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阿去

十月去了一趟北疆，欠了一片作文，今日前来交作业。

对一个南方人来说，收拾行李去拜访十月新疆，真是很棘手。家里还是半个夏天，气温31℃，偶尔开空调。北疆已下了雪，别人发来的照片里，大雪覆盖树木和木屋，清晨薄雾和雪地融在一起，有种遗世独立的宁静。

出发那天中午，到伯父家吃饭。奶奶娘家姐妹，一家八口人来看望她，奶奶是快要90岁，还有姐妹走动，实在是人间温暖。

见我来了，奶奶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不敢穿露肩的衣服，风吹了受寒，老了就要得关节炎。

我很少和奶奶相处，但觉得她是个可爱老人。

DAY 1：从福州到乌鲁木齐

西北天色暗得晚，一路向西，好像追着夕阳旅行。

飞机上睡得昏昏沉沉，直到外头一片漆黑，偶尔有一小片灯火，像掉在地板上一个小小的发光的三角板，隐约看出那是公路和某个县城。

坐在我前面的人也在看，说，外头有灯火。

土地辽阔，有人就会有灯，令人心安。

南京转机，飞了一天，机场做题家在乌鲁木齐落地

到达乌市，在酒店安顿好以后，找旅行的伙伴约宵夜。一个上海郭同学，切了胃却沉醉于抽烟喝酒，就差一个烫头。次日后备箱底下那一层全是啤酒箱子，倒是叫我这样不喝酒的人，很开眼界，原来有人出门靠酒精开路的。听他们热列讨论说，明天我们到了可可托海，要去外头聊天喝酒看星星。多么浪漫的人呀，天知道外面得有多冷。

来自上海郭童鞋，一个不能吃肉但很能喝酒的人

找了家良军烧烤，新疆人做得的烧烤店，看那些菜名都不知道是啥，羊腰子、假腰子、羊肚、板筋之类的，看来也和潮汕牛肉一样，细细分成各种部位。我老老实实的点了羊肉串，分量很足，发给盆友看，盆友说，你这样的女生，最多吃三串，我心说，那起码是乘以五。

还吃了个羊蹄，软糯入味，吃完手指、嘴角都黏黏的。

吃过最棒的羊肉串，三元一串

人一旦吃饱，竟然有种大事已尽的成就感，带着一身烟熏火燎的气味，钻进车里回去酒店。这已经是下半夜了，沿途警车慢慢巡逻，会示意我们停车检查。

全然不同于家乡，烧烤味、寒风、寂静的街道、巡逻警车，我的确是到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地方，跟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人要开始旅行。

DAY 2 : 从乌鲁木齐到可可托海

从乌鲁木齐出发到可可托海，沿途五百多公里，一路摇摇晃晃。或许这是第一天，大家的兴致很高，一路看外头的风景，唱着全体都会的周杰伦和五月天，有种红尘作伴、潇潇洒洒的感觉。

开车的郭童鞋说，但愿回来的时候还有这股干劲。

穿过荒芜一人的戈壁滩，荒漠上顽强生长着低矮枯黄的团状植物，偶尔出现的马群，地平线上远远的淡若虚影的山脉。

很近的经过几匹骆驼身边，它们身后是沉默的广阔土地和高远的蓝天，温顺低下头颅，全不关心高速上奔驰的车辆以及另一个远方的飞速运转的世界。我透过车窗拍下了一只骆驼的驼峰，毛发可见，但不完整，可心里还是认为很美。

半截骆驼

我们在车上遗憾没有停车拍那些静默的骆驼，一路张望开始寻找下一群骆驼，直到发现了一群马。我们兴奋的下车，没想到却惊走了它们，激起一片尘土。这些高大而优美的动物，竟然是如此羞怯。它们走到更前的地方，又低下头吃草，悠扬的甩尾巴。

路过富蕴县，终于见到一条河水，夕阳映照下，欢畅的流淌着，这里的河流不像我们南方的宽阔深沉，水流在石头河床上，哗啦啦地，天真又散漫。男生们开车找饭馆，我们在河边散步。

落日牧场

河边

河边的牧场，树木金黄灿烂，一只马安静的在河边吃草。我和yoyo围着牧场走了一起圈，想找到一个合适角度拍摄它。太阳一点一点向河水的尽头沉落，落日余晖撒在河岸上，那些野草还在一天中最后一点温暖里轻轻摇摆。

