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管家返回陈府之后,便径直来到老太君的房间里,此时四名丫鬟已经系数被打发走,只有老太君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手中拨动着佛珠。
黄老管家脚下无声的走到老太君身边,道:“小姐。”
他本是当年跟随老太君陪嫁过来的下人,这些年便一如既往的喊老太君为小姐,为曾改口过,陈府的人也见怪不怪了。
“信送到了?”老太君依旧闭着眼睛说道。
黄老管家点头道:“已经交到他手中了。”
“那孩子有什么反应?”老太君问道。
黄老管家道:“拾奇少爷起初倒是有些戒备之心,不过看到了书信,估计是认出了老爷的笔迹,倒也多了几分感激之色。”
“拾奇少爷内敛谨慎,知微见著,倒也是一个人才。”黄老管家感叹道。
“可惜他虽然姓陈,可终究不是陈家人。”老太君道。
黄老管家道:“先前在外面的时候,曾看到四爷他和羽衣班的人有过接触,只怕...”
老太君睁开眼睛,道:“老四还是这么不长劲,那孩子要是容易杀,我十年前就杀了,哪里会轮得到他。”
黄老管家担心到:“那要不要我去知会四爷一声?”
“算了,随他去吧,给他一个教训也挺好。”老太君摇摇头,叹气道。
“还有一件事,最近城里有很多魔道中人频繁出现,只怕是在图谋不轨?”黄老管家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老太君楠楠道:“魔道中人?”
“好像是魔道三门中的炼魂门人物,不过都是一些弟子人物,目前还未出现魔道高手。”黄老管家解释道。
老太君道:“魔道中人平日里藏头藏尾,近些年却越发的显露出来,也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你以我的名义亲自写一封信给仙剑门,告诉他们这里的情况,他们自会定夺的,我们陈家毕竟不是修行门派,不适宜参合进去。”老太君吩咐道。
“老奴明白了。”黄老管家说道。
日落时分,陈拾奇优哉游哉的向江南飞来峰赶去,期间未做任何停歇,但速度也并未提起来,直到经过一处山林时,见天色已晚,陈拾奇这才慢慢加快速度,想找个有人烟的度过一夜。
七月已经是炎夏时分,如果晚上在外过夜的话,也不至于伤风感,而且在闷热的空气里,微风一吹,如同女子的手在抚摸着肌肤,十分的舒适。
当然在这样的荒郊野外,除了那不惧酷热的微风之外,只怕也只有剩下那颗明亮的月亮相伴了。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陈拾奇曾经踏遍了各种各样的星球,路过不少地方,因此如果在外夜宿,倒也早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还能勾起了几分怀念的感觉。
但陈拾奇毕竟也是一个人,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因此他此时也有些感到孤单,特别是与陈素儿的离别,让他在这样的夜晚里,更加的伤感。
他轻轻的撩动缰绳,借着月光在大路上慢慢加快速度,此刻他只想找到一个有人气的地方,躺在冰凉的的竹塌上,喝点小酒,当然若是在有一个美女相拥而眠那再好不过了。
在陈家呆了十年,他一直在隐藏自己的性格,一来因为他的身体不知何缘故返老还童,即便是想放肆,也只能有心无力,二来毕竟寄居人下不敢太过张扬,所以对女人这一块也故意保守了起来,如今一朝入花林,他以前浪子的性格便又再一次释放了。
为了这点小心思,他快马加鞭,胯下的骏马速度倒是很快就提了上来了。
正当陈拾奇以为是独自一个人在夜间赶路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噗呲”地一声,他立即循声望去,只看到前方的树林之中,隐约有些火光浮现。
若是一个普通人,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环境里,看到这样的火光,只怕以为是那孤魂野鬼点燃的鬼火,然后就被吓得腿软再也走不动道了。
陈拾奇却不以不然,他不仅不害怕,心中甚至有些心奋,毕竟有火的地方,就会有人,管他是活人还是死人,总比一个人要好得多。
他再一次提起速度,这一次却没有朝着前面的官路而去,反而让马蹄一个跳跃,疾步跃过草丛。
穿过比人还高的草丛之后,陈拾奇便看到在前方不远处的树木之间,有一个人伸出双手在那孤单的烤着火,眼神呆呆的望著火焰,那“噗呲”的声音,正是从那个人面前的那堆篝火之中传来的。
他眯起眼睛,心中感到十分奇怪,只因为在这酷热的天气里,那个看起来年纪已有四十的男子却只穿着一件厚厚的棉袄,虽然系的整整齐齐,洗的干干净净,可他就不怕悟出痱子吗?
