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6日，五一节后上班的第一天，整个人感觉有点恍惚，一大早踩着高跟鞋，穿着束身的工服，堵在城市上班早高峰的路上，来回50多公里的路程，横跨城市的西南和东北，在项目上忙过上午的事情，回公司的路上被太阳晒的困倦，开着车差一点就睡着了。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有雨，却迟迟不见下，上午时候的太阳很大，需要戴墨镜，车窗外有风，车里却有点热。下午2点钟，吃过从项目上带回来的工作餐，伏案休息了片刻，点了一杯热拿铁提神，打开电脑，邮箱里攒了几十封E-mail，密密麻麻却无心整理，回想过去的这几天，久久不能平静。顺势摸起手机，给大姐发了条微信：
“姐，我好想你，担心你，保重身体。”
她回复：“你这样不好，这会让我不舍得离开你们的。”
我发这条信息时内心有一股热浪涌入眼框，看了她的回复便更不敢再说什么，毕竟，我们都太在意对方，太容易被感动，我们不经常说这样肉麻的话，因为内心柔弱，所以都在故作坚强，情感表达也用内敛代替狂放。我打开手机，APP里找到年代878的故事广播，思绪随着那些老歌，逐渐变得悠远~
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五一假期格外的长，据说是元旦的时候只休息了一天。对法定假期这样的时间安排我总是一副稀里糊涂的状态，收假前一晚赶回来加班，11点离开时，办公室里依旧灯火通明。我想到自己年轻时候的工作状态，也曾是一度不分白天黑夜的熬，甚至越夜越起劲。
准确的说，这个五一假期，是从4月30号早上去机场接机开始的，接大姐来西安故地重游。大姐终于有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从有想法到开始行动，不过也就短短2-3天时间，过去十几年我几乎每年都会向她发出让她来西安的邀请，她也一直答应却从未能兑现过承诺，这一次，竟然这么轻易的实现了，我真的高兴到不知所措。
大姐是大爷（大伯）家的女儿，而我的父亲排行老二。因此我和大姐年龄相差无几，连名字都很相近，我只比她名字中间多了一字。小时候的记忆中，大姐家的生活条件要优于我家，我们儿时在一起度过，后来不过是因为各自有了不同的选择，于是如今各自有了不一样的生活，生活其实无所谓好坏，我们的选择也只是人生千万条路中的一条，是人生千万种生活状态的一种而已。大姐虽然只比我大两岁，却成熟、懂事得多。很早就知道赚钱养家，勤劳又能干。我永远记得大姐新工作的第一个月工资给我买了一件香芋紫色的棉袄，走在东北的冰天雪地里，雪格外白，映衬着棉袄颜色格外的鲜亮。在众多同辈的兄弟姊妹中，我和大姐年龄最接近，自然玩儿在一起的时间也更多，从我记事以来，就是大姐带着我玩儿，她充当了我幼年时了解影、视、歌的启蒙者角色，给我科普小虎队，四大天王，看古惑仔和TVB的各路影视剧作，贴满墙的明星海报，让我接触了除红领巾歌曲之外的华语、粤语流行音乐，也从而定义了偶像。大姐家里无数的磁带，录像带，DVD，甚至连厨房里也会放一台录音机，洗菜做饭时音乐想起，她跟着唱，快乐悲伤都在歌里。她还影响了我穿衣打扮和涂脂抹粉的审美情趣，涂口红、眼影、睫毛膏，戴手饰、穿高跟鞋和长裙，烫大波浪，离子烫，背着傻瓜相机在院子里凹造型拍艺术照，多少欢笑都记录在曝光的胶卷和泛黄的相纸上。因为都是独生子女，于是我们更加珍惜能够在一起的每个周末和假期。我会因为和她相聚而欢呼雀跃，更会因为分开而失落不已。我最快乐的童年时光是在我们无休止的欢笑声中度过的。每天傻傻的笑，却傻傻的不知道为什么而笑。