从河边返回来，恰好马的主人带着马儿去河边饮水。马儿喝够了，主人就跨上去骑着它走。我还是头一回见人不用马鞍，直接骑在马背上，不由得要称赞他。马的主人从马背上下，又托着他的大儿子骑上马背，男孩黝黑壮实，与我弟弟年纪相仿，听着我夸奖他，见我为他拍照，摆出更神气的姿势，磊落大方。

骑马的小男孩

父子俩都未与我说话，但我却很喜欢这对父子，像是书上写得那样游牧民族的后人，又淳朴又大方。

富蕴县吃过晚饭，夜里开车去可可托海的民宿，路上还有几十公里。

富蕴县晚饭大盘鸡，手最黑那个是yoyo

次日她为此很是纠结，女人哇，手黑手白我们也要比的

行驶在山丘和山丘之间，只有那么一条蜿蜒山路，迎面开来的车，总是在靠近我们的时候关闭了远光灯。伙伴们说此地开车真是文明，我想或许是因为此处地广人稀，人对人总是抱着善意和体贴，而且一旦发生意外，要很久才能得到救援，所以人们总是小心一些。

车在一群山丘之间转，前面山头上透出来亮光，我以为山背面有是矿区工地的灯光。突然山头上跳出半截月亮，在黢黑沉寂的群山之间，惊鸿一瞥。

后来的道路，我的眼睛没有离开过月亮，天地之间一望无际，月朗星稀，银色月光落在土地上，独自抚慰了土地穿过成千年、数万年的时间，一些文明昌盛繁荣又衰败呗黄沙掩埋。路过一面湖水，月亮和月亮的倒影，两个月亮与我们并行的美妙，我想到绿毛水怪里说，从一个月亮走到另一个月亮。

我从前在游戏里叫作明月，这一晚的月色，让我觉得配不起这个名字。

我拍的月亮，感觉对不起月亮，也对不起华为

到了民宿，一个小伙子骑电动车出来给我们领路，矮矮的房子有三间房，我打开衣柜看到里头有一套警服，想必平时这是牧民自己住的房子。男生们看B站喝酒吃泡面，女孩子们忙着卸妆洗漱打王者，我又趁着晾晒衣服出来看一眼月亮，真是天地苍茫，唯有此一轮明月。

睡觉时，拉开帘子，月升中天，显得小了，但光芒更胜，银色月光透光窗子落在我的床上。我算是枕着月色安眠，于故乡之外千千万万里不相识的牧民家中，是何等奇妙的机缘。

DAY3 :从可可托海到布尔津

醒来远山上有微白，牛羊已经早早上山吃草去了，日出的很晚，从两座山间升起微黄的光，像一座石灶之间起了一点微微火光，不过牧人家家已经升起了白色的炊烟。

吃过早饭，开车去景区不过十分钟车程。有牧人赶着最漂亮的马儿往景区去，供游人乘骑拍照。小时候总想有一匹白马，好像白马看起来最俊朗神气，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念头，当你在现实里靠近一匹马，它会散发着动物的气味，可能会有虫蝇，可能会耍脾气，万事万物似乎总是存于想象中，是最温驯最无暇的。

到了景区，乘坐区间车到了一片秋林，我也分不清他们是白桦还是胡杨树，树木挺拔高大，地面铺满厚厚落叶，纷纷叠叠的，像许多未拆封的信件，写满了季节的故事。水边的树木，向水面延申出躯干，像临水照影一样，让我想到希腊神话里的水仙少年。

一个很关心自己瘦不瘦的人

yoyo，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出了树林又换乘区间车，山路崎岖颠簸，天气也转阴，山峰光秃秃的，不长树木，只有荒草和碎石蔓延，山峰之间雾气弥散，酝酿着一场雨雪。我在车上很爱困，迷糊睡一会，睁眼一瞥，一棵通体金黄的树木立在旷野之中，风吹着叶子簌簌抖动，像会发光一样。

不经意所见的风景，往往最难忘，后来我也总会想起那颗金子一般的树。我来之前的时间，我路过以后的时间，它是否都每到秋天都似那般灿烂，像金子打造的一样，浑身光芒。

实际上并不是这棵树

到了景区，却下去雨雪，南方人很少见雪，心里反有隐隐的幸福感，那些细碎冰粒落在我身上，我不急着去拂掉它们，让它们积得微白，因此也沁湿了衣裳。

一天裙子套裙子套裙子，毕竟是雪天

坐在区间车上，看着飞驰的风景，翡翠河水、金黄落叶、色彩斑斓的秋林，山峰之间的薄薄的雾气，若有似无的阳光，穿过山峰的飞鸟。雨夹雪后又放晴，万物明朗，像又重新上过一层色彩，碧色的更幽深，金黄的更璀璨，光像有生命一样在在万物之间跳跃，灵动鲜活。