奇怪的地方,奇怪的人穿着奇怪的地方,陈拾奇没有向一般人那样落荒而逃,而是勒住缰绳,停下了脚步,借着远处的篝火,偷偷地抬起头来仔细打量那个人。
只见那个人的手极其的干枯瘦弱,充满褶皱的皮肤倒是让他看起来更苍老了一些,而他脚下穿的那双布鞋,更是吸引了陈拾奇的目光,因为上面不仅充满了泥土,而且鞋底与鞋面之间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了线。
看到那双鞋,陈拾奇就知道对面的那个人肯定走了很长的路,走了很久的路。
起初,陈拾奇还对他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感到好奇,但现在陈拾奇却对他为什么要走那么的路产生了好奇,是为了逃命?还是为了寻找一件东西。
如果是前者,那么他一定就是一个亡命之徒,只有亡命之徒才会走那么的多路,毕竟命比路要长。
如果是后者,那么他一定就是一个性情中人,毕竟一个人为了一件东西走了那么多路还不放弃,那么他的为人肯定是值得敬佩的。
不巧,陈拾奇以前最喜欢结交的人之中,就有亡命之徒和性情中人。
因为在陈拾奇的世界观里,一旦遇到这两种人,如果能够设法打开他心扉的话,就一定可以听得到一个极其动人的故事,而陈拾奇这人最喜欢的就是故事了,以前在星际流浪时,他听到过各种各样的故事,或美好,或悲惨。
于是为了一个新的故事,陈拾奇毫不犹豫的下了马,将缰绳拴在了旁边的树上之后,便迈开了脚步,朝着篝火而去。
那个人却像是一座雕像似的,似乎是感受不到陈拾奇在向他走近,仍然是呆呆的望着火焰,两只干枯的双手静静的靠在火光旁。
起初,陈拾奇还有一些不安,毕竟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间里,一个人靠近另一个人是很难的,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被对方当成歹徒,轻则呵斥谩骂,重则出手见血,而对方穿着古怪,十有八九是一个修行之人,如果真是那样,能够见血的恐怕也只有陈拾奇了。
陈拾奇故作轻松的向那个人的另一面靠近,直到他来到了篝火的另一边,只有两米远近处时,那个人才猛地抬起头来。
陈拾奇和他打了一个照面,四周虽然黑暗,但是他们彼此之间的篝火,可以让陈拾奇很清楚地在火焰之中看清他的容貌。
那个人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虽然眼神之中不经意能流露出一种忧伤的神情,但是脸庞之中依旧表现出刚毅之色。
看到他这种互相矛盾的脸色和眼神,陈拾奇就知道对方肯定不是一个亡命之徒,因为亡命之徒眼神之中不会是这样的忧伤。
就在陈拾奇庆幸自己的小命今天晚上不会被一个亡命之徒无情收割时,那个人终于抬起头,之后便冷冷地望着他,眼神是如此之冷峻,脸色是那么的寒冷,然后,简单地道:“走。”
陈拾奇并没有听从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语,因为他以前遇到过很多类似的这样的情况,按照他的经验,人就是这样,初次相逢之时,总是给自己套上一件刀剑不穿水火不侵的盔甲,只有相识的久了,彼此熟络起来了,盔甲就会慢慢的脱落,等盔甲完全脱落了,心房也就打开了。
于是他只是停住了脚步,蹲下身体,面带微笑的也伸出双手烤起火来。
“走!”那个人第二次冷冷地呵斥道。
陈拾奇无辜的耸耸肩,向那个人作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神情,他想通过这个示好的表情来表达他没有恶意,并且表明他只是和他一样是一个夜间赶路的陌生人。
陈拾奇预想之中的第三声‘走’并没有出现,而那个人忽然冷笑了几声,紧接着陈拾奇便从火焰之中看到一只如同锋利鹰爪的手指朝着他袭来。
陈拾奇虽然不具备修行的潜质,但不代表他不知道那手指的厉害,也不代表他没有一点保命的手段。
在以前,陈拾奇就是一个极其擅长格斗的人,后来到了这个世界,身体虽然发生异变,但也给了他重新锻炼机能的机会。
他花费了十年的时间和精力,将格斗手段和武功理念融合在了一起,并且将身体打造的比以前还要强大,这也是他敢于一个人走进修行世界的依仗。
那锋利的手指并没有成功的将陈拾奇抓住,他双脚一瞪,整个人便轻盈的闪到一边。
“咦。”那个人轻声惊讶了一声,前进的手指突然一转向,穿过火焰中心,再一次朝着陈拾奇的喉咙而来。
如果说刚才那个人的手指是一个锋利的鹰爪的话,那么现在他的手指便变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火龙,因为在手指穿过火焰的同时,那些火焰仿佛活了一般,缠绕尾随在手指之上。
只有修行人才能有能力调动这火焰之力,陈拾奇此刻已经确认对方是一个修行者无疑,这是陈拾奇生平第一次和修行者对战,面对从未体验过的神奇之力,陈拾奇脑海里虽然转了不少念头,也想出了很多的应对手段,但每一个手段都不能让他毫发无伤的避开,于是他只费了极少的时间,立即喝道:“住手!”
