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周围的人一下子都自称宝宝起来,比如:“吓死宝宝了”,“宝宝心里苦”等等。去网上看的话,更是遍地“宝宝”。像这样:
这样:
还有这样:
简直是张口就能来的万能句型!我就纳闷了,这个梗是怎么来的啊?本着穷根究底的精神,我就去百度啦,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吓死宝宝了,有这么多条不同的解释呢。
解释不同不打紧,毕竟我不是来掰扯哪条解释是正宗的。
我们先把这些解释分个类,可以发现:
第一、四、五条可归为一类,说话者名字中都带有“宝”字;(A)
第六、八条可归为一类,说话者都是年龄很小的人;(B)
第三、七条可归为一类,由相同的句型类推而来;(C)
第二条单独一类。(D)
这里的宝宝都可以用“我”来替代,一般情况下,人们会说“吓死我了”,“我心里苦”,用上第一人称代词来表达,那什么情况、什么人在言语交流中使用直称(用自己的名字、称谓来称呼自己)呢?陈长辉在他的一篇论文里说道:“在儿童早期语言里没有出现人称代词,儿童在成人语言中使用人称代词的地方,直接使用自己或别人的名字、称谓等来称呼,出现了直称。”他还举了例子:
(被试锴锴要奶奶抱,对奶奶说)“抱锴锴”。(锴锴一岁三个月)
他通过考察发现,儿童直称的使用开始于一岁三个月,到一岁九个月才开始会用第一人称代词“我”。也就是说,由于还不会使用人称代词,一定年龄的儿童只会使用直称。那是不是说成人使用直称的话,就全是“不正常”的呢?并不是,
在古文中,也有使用直称的情况,例如:
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
在长辈跟年龄较小的儿童说话时,也使用直称。例如:
(对儿子说)妈妈出去买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对妹妹说)你别动,哥哥去给你拿柜子上的糖果。
但“吓死宝宝了”不属于这两种情况,所以成人使用直称的话听起来就有点特别。这里并不包括第一人称代词和直称一起使用的情况,比如:
我赵磊天不怕,地不怕,还会怕他?
这句话就没有问题,表示强调。
其中,(C)类的“爹、爸爸、囡囡都是一种称谓,属于直称,可以归到(A)类中。但由相同的句型类推而来其实是语言的聚合关系在起作用,语言的聚合关系指的是语言结构某一位置上能够互相替换的具有某种相同作用的单位之间的关系。比如“我吃饭”中的“我”可以换成“你,他”;“吃”可以换成“做、煮、买”;“饭”可以换成“鱼、菜、肉”。“做,煮,买”之间的关系就是聚合关系,正是因为语言的聚合关系,才能从同一个句型中造出不同的句子。这也是“吓死囡囡了”可以类推到“吓死宝宝了”的原因。
以上只能说明(A)(C)。名字千千万万,并不是每个人的名字中都带有“宝”字,为什么大家都在说的不是“吓死丽丽/强强/超超/琪琪了”,而独独是“吓死宝宝了”呢?“宝宝”不仅仅是指人名,“宝宝”也是一个词,具有广泛的指代涵义,它是指比儿童小的孩子,是爸妈或家人对婴儿或幼儿的昵称,其作用在于形容小孩的可爱。小孩子也会以宝宝自称。比如发生在父母亲和幼小儿女间的这样的对话我们一定不会陌生。
“宝宝今天在学校乖不乖?”
“宝宝很乖。”
当说话者把自己看作宝宝时,就会用宝宝这一称谓直称了,解释中的(B)类便是如此。随着人们频繁的使用和传播,约定俗成,“吓死宝宝了”成为了一句固定短语,它在结构上具有固定性,组成固定短语的词不能再随意更改。
当成人一反常规有意识地模仿儿童语言,王燕称之为“言语童稚化”时,其潜意识里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呢?王燕强调,“言语童稚化”不等于儿童语言,而是仿儿童语言的成人语言。
语言可以反映一个人的形象。王燕在论文中说道:“言语的童稚化,广义上可以叫做语言修辞,是利用语言塑造人际形象的一种方法和修辞手段。作为成人,为什么模仿儿童让自己的言语带有儿童的特点呢?儿童年龄小,能力弱,纯真可爱,被帮助,被宠爱、被包容、被原谅。”成人的言语童稚化使其语言表现为幼稚不成熟,从而刻画塑造了一个儿童形象。同时,也相当于设计了一个儿童环境或母婴环境。成人言语的童稚化通过所刻画塑造的年轻稚嫩可爱的人际形象——准儿童形象,意欲得到包容、宽谅、照顾或喜爱。
另外,与用名字来指称相比,人称代词隐含了说话人的某种心理距离。换句话说,用名字指称会更显亲昵。比较一下这两个句子:
(爱犬呼呼生病很久了,丈夫对妻子说)“呼呼恐怕不行了”
(隔壁的邻居看见了,议论说)它恐怕不行了
同样,在听话者看来,“吓死宝宝了”比“吓死我了”更能拉近心理距离。
至于解释中的(D)类,更多地说明这句话流行起来的原因,属于传播学范畴,不在此篇讨论之中。
尽管人们可能是无心地在说“吓死宝宝了”,也并不觉得是在“模仿儿童或拉近心里距离”,但别马上否认,当你在说“宝宝”时,你在说什么呢?
参考文献:
[1] 陈长辉. 儿童语言中的人称代词[J].安徽师大学报,1998.
[2] 王燕. 言语童稚化的社会文化成因[J].哈尔滨学院学报,2013.
[3] 熊岭. 指称性词语的情感语用价值[J].华中师范大学,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