一天之内晴雨雪，又放晴

天空又蓝透了，往高处看，飞鸟是小小黑点，山石裸露，山峰那么无言的立着，给人苍凉破碎的感觉。

这是一片土地的两面，一面丰饶美丽，一面孤绝刚毅，于我是一种难言的体会。

路过一块界碑上写着“阿尔泰山”，原来这里是阿尔泰山，原来地图上看的那么一条蜿蜒的线，在真实世界里是如此美丽壮阔。阿尔泰山脉有多长，在何方，其实，我心里早已丧失了地理方位的概念，我只知道此刻离家乡很远。

之后，我们开车去往布尔津，又经过夜里看见月亮的山路，那像是一段矿区的路。道路蜿蜒难行，全是黝黑的碎石，有的地方甚至没有护栏，开上山丘可以望得很远很远的地方，看得见大地的起伏，偶尔往来是那种重型卡车，带起尘土。

昨夜要是知道是这样的路况，或许开着也提心吊胆，可也是在这片粗粝的砂石上，看见一跃而起洁白的月亮。

DAY 4：布尔津往禾木

到布尔津的夜里，六人四处闲荡逛美食街，吃烧烤，喝酒聊天直到深夜才回到酒店睡觉。住在小阁楼上，清晨醒来看见窗外的树影摇动，鸟鸣清脆，邻家的人穿戴厚重要出门买菜，多么平淡安宁的早晨。

六人分两路去给车加油、买早点。新疆的加油站外头都为了栅栏，车辆得排队着进去，只有司机一人可以驾车进去，其他人都得下车等着，说是有的地方加油得排队，一百多辆车候着。

一路开着，似乎四处修路，导航也不顶用，车外是一片向日葵的花田，只不过不是花季，向日葵也不像我想象的那样高过人头，放眼望去灰蒙蒙的，让人想象这里曾经是这样一片灿烂花海，还有电力风车一座一座立在花田之间。

行车许久，遇到警察将我们拦下，说等待多一点车，由警车开道带我们望禾木方向。一百多辆车跟在警车后面缓慢而有序的前进，令人感到很安心。天渐渐下了小雨，然后是小雪，再往上开，山慢慢的变白，直到全白。带路的警车说，前头大雪封路了，不知道何时才通车，劝没有雪地胎和四驱的车子返回县城。

我们只好在当下等，女生们跳下车去玩雪。

这是我第一次站在四面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之间，几个人捡了雪团成雪球，雪的触感是松散柔软的，绝不是那种坚硬的冰坨子。我捡了一些雪，立志要做一个密度最大最坚硬的雪球，把它们攥成小小一个，然后又融化在手里，冻得满手通红。

见前面的车稍稍动了，我们赶紧跳上车，随着车队往钱，慢慢从雪山下来，树木的颜色变得明朗起来，曾茹和yoyo一路像复读机一样，哇，这真是太美了！

语言有时很无力，无法还原某种场景，即使你穷尽所有的词汇，总有那么一些遗憾，好像还没有说完。

傍晚到禾木

来到村子里已经是傍晚，四面雪山环抱，山间雾气缭绕，雨雪之后显得格外冷清，我们从木屋出来到河边去散步，湿冷的河边栈道通向树林里，树木苍翠，叶片上挂着珍珠一样的雨水，一行人走着，YOYO和曾茹总是有十分的精神拍照，叽叽喳喳的，像林间的小鸟。

我们穿过牧人家的小院子，闲散着烧烤架和桌椅，要是天晴在这里烧烤饮酒看星星一定是很好的，有的屋子有正面的玻璃窗，正对着河对岸的雪山，像静谧的画。有的院落里，有马儿低头吃草，一言不发的，它好像不怕寒冷的天气，不怕潮湿的草地，这是它的祖先千年来的家园，它自小也在这里长大，习惯这里的冬天，不像我们这样的游人，它眼睛里无数次看这里的风景，看到乌鸦落在柴火垛上，看到白色的炊烟升起，看到远处白皑皑的雪山，还会看到春天的嫩草和夏天的繁花，像蝴蝶一样破土而出。