大姐爱音乐，嗓音很好，唱歌也好听。从小到大，我们有很多共同的偶像，长大后我也有一些机会去看偶像们的演唱会，只是少了大姐在身旁。每个演唱会上我都会发视频给大姐，我也会忍不住的跟着唱，就像当年她跟着磁带随意的哼唱给我听一样。可她却一点不留情面的打趣我，嫌弃我唱歌跑调。大姐就是这样性情豪爽之人，与之相比，我却少了太多东北人的外在性格。可是骨子里的倔强和暴脾气，还是残存着东北人的影子。每次演唱会的现场，无论身边坐着谁，我最想念的人还是大姐，唱到熟悉的老歌，会听得热泪盈眶。多少歌里有我和大姐一起走过的路，旋律想起，记忆就会跟着回去。我总觉得应该陪着爱音乐的大姐，唱歌好听的大姐，去看一次偶像的演唱会，时值今日，我依然有这样的愿望。
2002年的初秋，我们一同来西安这座城市求学，这是我们年轻生命里最后能日夜厮守在一起的时刻。那一年，我们都长大了，同一屋檐下的上下铺，却拥有了各自的人生观，也有了各自的牵挂，毕业之后她回家乡，我还留在异乡漂泊，此后便是每年或每几年我才能回一次家乡，一次可能只见一面，也只是和家人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的短暂相聚时光。大姐的厨艺相当好，每次回去她都会准备满满一桌菜，层层叠叠，摞一桌子，其中一定有我从小就最爱吃的锅包肉。常年身处异地，我很遗憾大姐的婚礼我都没有能够参加，后来她的一双儿女渐渐长大，家庭的责任和重担，也让她的生活忙碌而艰辛。空间距离远了，我们的交流也变少了，但是心还依旧那么近。认识她的人，都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当初选择回家乡，如若不然，她的人生一定会有更多种可能。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来西安上学之前，和姐夫才刚刚认识，相隔两城，异地之恋，她是为了自己的爱情，选择回乡的。其实在这个西北的省会城市，也有能为她倾囊的爱情，只是她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前者——那个远在家乡，先一步在彼此心里萌生了叫做爱情的那个人。在我们眼里，生活的境遇是现实，可是在她眼里，她选择的爱情才是全部，她也为此付出了所有。她把最美好的年华给了姐夫和他们的一双儿女，用自己的青春浇灌她们的爱情，抚育儿女成长。
姐夫是个勤劳肯干的乡下人，长相帅气、为人实在，只是没有什么文化，凭借着踏实、肯干、不怕吃苦的劲头，他和大姐一起在家乡小城做小本生意。每天早出晚归，有时风餐露宿，时而长途跋涉，小日子也还算是不错。从馒头店到豆腐房，从海鲜摊到果蔬市场，我佩服他们对每一个经营过的生意都抱有的探索、钻研的劲头和到最后都可以变成行家的能力，还有对诸多未知领域的变幻莫测都无所畏惧的态度。面对这一切，她却只是笑着说：“有什么办法呢，也是为了生活。很多经验也都是赔了钱才攒下的。”的确，生活是不容易的，家乡小城的生活尤其不易，多少人感叹大姐的人生选择，不免为她感到惋惜，可她并没有什么后悔，因为只有当下能握在手里的，才是最好的。是啊！还是莫谈“如果当初”吧，人生会有很多次选择，也会有很多种选择，但是很多选择是唯一且不可逆的。姐姐操劳家里生计，日复一日，身体也不太好了，这是我最担心的。她来西安这几天，是我亲眼所见，她针不离手，药不离口，看了着实让人心疼。一个曾经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子，做事雷厉风行，仗义执言，性格豪爽、好强、幽默、开朗的大姐，如今，被岁月浸染了风华。