陈拾奇那陡然的一喝,显然收到了预期的效果,那个人突然间楞了一楞,前进的手指竟然出现了停顿。
而就在这一刹那间,陈拾奇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滑,右手中指一勾,便牢牢的锁着了对方的喉咙。
陈拾奇刚才故意说出的那句“住手”,倒不是传说之中的天道之音,也不是什么充满魔力的魔音,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心理战术而已。
毕竟两人在交手时,对方说出任何一句话都再情理之中,唯独“住手”这句是对方意想不到的。
正因为意想不到,所以能够扰乱心神,就好比一个充满戾气的小伙子,突然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戾气虽然不能消除,但起码能够让对方需要时间集聚更多的戾气。
而陈拾奇就是利用这个时间差,抓住机会,成功制服对方。
不然以陈拾奇这个不具修行之力的身体,即便格斗技巧在高超,除非真的生死相博,十个他也打不过对方。
被陈拾奇一把抓掐住喉咙的男子,手中的火龙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则是更加冰冷的眼神。
“要杀要剐,快点动手。”男子闭起眼睛,似乎在等待着陈拾奇的宣判。
陈拾奇耸耸肩,收回自己紧绷的手指,无奈道:“不就是烤个火吗,至于动手吗?”
说完更是一屁股坐到那个人的身边,再一次把双手伸向了篝火旁,此刻火焰已经恢复正常,哪里有刚才那般张牙舞爪,吞天噬地的模样。
那个人一愣,睁开眼睛,死死的盯着陈拾奇,突然那充满冰冷的眼神消失不见,里面多了几分柔和,他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是我太莽撞了,小兄弟,对不住了。”
陈拾奇捡起地上的长棍,将火焰底下的木柴掏空,使得火光更加炙热了些,这才笑道:“不怪你,要是这大晚上有人靠近我,没准我比你更莽撞。”
说完,他便从怀里拿出一个银色铁盒子,打开这个精美的小盒,里面便是一张张薄如蝉翼的白纸,白纸下面是一团相互缠绕的黄色细线。
这些细线一碰就断,极其脆弱,陈拾奇小心翼翼的将黄色细线放在白纸之中,然后便卷了成一根细管,用自己的口水封住了纸口,随即便将卷好的白纸递到旁边男子面前。
那个人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
“香烟。”陈拾奇笑着回答道,这些烟丝是他在这个世界找寻了很久才找到的,也是为数不多与他以前生活能够重合的事物。
“什么是香烟?”那个人接过陈拾奇的卷烟,好奇的问道。
“等下你就知道什么是香烟呢。”他笑着,又麻溜的给自己卷了一根,衔在嘴角,拿起一根燃烧的木棍,便将卷烟的另一端点燃。
十分享受的猛吸了一口,缓缓的吐出嘴里的烟雾,然后舒畅将燃烧的木棍递给那个人,说道:“你试试?”
那个人学着陈拾奇的模样,也慢慢的将卷烟放在嘴中,点燃之后,便猛吸了一口。
“咳咳咳。”结果,不出陈拾奇意料,那个人咳嗽声一片,那干枯的脸上倒是泛起了红晕。
“哈哈哈。”这已经不是陈拾奇第一次见到有人这副模样了,但每次看到这种情景,他还是很得意的笑起来。
烟是一个不好的东西,但它也是一个好东西,因为世上有很多人因为烟而成为好朋友,俗称‘烟友’。
而今夜,陈拾奇相信自己也将多一个‘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