吃草的马儿

人们说，生活在别处。或许，只有到了别处，我们才偶尔能跳出冗余琐碎的日常，去关心一匹马在冬天寒风里冷不冷，去想象马的一生。当我们回到原本生活中，我们又穿上盔甲，自顾不暇的忙碌起来。

牧人牵着两匹马归家，马儿的尾巴呗结成辫子，马蹄落下发出轻快的响声，让人想到我们背诵过的诗歌“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 我不是归人 / 是个过客”。

天气太冷，我们也该回去了，路上想买奶茶暖手，奈何都卖完了，连烤羊肉串的小伙子，也十分自信的说，我们烤来不及，过40分钟再来取吧。

回到木屋里，能洗个水澡，实在是件幸事，甚至到此刻，也能想起那时的温暖。

这一天，我窝在车上几个小时，不得伸展筋骨，又在雪地里玩雪，拎着行李小心翼翼走过湿滑的泥地，在雪山环抱的村庄和树林里散步，寒冷、泥泞、湿漉、困乏。这里的冬天像刘亮程写的，破晓之前去捡柴禾，回来烤火怎么也烤不暖了，因为他的一根骨头冻掉在了寒夜雪地里，怎么也捡不回来。

打开淋浴，水竟然很热，把我的皮肤烫的通红通红。木屋和浴室都很窄小，水汽很快充满了整个浴室，模糊了镜子，你连自己也看不清。温暖湿润的水汽，滚烫的热水，沐浴液的香气，像能把一个人从头到尾的洗成一个新的，把你身上和心里的那种疲劳、残旧、动摇、焦虑全部一起洗掉了。

洗完澡，我发现箱子里还有一套我喜欢的蓝色毛衣裙，还没有传过，干燥整齐，保持着家里洗衣液的香气，大家一起到男生的房间去吃零食烤串，他们各开了一瓶啤酒，一起看吐槽大会，在房间里笑得前仰后翻，才各自回去睡觉。

雪夜里洗一个热水澡，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我从这样的小事中学到一些关于生活的经验：不要总是不开心，有太阳、有热水洗澡的日子，应该要笑着过的。

（写到这里，谢谢yoyo，我们两人同住，尽管每次都很谦逊的互相推让“我洗澡比较慢，你先洗”，然而次次她都成功当上那个“更慢”的人，我无比幸福洗了热水澡、吃了烧烤回来，悲剧的限电来了，yoyo很纠结的木有洗一个痛快的澡，因此显得我更加幸福了……）

DAY 5 : 从禾木到喀纳斯

醒来推开门，天还有点灰兰色，院子里的木道、木屋上结满了白霜，像撒了一地洁白忧伤的盐。

我们要到一座小山上去看整个村庄的景象，尽管天气不对付。如果我们在一个晴天到来，那天傍晚，我们会看到落日、秋林和木屋，像童话里一样呗夕阳余晖融在一起，会看到马儿悠闲，会看到炊烟升起，而早上我们会从山上俯瞰村庄，会看见晨雾像一条白色的纱巾，缓缓的，随着风游荡，会看见清晨的阳光给薄雾、屋顶、柴垛和河水色彩，会看见光穿透雾气，晕染成浅浅的香槟色。

雪山

顽强如我

远处有骑马的人

眺望村庄

雨雪天山路湿滑，我很小心才地走到山顶，还带着我中年人的保温杯。村庄里的木屋静静的在那里卧着，像地里长出的庄稼，河水穿过，天空飘起一点雪，不知道为何，我竟然觉得那些风景里都带着一种沉寂的紫色。小时候在绿皮火车的卧铺上，我遇到一个新疆的汉人，他说他的父母去西部建设，他和妹妹出生在那里，他跟我说新疆的地貌是三山夹两盆，说蒙古东归的故事。

而禾木的木屋，正是图瓦族人的木屋，那群东归的蒙古人的后裔。对小时候的事，我总是记得很清楚，对我未曾体验的生活也始终保有一种浪漫的幻想。尽管没有看到禾木的晨雾，心里也觉得很足够了，雪山环绕，凄清寒冷的早晨，家家升起炊烟，是风景，也是日常。那群骁勇骑兵的后人，在此修建起木屋，放牧马群，平静而自由。

炊烟与三只乌鸦

下山之后，听说通往外面的路又呗大雪封住了，不到中午绝不可能出去。我们回到客栈，无所事事，逗店里的猫。客栈老板说，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天他也要收拾行李出山了，再过些日子，大雪真的要阻断道路。我不晓得，院子里的猫是他们养的，还是野生的。大雪覆盖时，这些小猫如何活下去。

