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厚凝重的鼓声冲破了宁静的夜，惊醒了梦中的人。隔壁奶奶的葬礼开始了，我总是习惯了早起。他们家族里一个月内去世三个老人，其中还有我娘家的姑妈。这无疑是春节里最悲痛的事了。因为过年总有很多的礼尚往来，要逐一带孩子给老人拜年，姑妈初二去世的时候我们还去懂瓜，晚上回来才带女儿一起前去。她跟我父亲应该是同年的人，五十多岁的年纪。我们去到家里时，只有好朋友和姑父两人在家烤火，姑妈的遗体安静的躺在堂屋里，已穿戴好，她身上盖满了亲人们送的背牌。我和孩子去跟姑父聊聊，往往都是如此，也帮不上什么忙。活着的人只能给彼此安慰，但都显得苍白无力。
回家后，学长给我打电话，他称自己在麻尾同学家。
“你是全家出来，还是一个人出来”我问他。
“你嫂子她还带老二，我跟同学出来。”他答。
“来麻尾那么近了，怎么不来我们家聚聚”我对他说。
“小不点，其实我挺想来的，只是太晚了，开车也得一百多公里，晚上我不太想开那么远的路了”他说出自己的顾虑。
“没关系，那你回家，你问下嫂子，如果过几天你们想来，提前告诉我，我家里好安排”我说。
“我回去问问她。小不点，我们有十年不见了，你记得吧。”他提醒我，这个数字。然后他说他们01届文专的同学聚会是五年一聚，上次在定师聚，他们的王老师说五年你们要聚，我们还可以参加，可是如果你们十年才聚，估计我们有的都不在了。他转述王老师的话，然后在电话那头笑笑。
“是啊，十年很长，也很短，可以想到那种结果的，生命的事谁也说不准”我突然被这话题触动，加上好朋友母亲去世的事，突然更伤感。
“所以，你要是想带家人来我们聚聚，就趁早吧，万一哪天你来了，我却不在了。”我说。
“年纪那么小，说些不吉利的话。不会那么倒霉的，你一定可以活很长很长，可以写很多很多字，我每天看你分享的生活记录，很感动，我为自己感到惭愧，所以如果你以后分享，就把我屏蔽了”他说。
“什么意思啊，我那些都是没有水准的，都是口水话，是因为我好长时间不买记录本了，我全部这样写，前几天我才买新的，以后都写在本子里，你要是喜欢，我会慢慢读给你听”我打趣说。
我和他十年不曾谋面了。只是通过微信，了解些近况。也许都是苦出身的孩子，在学校的时候他很照顾我，我比他小三届。他是学校英语角的社员，我是文学社的社员。他毕业后，考上了紫云的特岗教师，并在那里遇到了生命中的挚爱。看他的朋友圈，他就是超级奶爸的形象，和嫂子相处的和谐美好，一起出游，他背个孩子，胳膊上还挎着一袋婴儿的物品。前段时间，他们家又换了新车，大女儿都比我还高了。我这种袖珍人，真的很自卑。特别是站在孩子们的面前，根本不像家长。我们聊着聊着，我告诉他朋友的母亲去世了，也是我娘家的姑妈，我刚从那里回来。我们又聊些关于死亡的事。都是一些伤感的话题。
“你怎么一个人在车里打电话啦，他们找你”有人打断了我们的聊天。
“小不点，他们找我，我先进去了，如果你嫂子同意我们元宵节来，我打电话告诉你，记得常联系啊，拜拜”匆忙的挂了电话，我又开始教孩子做作业。我的思绪却还停留在姑妈的家，朋友说姑妈去世之前，是她的太奶去世，奶奶临终前说希望自己去世后，子孙们要盛装送她最后一程。这是一个老人的遗嘱，多么美好的心愿。我竟想起那个故事来，故事里的男主角对女主角说如果她死了，他会穿着盛装来哭牛，会给她敲家族中那面最响亮的鼓。如果他死了，希望她也穿着盛装去送他最后一程，她去哭的时候一定要在脚的这边，口袋里放上千千草结。因为她命里底子薄，怕参加葬礼回去后，会大病。她却说她不要鼓，她只希望将骨灰葬在他家乡的土地上。故事很感人，甚而忧伤。
“我以后去世之前，也提前讲这样的话，我很喜欢穿民族服装，我走了你们也要穿盛装来送我”我跟朋友说。
“我也觉得你比一般人都还喜欢穿民族服装，平时在佳荣那么远上班，一回到家，就穿服装出来跟我们在一起”她揶揄我。
“我们活着的时间里，应该多穿，等到老了，不会洗了，也就穿不了了”我说。
这股情结与生俱来，只是我都还不会完整的做一套服装，很多工序都是母亲在把控。她最近说她老了，也许几年以后，就不能给我做服装了，我竟有些难过起来。我们每个女儿都是如此，即便有了婆家，衣服都是靠母亲做，虽然婆婆也是妈，可是只有自己的母亲才会无怨无悔的给自己做衣裳。母亲说我偶尔出去开会，有时候还要求穿民族服装，她一直希望能给我做一套好一点的。可是蓝靛上色时，老是有遗憾，没能染出她期盼的颜色。一个平凡的母亲，她对子女的爱，在她做的服装里，在她彻夜挑灯缝缝补补的针线里。
我每次去参加一次葬礼回来，就难过一阵子，整个人也消沉一段时间，她总说我命里底子薄，去哭丧的时候不要太靠近遗体，有时候在门口，屋外就好了。她对我的爱，在她的缄默里。我懂她，却帮不上她。
她前几天说“姑妈跟你爸爸他们差不多年纪，一病就不起了，你们女孩子要趁妈还在，多学点针线，哪天我也不在了，以后你就是盲眼盲心（什么都不会），想穿什么都得靠买”。
我时常在思考死亡的事，这是人生的必经之路。生老病死，这是自然定律。我们谁都逃不了。一路走来，我们都在跟很多告别。那些真正让人难过的，不是告别，而是来不及告别。我曾经也是如此，来不及跟我的外公告别，来不及跟姑姑告别，来不及跟表哥告别，没能好好的跟我亲爱的爷爷告别……告别，不是遗憾，而是转身；告别，不是放弃，而是开始，无数的告别也构成了人生的百态。
著名作家曹文轩先生说“文学千百年来，都在做同一篇文章——生离死别”。他的话戳中了很多人的泪点，有网友甚至说“曹文轩代表了我的青春”，这无疑是最好的评语，甚至是追捧和赞誉。我很喜欢这些作家们，也唯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慢慢读读他们的文字，让自己的精神有些依托。当然我也很喜欢记录，甚至分享。我的喜怒哀乐，在我的文字里，我从来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欢乐和悲伤。我想多记录一些，等到有一天我的右手不能写字时，我还有我的记忆在，记忆里还有很多人，有我们满满的情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