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不到你的第三个月,我突然很想写写我们初识的故事。
我时常觉得,我是一个需要被别人救起的人,因为我并不具备从自己身上感受到幸福的能力。而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我似乎始终没有感受到被谁救起过。我开始怀疑,究竟一个人能不能被另一个人拯救。
我和你相识在闷热的六月底,一个让我感到窒息的夏天。
我们两个都在不久前结束了一段没有结果的痛苦关系,或者心里都有很多类似的疑惑。你和我的姿态相似,不想被一个新的人靠近,又处在自己的泥沼中无法出走。可能当时我们身上有着一样的气息,吸引又令人觉得无法接近。我没有想过遇见你意味些什么,那段时间我一直循环的一首歌是吴雨霏的我本人。
所有关系对于我来说都是 “如雷雨一闪,就此没有下场”,而我又不过是一个闲人,又怎么能够奢求一些抓得住的东西。
我们的故事还是像我以往经历过的一样,有着烂俗的开头。相识第三天,我们在一群人的晚饭时间里,用抽烟作借口,为自己争取了一些独处时间。或许那个晚上你只是单纯想要抽一根烟,一个人抽一根烟。你和我不同,我从来讨厌一个人抽烟的时刻,总觉得一个人抽烟并不能达到出逃几刻的目的。于是我跟出来,和你谈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我们的姿态仍然放得很高,自我保护意愿强烈。
我知道了你不想对谁投入感情,你似乎想用这段时间搞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相识第五天的晚上,我们摄入了太多酒精,故事开始有些变化。凌晨一点多,我已经醉了。那天我看着你的侧脸,觉得很迷人,心里差点动摇了。你把一边耳机放进我耳朵,播放着的是一首叫做I’m smiling but I’m dying inside的歌。
那个晚上你在微信跟我说了很多话,是令我不安又期待的信息。但我也清楚酒精作用有多么恐怖,我不敢去相信。
醒来的早上我感到有一种压迫与无助感,我不想这么快推进我们之间的关系。到我们确认关系的前一天,我都没有和你说过一句我喜欢你。那天我只说了一句,我昨晚很清醒,而你很开心,像是得到了我肯定的回应。
我一直没有卸下自我保护的戒备心,对你甚少谈起自己,而同时对你的滔滔不绝回以冷漠。在某日凌晨的一通电话,你说了很多对于我们,你内心的想法。我第一次感到了两个人原来可以如此相似,如此明白对方。
或许我们相似又互补,我认识你以后时常觉得,在我要坠下的时候,你会用力托起我。
有一日晚上我们坐的士回家,那个的士司机是个外地人,他跟我们说他很羡慕我们会讲粤语,接着开始播beyond的歌。我不善与陌生人交谈,却在你和他的的谈话中自然地参与进去。在江边驶过的一段路上,司机说感到我们气氛很好,一个人讲话,另一方就会看着对方笑,可惜他的另一半很少会笑。我跟他说,她都笑在心里。你接了我的话说,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不一定会表现出来而已。司机沉默了一下,也笑了。临下车前,他问我们,“你们结婚了吗?”我和你相视一笑,那个瞬间好像看到了幸福化成了某种实体,被我紧紧握在手里。
第一次知道原来两个人在一起的美好,是能够被彼此之外的人深深感受到的。我和你在一起这件事,原来有这么大的力量。
我看到你怎样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令我觉得似乎可以再试一次,似乎有些瞬间我也开始相信,我也能抓得住什么。
在一起之后我不开心的时间少了很多,情绪也不再像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但我仍时常面对自我否定,自我怀疑。有几次我望着你,觉得你眼里装着的都是我无法触碰的东西,我又感到你总会离开我身边,我留不住你。这种莫名的自卑与不安,又加深我的自我厌恶。但是你做的是抢过我燃烧到一半的烟,熄灭了它,而后紧紧抱着我,一言不发。
你总是知道我需要些什么。
有一类人会在幸福中寻找痛苦,因为他们不相信自己能够拥有。似乎裂痕才能让人感到踏实和真实。但和你一起的时刻里,我却感到原来美好的东西也是如此真实。
在广州夏天黏糊湿润的晚风中,和你看到了很多没有见过的景色。你带我偷偷上到某个大厦的天台,买来两瓶啤酒,我们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光在闪烁,那些时刻什么都不用说,就感到安心。
有日晚上下着零星小雨,我们在广九餐室等完了一百位的桌,吃到我最爱的姜葱鸡扒捞丁。你牵着我走向巴士站,又把一边耳机放进我耳中。我们好像没有在等待什么到来,只是很享受这样的时间。
某个凌晨你带我翻过江边的栏杆,避开看船的人,偷偷溜到珠江夜游的船上。夜晚很安静,只听得见水轻轻拍打在船上的声音。原来长大后的我,也能拥有这种小朋友闯入禁地的幼稚的兴奋。
近年来最喜欢的一首歌,是dear jane的哪里只得我共你,其实这首歌说的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个moment。和你在一起,在这个太过熟悉的水泥森林里,我竟感到了很多时刻,只有我共你。以前我渴望出现一个拯救我的人,带我逃离人类荒谬。如今才明白,没有人逃得开现实种种问题,感情也不是找个避风港,在一段关系中要寻求的不过是几个让自己可以支撑下去的时刻。
我偶尔也会觉得,像我们这样普通的情侣这个世上遍布,我会不会将一切描绘得太美好,属于我们的问题什么时候会悄无声息地出现,然后给我们致命一击呢?
广州的夏天越来越闷热,但我和你之间一直都是最平淡舒服的状态。没有爆发,没有迂回,没有跌入低谷。我们仍然会在聚会时借抽烟出逃,你知道了我有时会闭上眼的习惯,于是有时我呼出一口气之后睁开眼,你便会亲上我。只要时间允许,我们仍然选择一种最慢的交通方式回家,然后分享一只耳机。
在我离开广州前几日晚上,我们在江边兜风。不舍与不安在我心里翻滚,我只想这辆车可以一直开下去。眼前的昏黄色路灯慢慢往后退,和我们第一次牵手时看到的一样。我没有说话,转向窗外,眼泪就流了下来。你拿过手机,音响里传出哪里只得我共你的前奏,你的另一只手牵起了我。
我没有想过这样烂俗的开头能够延伸出这样的故事,很感激我们之间没有过更多酒精作用的推动。我们之间的默契不仅仅在知道对方什么时候需要自己,也在于一种确信,确信眼前这个人愿意承受和接受自己的不堪。
回到加拿大以后我常常听当初你向我表白的歌,在那几分钟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疑惑,冲动,浪漫的夏天。
新年的时候每个人都在朋友圈发“新年快乐”,只有我发了“新年加油”。我知道快乐并不容易,我只希望自己能在这一年努力一些,去让自己少一些难熬的日子。而我遇见你以后学到一件事,就是从一个人身上找到的被拯救的几秒钟,是能成为让自己学习如何去令自己开心起来的最大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