客栈的小奶猫，不知道是野生的吗

道路通了，我们拎着行李赶区间车，幸运赶上了第一班出去的车。到停车场取车，远远望见那辆GL8，爬进车里，蜷缩在座位上，竟然有种又回到家的自在。

车子一路往上，天气越来越晴朗，路边的雪积的厚厚的，白晃晃得刺眼。司机小哥突然停车，前面有好几辆车停下玩雪，路的右边是一圈关牛羊的栅栏，下了雪，牛羊早就赶走了，剩下白茫茫一片。另一边靠山，山上有两排松树，像日历画一样的晴朗雪天。我们跳到雪地里互相丢雪球，不知道谁把一团雪丢到我衣领里面，冻得不行。玩了好一会的学，手逗冻僵了，冻得有些麻麻痛痛。

雪地里的围栏

踩在雪地里

到了喀纳斯，遇见几辆色彩斑斓的特斯拉，想是来拍广告的。因为忘记提前预约，自驾车辆无法进入景区。我们试图贿赂值守的大哥，求他放我们通行，不想前面的车辆也是这样的想法，出了2000块，守门的大哥也没有同意，我们也打了退堂鼓，老实的去坐区间车。

喀纳斯河水

乘车经过喀纳斯的三湾“卧龙湾——月亮湾——神仙湾”，秋色比可可托海更浓重，树林杂驳，草地微黄，松鼠和飞鸟在林间蹦来蹦去，偶尔有牛马悠闲的林间草地吃草。不知为何，这里的河水总是一种孔雀蓝，一切搭鲜艳明快。我们惋惜道，如果是自驾，随时停车，三湾的风景可以慢慢看个够。

到了落脚的客栈，老板是个矮小能干的重庆人，他说，这里三幢木屋一年租金近50万，今年因为疫情，赔的厉害，国庆假期喀纳斯的标间最低也要八九百，床位最便宜也要两百。因为我们六人同行，恰好又有两个订了房的旅客没有来，老板帮我们安排在一间。

六个人出去又吃了一顿大盘鸡和不怎么样的羊肉串，回到屋子里五人开黑，为了拿一个夏洛特连打了十把。阿狸玩得最像样，郭老哥带了个手柄，看起来很专业，但是打得不济，我呢，属于打得不行非要占住安琪拉，曾茹要陪男友语音，早早蒙头睡觉。玩够了各自上床睡觉，才两分钟就传来呼声，我还以为是隔壁，悄悄发消息问，谁呀？答曰：上海那位大哥。我赶忙带上耳机睡觉，第二天一早yoyo说，真是绝了，内有老哥打呼，外有野狗乱吠，这一晚上，内忧外患！

醒来发现没有洗漱的杯子，保温杯又落在车上，我灵机一动那昨天他们喝的夺命乌苏的罐子，洗洗做了个杯子，又灌了热水拿来捂手，等区间车时，司机说，啤酒喝完了才能上车，一车人都在看，这么冷的天，这女人一早就喝啤酒。

我说这里头是热水，你们信不信

从卧龙湾下车，开始徒步，天气好冷，刚跳下车我连呼吸都冻住了，手冷的没处放，第一次感到什么叫作冻掉了耳朵。天上又飘起小小雪粒，小伙伴脱了头巾给戴上，让我遮住头发和耳朵。yoyo和曾茹落在后面拍照，我们几人沿着栈道下到河水边去，那孔雀蓝的河水近看却是不太显出颜色的。

卧龙湾

沿途一些树木倒下，折断的地方像是一个新鲜的伤口，散发着木质的香气。还有一株大树倒下，根部完整裸露在地面，交错成一个圆盘，像是一个孔雀王座。一些松鼠在树木间跳跃，野鸭妈妈带着小野鸭在河水上游动，走到河边去，近岸的河面结了冰，水草和石块都冻住了，我们凿了一块冰，像玻璃一样。

徒手碎冰

到月亮湾，雪越下越大了，视线都迷蒙了，我们沿着楼梯向上，到高处去才好看见河水凝成一弯碧绿的月亮。我站着发呆，看见月亮湾边上，有一个草场，还有一座小小的房子，不知谁人家的草场，夏天一定很青草鲜嫩、繁花遍地。那个有福气住在月亮湾边上的人，会直到有人千山万水来看这里的秋林和河流吗，他知道他的幸福吗？或者他也羡慕外面的世界。

