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殇,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大漠落日下一个人骑马奔我而来,沙尘烽烟缭绕,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知他身披战甲,一头白发,在这惨烈萧肃的战场上十分显眼。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从敌方的战场上向我奔来,我心里筑起的肃杀和戒备因他瞬间消失不见。他离我越来越近,马蹄声哒哒地踏在我的心上,谱成一曲和谐安宁的美,我好像认识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总觉得很久很久……
天启元年,老皇帝驾崩,长安城里新皇登基,上位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出征火狱森林。
话音刚落,惊得朝上所有老臣跪地大喊皇上三思。但素来有言,新官上任三把火,为的是立威震慑,更何况这新官的职位是这万万人之上的皇上。
南珏又怎么能容忍他登基办的第一件事被这几位老臣一句三思就给搅和了,一旦他顺从岂不是今后都被这帮胳膊肘往外拐的老臣给拿捏了吗?
于是他阴沉着脸坐在那把宽得能当床睡的龙椅上,袖袍一挥,愤怒震颤得旒珠胡乱晃动,沉声怒吼,“朕说了,出征火狱森林,即刻出发!”
没人应声,也没人点兵整装,整个大殿上静得只听见南珏自己的呼吸声。他怒目圆瞪,大手一拍龙椅,恶狠狠地盯着安乾震说道:“怎么?安将军不走是想要把脑袋留在这里吗?”
安乾震不卑不亢,站出来双手抱拳,并未下跪,“皇上此前并未交代这件差事,更何况行军打仗就是在十万紧急的情况下也要准备准备,出征这件事皇上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你!”南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安乾震憋得脸颊脖子一阵发红,最后咬牙切齿蹦出一句话来,“把他拉下去!砍了!”
禁卫军带着刀进了大殿,背身而站,却未上前将安乾震拖下去。几个老臣唉声叹气,又悲又怒,只差指着南珏骂了。
南国若是没有安乾震,那对敌人来说这座城这个国就形同虚设,任由人家进出了。安家几代人都埋在了军队里,安乾震虽已至古稀,可身体硬朗威势仍在,依旧是五万雄兵的号令者。
于是,禁卫军统领张坚上前跪地抱拳,“皇上,安将军不能杀,若是让敌国知道皇上杀了安将军,那南国就岌岌可危了。”南珏自然知晓这个道理,他刚才也是一时之间气不过安乾震忤逆他,于是斩杀的话没有多想便说出了口,可是现在让他撤了这条命令,那他又会失去做皇帝说一不二的颜面和权威。
张坚抬眸看了一眼这个任性愚蠢又冲动的皇帝,稳重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皇上,要打仗就少不了安将军,您要出征也得让军中的男儿有个准备,火狱森林近百年来和南国相安无事,您要讨伐得师出有名,否则一旦打起来,诸国势必会加入,到时候仗可就不像皇上想的那般能快点结束了。”
这话算是给南珏一个台阶了,他自是很顺当地走了下来。“好,朕就信你一回,安将军,你回去就准备出征吧!出征日子就定在两个月后。没事就退朝吧,朕乏了。”南珏没等安乾震给个回应,就自顾地回了后宫。
张坚起身走到安乾震面前,很是恭敬,“安将军,您没事吧?”
“无事,今日还要多谢张统领救了老夫一命。”
“您老客气了,您于南国来说太过重要,皇上是不会杀了您的,那只不过是一句气话。”
“唉,气话,为君者最是忌讳任性胡来,南国不幸啊!”礼部尚书古云满脸凄怆,大臣们附和摇头,不知是担心自己未来的仕途还是担心南国从此走向没落。
安乾震垂眸并未说什么,他是将军再不喜政治也知道一个国家的昌盛取决于这个在位者有多大的能耐和本事,南珏没有,连先帝之万一都没有。
……
夜晚,水乳池边,红纱幔帐,身披薄衫的丽妃在层层红纱幔帐中穿梭跳跃飞舞,妖娆的身姿,粉嫩的玉足轻踩留下一串无痕的轻挑,浑圆剔透的肩膀使薄衫滑下,南珏看得心头一震,急不可耐地朝她扑过去。
人被抓在了怀里,但是他还未亲上就被眼前突然出现的黑影吓得跌坐在了地上,丽妃疑惑抬眸一瞧,两眼一翻径直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你你你怎么来了?朕不是说了,以后不可以随意出入皇宫吗?你你竟敢将朕的话当耳边风!”南珏意识到自己被他吓得差点尿裤子,于是颤抖着起身,梗着脖子想要找补回一些面子。但是那人并未将他的威风放在眼里,只是朝他走了两步,南珏便不由得自主后退。
黑色斗篷里隐见那干裂的薄唇扬起讽刺的笑,喉咙咯吱作响,声音像拉锯条一样难听,“安乾震答应出征了吗?”
“答答应了。”南珏缩着脖子不敢看他。
“是吗?他这么听你的话,那就是已经在出征的路上了。”
想到安乾震的态度,南珏恨得牙痒痒,一双眼眸好似淬了毒,“他听话?哼!安家我迟早要连根拔起,杀个干干净净!”
“那也就是两个月以后再出发了。”黑斗篷里的人冷笑,他早就知道这个狗屁新皇威胁不了安乾震,只是看着南珏这副狼狈的模样,他还是觉得自己抬举了他。
闻言,南珏不甘心地点点头,爬起来定定地看着这个看不清样貌的人,问道:“你为什么要攻打火狱森林?”
“我帮你上位,你替我攻打火狱森林,这是当初就说好的条件,既然我完成了我的承诺,你也该完成你的,其余的你不该知道,也不能多问。念在你是初犯这次我就饶了你,若有下次,你的下场就和你的父皇一样,知道吗?”
想到龙床上活生生的人瞬间变为枯槁朽木,南珏不禁害怕得咽了咽口水,竟恶心得弯腰吐了起来,再转身时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
已到子时,安府的书房里还亮着灯。安覃给安乾震续了一杯茶,“父亲,离殇剑自出世就失踪了,而现在有消息称离殇剑在火狱森林。皇上急于让父亲出征或许是为了这个。”
安乾震喝了一口热茶,沉吟半晌,“离殇剑……若是为了离殇剑,举五万雄兵也不过是徒劳,这是江湖之事,不是朝廷想插手就能够插手的。”或许这件事与离殇剑脱不了干系,但是怎么想南珏都不会因为一把得不到的剑急切地让他带兵出征。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不可知的秘密。
他有幸在壮年之时得见离殇剑的出世,江湖朝廷之能人各显神通都想拔走这把剑,但是没有人能够成功,剑就在烈日下凭空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是一大轶事,流传很久,而且一直都有人没有放弃寻找离殇剑。
上次出现已是弄得鲜血洒满天地间,这次又不知有多少人要为之搭上性命。安乾震整夜睡不着,眼前总闪现出那把映射出阳光的离殇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