尖锐的先锋主义，琢磨很久也摸不透彻，只晓它是讽刺，它是利刀，它是浮躁社会中切不断的意识流，它是在31度的上海夜晚里能让人冷静思考的怪物。
——“小姐，你能帮帮我吗？xxxxx.....”
思绪被打乱，我一脸茫然的望着这个声音的来源，她比我的个头稍微矮些，右肩背了一个笨重的包，看上去和我姥姥的年纪差不多大。为了听清后面的句子，我摘下了一只耳机。
——“我一路走过来，太饿了实在走不动了，你能不能给我一点钱，我去买点吃的。”
——“可我没带现金啊，我只有支付宝..”
——“那你能不能给我买点吃的？我实在太饿了，饼干什么的都行。”
我看了看静安寺站周围，大型商场、停车场、马路和人群，放眼望去没有一家便利店。
——“可这周围没有吃的啊，要不你等我一下我去那边看看给你买一点？”我朝左转的道路尽头那儿指了指。
——“好，我在这等你。”
左转，在商圈的边缘绕着圈子，沿途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奶奶在卖花儿和小熊玩具，踩着碎步追在三两一群的年轻人后面轻声细语的叫卖，现在是晚上十点，成群结队的年轻人无人回头应声，她追不上，而后耸拉着头叹气。过了两条马路，我终于看到了全家便利店，选了寥寥无几的大口饭团和一瓶牛奶。
店员帮我加热的空当，看着饭团坐在金黄色的小空间里打圈，我忽然想起了朋友曾经给我分享的推送，大致就是说路上遇到老人和小孩问你要吃的一定要小心，有可能就是骗子，轻点儿要讹上你，严重点能把你卖到山里当媳妇儿。心思猛地一抖活，接着脑子里浮出刚刚那位老人慈眉善目的脸，嗯...应该不会吧。
还是有些不安，提着一袋子食物从便利店里出来。刚巧遇上个看管这片区域的保安，是个不到30岁的年轻小伙，我和他说了刚才的事情，问他能不能陪我一起去送。
——“你可真是个好人。”
——“呵，我还得让你来陪着我才敢当好人。”
——“她不会是来骗你的吧”
——“我就担心这个，可万一她是真饿了呢。”
右转，沿着商圈走了回来，她如约的等在那里，站在原地左看右看。我朝前一指，对旁边的保安说：
——“就是那个奶奶了，右肩背了个大包的那个。这旁边就是地铁站，我就直接走了，你帮我给她好吧。”
——“行，我替她谢谢你。”
看着保安走向了那个奶奶，我也径直走向地铁站，头也不回，那时我清晰的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夹杂着的无奈和愧疚。我恨这层强烈的戒备心，我恨如果重新发生一次我仍然会选择这么做，我恨我以怀疑的态度去揣测一个老人，我恨带了保安过来却不敢面对她，甚至不敢面对真相。
我并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
去年三月的某一天，刚下地铁站就被一位五十岁大叔叫住，我站在离他一米多的地方停下往回望。他问我能不能帮他个小忙，并说只有我能帮他了，我心想可能是要借钱，但揣着兜里仅剩的五块钱现金就是不敢上前。
那天我加了班，差不多也是晚上十点，行人稀疏三两来往。头一次遇上这种状况的我全程和他眼神交流，大脑茫然不知要说什么。眼看着他双手轻微颤抖，脚步慢慢朝我走来，瞥了几眼路边的人，那轻瞥的眼神怪异，我忽然慌乱，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要跟我借钱，就把窝成团的五块纸币放在附近的栏杆上，拔腿就跑。
我把这事儿说给我一个朋友听，在他的面前反思自己的举动会不会很伤人，动不动就要怀疑别人，也许别人真需要我的帮助，是否不应该那么做。他很久后才回复我：
“我想了很久也没有答案，这是个挺令人难过的道德难题。女生夜晚在外面单独行走，面对陌生人请求产生自我保护意识是很自然的事情，在没有建立任何信任和自我安全的前提下，你没有义务提供帮助，所以你其实没必要自责，但我知道这很难。说白了还是个体之间的信任问题，罪魁祸首是之前数不清的因信任受伤害事件，除去这些元凶，再想去怪罪这个社会，其实也没多大意义。保护自己优先于帮助陌生人，这是人的天性吧，违背天性的道德本身也不成立。如果不是害怕欺骗，我相信乐意伸出援手的人还是远多于冷眼旁观的（当然这种也不在少数）。只是谁也没法儿彻底阻止这些欺骗再发生，现在的素质教育水准你应该也很清楚。如果和几个朋友走在一起，你那晚也就不会那么为难了。在自己不会有人身危险的情况下力所能及地帮助别人，对于目前的社会现状我们作为个体好像能做的也只有这些，确实听起来就很凄凉。我也想知道答案。”
直到现在我还觉得这个没有答案的回答直指心脏，还是贴了上来，我想他会允许我这么做。但想说的都被他说了，好家伙，连犄角旮旯也没放过。
正好傍晚看了孟京辉的《我爱xxx》，那么就以那种纯粹的、跳动的、赤裸的词语结束吧。
我爱 这个世界
我爱 这里高速发展
我爱 这里欣欣向荣
我爱 这里的人们忙碌而又充实
我爱 这里充满欢笑却满是创痛
我爱 贫富差距过大
我爱 辨不清谁是谁非
我爱 行使充满怀疑的善良
我爱 老人纷纷被当做累赘送进养老院
我爱 儿童常常沦为金钱的工具
我爱 妇女成了生产机器的代名词
我爱 友善面孔下的丑恶勾当
我爱 生活压力中的真实惨状
我爱 这些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