月亮湾

继续向前走，遇到一些人正在喂狐狸，狐狸不太怕生，那些人小心的把面包撕成小块，狐狸就在一米左右的地方警惕的吃，有个慷慨的年轻人给了一整片面包，狐狸叼起来就跑不见了。有经验的人说，得一点一点的喂，它必然是在附近有窝，要把大块的食物拖到窝里藏起来。我们又在那里等了一会，不见狐狸回来，只好走了。

漂亮的狐狸，毛毛好蓬松

不知道为何，走着只剩下我和阿狸，我们年龄相仿，有很多聊得来的事情。我心里真喜欢她，长得很娇小可爱，可是骨子里又很有主见，是个非常有智慧和勇气的姑娘。（以上可能是我猜的，哈哈）

我们走到一片草滩上，有一群马儿低头吃草，一点也不怕人，一匹小马驹慢慢靠近我，我偷偷拍摄它，可是它靠得我越来越近，简直要挨到我脸上来，我竟然有点害怕，立刻在手机上查询，马会不会咬人。

一个人面对一群马，有点方

我害怕的站起来，没想到竟然把小马也惊吓到了，它慌忙跑开，又回头望我一眼。其他的马儿也抬头忘我，我头一次感觉到族群的力量，我单薄的站在草地间，一群马儿他们是同伴，它们短短的同时抬头注视着我，竟让我这个自以为是的人类，在一瞬间感到了惊恐。很快，它们又低下头去吃草，一个个吃得肚皮滚圆，毛色油亮。

赶着小牛犊的牧人，居然还带着口罩

河边有一段树干，我给阿狸拍了张背影，我很喜欢那张照片，我总觉得她有种桀骜的秉性在她小小的身体里面，我很羡慕，又羡慕不来。

回到游客中心，乘车去喀纳斯湖，因为下雪观鱼亭封闭了，我们只能在湖边走走。我原本很期待喀纳斯湖，但几日来好像已经习惯了北疆的景色，那种新鲜惊叹已经过去了，雪天望着湖水，看湖水湛蓝而深沉。我静静的站了一会，好像再也想不到该写一些什么，是的，至少那一刻，我觉得湖水太平静了，远远不如我想象中的湖怪那样神秘又精彩。

喀纳斯湖，白点的地方是飘来的雪

有些事，存在想象里是最美好的。

DAY 6 : 从喀纳斯到白哈巴

晚上我们住在白哈巴的国际青旅。如果从地图上看，这里是鸡屁股上了，再往外走1.5公里，是哈萨克斯坦了。我们几个人在车上说，要不要把手机关了，会不会变成红码。上海老哥说，指不定哈萨克斯坦接受到的还是中国移动的信号。

下了车，即有路牌提示“翻越国境怎么怎么的”。遇到驻边的军人牵着马回到营地，想来他们都是骑着马去巡逻的，四周山脊上都栽了树，应该是用来防风的。

鸡屁股上的村庄

不要以身试法

小牛请注意，不要跑到对面去

青旅的房间很宽敞，有取暖的设施和独立的卫浴，还有小沙发和挂毯，国境线上能住在这样房子里，我觉得很是豪华。安顿好了去附近村子里吃饭。村子看起来真美，公路蜿蜒进村子，木屋、树木和背后的雪山，有的院子里有人生篝火烧烤，比起游客遍地的禾木，我觉得更多的保持了原本的静谧安宁。

入住的青旅

居然还能拥有沙发

一瓶敬远山

找了家火锅店，此处的店铺多是汉人开的，本地少数民族的人来做伙计。等待伙计为我们收拾座位，连上店家的wifi，无意中看见店家的电脑桌面竟然是王一博，其实生活在何处不是一样的，人总是喜欢好看的容貌，喜欢少年气。

羊肉火锅端上来，奶白的汤，热气腾腾的，羊肉带骨头，肥瘦相间，柔软多汁，叫人舍不得多嚼几下，入口有奶香、油脂香，全然没有羊肉的膻味。可是这一年来，吃过不少地方的火锅，细论起来都不及这一顿。

我不是专门的美食家，想起某一种味道、某一种香气，难以找到一个贴切的词描述。或许是天气格外寒冷，又在离家千里的国境线上，和几位旅行的伙伴一起吃，显得格外珍贵。吃东西，不仅是吃个滋味，也是吃个经历，吃个记忆。