这十几年的分离，再相聚时才发现我们的变化都如此之大：我涂脂抹粉的准备出门，大姐却只擦了水和乳液，安心的坐下来数我到底还有多少道工序才可以结束；我挑拣衣服、换包、换鞋、换手饰，她早已穿好一条牛仔和T恤静静坐在那里看我忙活；商场里看到价格不菲的商品价签，她搞不懂为什么卖那么贵？又是什么人才会买这么贵的东西，我戴着克拉的钻戒，在她眼里却和锆石没什么区别，我背几千的包她也会觉得包太小，因为装不了太多东西而显得不那么实用，在我习惯了往自己身上贴各种标签的时候，而她却不动声色的看淡了这一切……冥冥之中，我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儿时的大姐，而现在的大姐固守在小城，从言谈举止到穿衣打扮，从人生观，价值观到消费观，都像是繁华落尽后洗尽铅华才能显露出来的，人类最本真、最朴素、最纯粹的那些东西一样，大姐早已退却了浮华，变得真实。可能是现实生活的境遇不同，我虽不做像大姐那样的苦力劳动，但我从年少时一无所有的随处漂泊到能在这个大城市安家落户，自然也是历经了千般磨难。但即便是这样，我也不得不承认，如若把我换作大姐，一个人扛起家庭多一半的责任与担当，我的生活状态一定不如她，也不可能有像大姐这样的乐观和酒脱。我佩服大姐面对人生的态度，没有悲天悯人，而且无比豁达，会坦然面对一切苦难与喜悦，珍惜自己拥有的幸福，对未来，也还充满期待。
我带她在长安街上重走我们17年前一同走过的路，那些她曾经带着我去过的地方，寻找一起品尝过的小吃和去见相识的故人，在她的记忆里，可能还依稀有几个地名，有停留在记忆里的街边小吃的余香，有那个时候可能许过她终生的人，可能有的还记忆犹新，有的已物是人非，有的却再寻不见踪影。这座城市的变化很大，高楼大厦林立，却少了古城的韵味，很难再从焕然一新的建筑物里嗅到往日街边小巷熟悉的味道。那个时候我们还都正值青春年少，只见钟鼓楼里人头攒动，小寨天桥上的人摩肩接踵，平安夜的街头整座城市的年轻人都在狂欢派对，春节前无数异乡人连夜排队去买一张回乡的硬座火车票。17、8年的光景 ，转眼我们都已人到中年，世事变换万千，时间却从不留一点空闲。
此次西安之行，因为一个噩耗戛然而止。她远在新疆的姥姥突发意外，不醒人世。于是，还没来得及分享《长恨歌》的精彩绝伦，没来得及去体会大唐不夜城的盛世繁华，没来得及再回味一下羊肉泡馍的美味，没来得及促膝长谈或闲话家常……大姐就集结在东北老家的一家人又奔赴在去往乌市的路上，一家老小，都需要大姐一个人操持。回首这几日的迎来送往，好像都还在昨天。看她在机场向我挥手告别的身影，我只想替她问问老天，这到底是祸不单行还是否极泰来？
如若可以，我希望还能陪她找回我们都是年少时候对生活的向往和热爱。记得在某年炙热的盛夏，我们一起睡在城中村露天的楼顶，举杯对饮，看城市的霓虹闪烁；彻夜不眠，一起谈天说地；一起憧憬各自结婚时候是什么场景；一起相约去看偶像的演唱会；一起哼唱陪我们长大的老歌；一起做20年后的梦，一起期待能够梦想成真……太多太多的回忆都已如过眼云烟，可是此刻，它们却一股脑的冲出来，不分先后，没有秩序，在脑子里乱作了一团。回忆像潮湿的沙子上拓下的印，无论多轻，都能留下松软的痕迹。我抬起头，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可以看到树叶在风中摇曳，乌云渐渐聚集，街道上行人步履匆匆，是怕突然就下起雨吧。桌上还剩下半杯尚有余温的拿铁，手机里，年代878的老歌还在一直哼唱，我点开大姐的微信头像，图片是“知足、常乐”四个字，我想，这应该就是她的人生哲学和生存智慧吧！突然间很希望命运之神能给大姐多一些的眷顾；也想请岁月能够好好的善待她；祈愿大姐的余生，能够平安健康，长乐未央。