天寒地冻吃火锅，我必须用yoyo的话说——绝了！

男生们喝酒到半夜，原说把带来的酒喝完就回青旅，喝完了又说，你们先回吧，我们再喝一会儿。我实在有些气恼，因为回去要走一个村子，天寒地冻，黑灯瞎火的。忽然想着，人生是没有长久的陪伴，没有理所应当的，即使我们是同伴，也不过同行很小一段旅程，我觉得男生护送女生该是天经地义，何来的天经地义，我为此有些气恼沮丧。好在路上，姐妹们说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倒是好好排解。

男生们喝到半夜，喝的烂醉，最后呗一起喝酒的警察开车送回来，这里的警察也是内地抽调来的，好像说是湖北人。过了一会，他们很认真敲门确认，刚刚的弟弟们都回来了吗？想来这里的生活也很寂寞。

窗外

醒来又落了大雪，部队早早开始操练，我在门前看了一会雪，又到客栈老板客厅去饮茶。屋内烧着炉子很暖和，老板是上海人，给我们泡茶，喝得竟然是岩茶，让我很欣喜。

我问，怎么会想着到这样偏远的地方来开青旅？

他说，女儿想做，我们做父母的不能不帮忙。女儿找了个白哈巴本地的男友，兴头要来这里做民宿。每年五六月他从上海开车过来打理客栈，头两天要开快点，尽量先到兰州，之后的路可以慢慢开，看看西北风光。到了本地，把客栈的水电检修一遍，花上一个多星期，差不多可以开始营业。每年做到十月中旬，又开着车回到上海去。他说，这样也好，一年做半年，玩半年。

讲起打理民宿，他说，想再跟村子里签约，扩大点规模，房间怎么设计也想好了，弄一面大的玻璃窗，像画框一样对着外头的雪山和村庄。他讲得津津有味，一会脏衣服拿来，他说要去给女儿洗裤子了，一遍又玩笑的骂道，天下哪有老子给女儿洗裤子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我一边笑，一边想自己在家倒是天经地义的让爸爸给我做这做那，想来他肯定很挂念我，像天底下所有的父母一样。

快到中午听说通车了，我们又往外头赶，雪却越下越大，南方人才能体会“鹅毛大雪”并不是一个夸张的说法，看雪一片一片落下来，轻巧柔软。

回来的时候，我还去了一趟白哈巴的邮局，买了明信片，人家给我敲了12个纪念戳。邮局的人说，今天最后一天营业了，下午我就收拾行李回乌鲁木齐了。他漫不经心的卖东西，一边打王者荣耀，打完了才有空盖戳。这个小邮局只有一个员工上班的样子，每年4月到10月营业，回去之后可以休假半年。

忽~马上都盖不下了

DAY 7 : 白哈巴到克拉玛依

原本郭童鞋雄心壮志，感觉拼一把，可以一天直接开回乌鲁木齐。

从雪山开到沙漠的既视感

从白巴哈出来要回到布尔津，再往克拉玛依去，天黑了也还没有开到克拉玛依。我们还总想着，到了克拉玛依必须得吃顿好的，不想路上开始慢慢下了雪，起初，我们挺兴奋的，直到雪越下越大，能见度只有几米了，司机小哥也有点紧张，我们把音乐关了，睡着的人也都醒来。

地面上开始积雪，连路中间的黄线也盖住了。道路上偶尔有车辆在行驶，全是新A的大型货车，想来都是熟悉道路的。我们把车速降到只有几十码，慢慢前进。我们有点紧张，因为谁也没有在这样的雪夜开过车，于是决定打道路救援的电话，不料电话那头，问，你们出事故了吗？没有的话，慢慢往前开到高速上。

雪夜公路上，感觉我们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甲壳虫在前进，这么广阔的天地间只有我们六人是相识的，要共同熬过这段路。

到了高速，大家的心都放下来，又可以唱周杰伦的歌了。到达克拉玛依已经是夜里11点了，路边的馆子半数已经关了门，最后找了一家叫作孙掌柜的川菜吃，做得倒是很好。次日我等候早餐时，听见两个石油工人说，感谢勤劳勇敢的四川人，在这么鸟不拉屎的地方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饭菜。我想，我们昨晚碰运气是碰对了。

从克拉玛依出来去魔鬼城，妹纸们准备了要去拍照。昨天喝酒的那群边防警察说，魔鬼城是新疆最坑人的景点，进去之后就是一堆乱石头，什么也没有，让我们别花冤枉钱。于是，郭童鞋铁了心不上当，决定在外头等候。

魔鬼城是雅丹地貌，“雅丹”是维吾尔语里是有陡壁的小山。除了地貌，的确没什么可看的，尤其是景区解说，幼稚的像小学生作文，让我们一路吐槽。

魔鬼城春天

雅丹地貌

景区区间车只能在每个景点停留10分钟，对yoyo和曾茹来说，真是比打战还紧张。两个人约好，你给我拍5分钟，我再给你拍5分钟，听她们对话能把人乐死。yoyo说，姐妹，你是不是骗我，我这5分钟好像特别短？曾茹说，你换个衣服都去两分钟了。坐在车上，她俩看照片，一边惊呼，真是太出片了，美到连魔鬼也要拜倒在我的脚下，一路用她们广西的调调说话，好像看喜剧片一样。

ruby，本团队后期主力，可爱的妹纸

yoyo，我心里的金句女王，你怎么不去参加奇葩说

这可是下雪天气

掌声献给为摄影事业献身的妹纸们！

我在三湾徒步时，脚磨破了一些，一天走路也要踮着脚，不敢四处乱走。景象是开阔，倒觉得景区修建了一些七剑下天山的人像、恐龙乐园，实在煞风景，但是这里带着无人机来拍应该是美到不行。

回到车里，一路往乌鲁木齐开，车上果然没有初来时的那种闹腾劲儿，可能是累了，可能是归途。

我心里头隐隐有点伤感，几个人因为旅行凑在一起，旅行结束又回到各自生活中去，还有这意味着一段美好时光的结束。其实人生里大部分是琐碎平淡的日常，那些让你铭记的高光时刻寥寥无几，像沙砾里的珍珠，尤其显得珍贵。

每当有这样伤感时，我会拿出我的换算法，假设我的旅行有10天，那么一年中1/36的时间在新疆旅行，如果算上其他的旅行，好像还挺丰富的，便不那么呗忧伤困扰。

我们六个又回到良军烧烤吃了顿散伙饭，点了椒麻鸡、大盘肚、馕坑肉、一公斤烤羊排、羊蹄、羊肚、板筋、茄子和几十个羊肉串，几乎菜单上看着南方人吃得下的都试了下，再没有一天像这样豪迈地吃肉，吃到再也吃不下，结账人均一百左右。yoyo和曾茹好像是当晚的飞机，吃完便赶去机场，我们各自回去酒店。

回到故事开始的良军烧烤

馕坑肉

烤羊排

羊脖子抓饭，巨好吃

烤包子，外面酥脆，里面鲜嫩多汁

有点像多肉版本的光饼

第二天，阿狸去看天马，郭童鞋去逛大巴扎，我继续找吃的，试了烤包子、羊脖子抓饭和烤九道黑，除了烤鱼不受我待见，其他当真是新疆本地美食了。吃烤鱼，我还是喜欢我们南方这样，表皮焦酥，鱼肉鲜嫩，又带着麻辣汤汁的咸香，而非把鱼肉烤干了，像吃肉那样吃鱼。还去逛了当地的干果市场，一半价格，质量比家里卖的好多了，我硬是人肉了十斤回家。

除了阿狸，我们几个人又在上海吃了一顿，是郭童鞋推荐的本帮菜，应该是很地道了，豫园小馆子，门面破的只一个人好进出，门口却停了法拉利排队，呛河虾做得不错，口味偏甜，福建人很吃得惯。

写这篇游记时，两个月都过去了，好些细碎的事情已经忘却，如果我还记的，那就是我想记得的部分，一颗苹果最甜的地方，生活里的华彩篇章，一些会对将来的生活有意义的事。

常在知乎上看到各样问题，健身可以改变一个人吗？旅行可以改变一个人吗？读书可以改变一个人吗？

做什么事情不改变一个人呢？走路磕掉了一颗门牙，减肥成功瘦了十斤，成功从学校毕业……每一件事不断的影响你，让你成为你自己，只不过影响的方向不同，持续的时间不同而已。

我走过的路，读过的书，交过的盆友，坚持去做的事情，后来都会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我愿意往里头加上图瓦人的木屋、翡翠河水、落日秋林、皑皑雪山。我以为人的成长是缓慢的过程，是吾与吾周旋久，方成我。

最后，谢谢沿途陪伴的人，有你们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